對於電視劇裡經常演到的女生靠崴腳主動接近男生的做法,緲子本是不贊成的,甚至用鄙視、鄙薄、鄙夷等極盡之詞都不能表達她內心的想法。可是,眼下這卻成了最好的接近思緲的方法,否則就只能是因錯過一時而錯過一生了。
緲子將買回的高跟鞋放在牀上仔細端詳,這增高的不僅是六七釐米的鞋跟,更是致命的誘惑感。重心後移,臀部收縮,胸部前挺,腿部繃直,好像之前所有的不可能,在穿上高跟鞋後就被施與了神奇的魔法,這讓緲子第一次體會到了“女人”的真正含義。
緲子只是邁了一小步,就崴腳了,這並非她主觀意願所能改變,顯然緲子還沒有適應自己的腳竟然有40%離開了地面懸空着,整個身體的重量只是寄託在一方又細又高的鞋跟上。
可是緲子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做這些幕後的功課了,英國大學一般放寒假是從12月中旬到1月中旬,個別學校會相應延遲兩三個星期,緲子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不說是千鈞一髮、迫在眉睫,至少也是十萬火急。
開往思緲住地的路上,緲子一遍遍的練習着如何崴腳,結果整個車子行進的一蹦一蹦,攢着貓步行進。緲子看了後視鏡,發現由於下雪而擁堵的大街上,自己後面沒有一輛車敢跟着前行,全都併入別的車道了。
緲子正哭笑不得,忽然來了個急剎車。然而這次並不是思緲得體的微笑,而是一名年輕的交警給自己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您好,我們懷疑你酒後駕車,做相關測試的檢驗希望您能配合。”
“你大早晨喝酒啊?難道說是覺得昨晚沒有睡醒,想喝酒解乏?”緲子有些不高興。
“請您配合。”
緲子看了看手機,已經八點四十了,她擔心思緲隨時有可能回英國,便不再和交警糾纏,下車進行酒精檢測。
緲子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遠小於每一百毫升20毫克,交警無奈又檢查了她的駕駛證和行車證,這才放人。
等到了思緲住的地方,已經是九點半了,地面上和房頂上覆蓋了一層層薄薄的白雪,緲子下車小心地走着。就在五六天前,北京降雨了,緲子本以爲北京就這樣“今冬”無雪了,可現在飛舞的雪花,還是帶給緲子些許的驚喜。緲子掏出手機,2月17日,這是緲子回國後第一次看見下雪,又看了看手機上的萬年曆,正月二十三,按老北京的習俗是“小填倉”,緲子且先不管這個日子和自己今天的行動有何關係了,她總歸給今天找了個合適的理由。她雙手合十,求上天保佑自己今天能成功。不過由於下雪的原因,地上相對溼滑,這減小了緲子崴腳的難度,卻增大了緲子自我控制的難度。
她走在雪地上,練習着……
果然,思緲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從樓道里出來了,看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感覺熟悉又陌生,不難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似乎有幾分欣喜。愣了一會兒,就左拐朝停車庫走去。
緲子見狀趕忙準備從後面追上去,誰知由於自身動作不熟練,外加雪天道路泥濘,還沒追上去自己就真的把腳崴了。
“啊。”幾乎是崴腳的同時,緲子叫了出來。
思緲聽到叫聲也回頭張望。
緲子急忙蹲下,躲在了一個花壇的後面,纔不至於讓思緲看見自己現在難堪的表情。
“馬失前蹄”這是緲子的第一反應,但現在尷尬的場面已然來不及讓她再繼續給這個成語做更多的解釋,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挪着,遠離思緲。
思緲也回頭看看並沒有異樣,就又轉身走了。
緲子挪回車裡,氣憤地拍着方向盤,她發誓,下一次愛情來臨的時候,不能再讓自己這麼尷尬了。
功虧一簣。
一回到家,緲子腳一踢,把鞋甩出很遠,心中未消的怨氣,似乎都發泄到了這雙無辜的鞋上。同時,她也更加認清了電視劇這種文學作品是來源於生活的,但卻更高於生活。而這個“高”的程度,簡直讓人望塵莫及。
緲子託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書桌上的鞋,一款樣式簡潔大方但不失摩登的女鞋,緲子拿起鞋來,撫mo着鞋跟,六七釐米的高度。緲子在心裡估量着崴腳的技術難度,崴好了,擁有愛情;崴不好,變成殘廢。
第二天緲子又早早在樓下等思緲,她迅速思考着要做每一個動作,該說的每一句話,然後把動作、話語都連貫起來。她感覺自己的腦中像是有一部小型的電影正在播放,而故事的男女主角就是自己和思緲。她主動上前和思緲打招呼,一起約他喝咖啡,在此過程中崴腳,思緲送緲子回家,緲子感激他而請吃飯……緲子微微笑了笑,簡直就是一氣呵成。
“緲子?”思緲下樓看見了正在微笑的緲子。
“思緲。”緲子趕緊從剛纔的幻想中回到現實,她截取了剛纔的一個畫面,邀請思緲喝咖啡。
“你怎麼在這兒啊,真巧。”思緲一邊拉羽絨服的拉鍊一邊說。“我今天有事兒,咱們改天聊。”說完,轉身匆匆走了。
緲子只能愣愣地杵在那裡,還沒說出話,就被扼殺在喉嚨裡;還沒付諸實踐的幻想,就扼殺在腦海裡。緲子一邊埋怨着電視劇情太過脫離實際,一邊生氣地脫下鞋子朝着思緲遠去的方向甩了過去。
“哐!”鞋子不偏不正砸在了思緲的頭上。
真是無巧不成書,緲子站在原地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啊!”思緲下意識地捂住了後腦勺,扭頭看緲子。
緲子“一瘸一拐”地跑了過去趕緊捂住思緲的後腦勺,“傻啊,看見了不知道躲?!”緲子似乎像是被什麼控制了一樣,發瘋似地按着思緲的後腦勺,生怕發生流血事件。
“我後面又沒長眼睛。”思緲低頭看着緲子着急的樣子很是可愛,甚至都急紅了臉。一隻腳穿着高跟鞋,一隻腳赤**站在雪地裡,全然沒有了往日趾高氣昂的感覺。
“疼嗎?”緲子揉了揉,由於是鞋跟着力,後腦勺好像有些砸腫了。
思緲一把抱住還在給自己揉腦袋的緲子,“不疼了,你也不用那麼生氣了。”思緲反而對現在生氣的緲子十分喜歡,或許自己之前和緲子相處的太過融洽,生活也少了些刺激,就像白開水那樣淡而無味。忽然換成了刺激人體胃部的碳酸型飲料,思緲又疼又愛。
“你有什麼事兒啊?那麼着急。”緲子問。
“和你約會啊,你說這事兒急不急?”
“這附近新開了一家咖啡館,還不錯。”
“你偵查的可真成功,對這兒比我還熟悉呢。”思緲摟着緲子往車庫的方向走去。“敢情你最近見天兒跟蹤我呢吧?”
“沒有。”
“沒有?”思緲挑釁地看了一眼緲子,“是誰天天在我差點兒被撞的馬路上等我,昨天又是誰穿高跟鞋不小心崴了腳,還躲起來不見我?”
緲子打開車門坐好,扭頭對思緲說:“又是誰在樓道拐角處躲起來不見我?”
“你爸爸怎麼說了?!”
“他忙着看電視轉播,不小心說漏的。”緲子解釋到。“不然我怎麼會拼命地倒追呢?”
“‘拼命’?這詞兒還真沒用錯,我的確差點兒拼了命。”
緲子調皮地推了一下思緲的腦袋,“好好開車!”
“這家咖啡館和其他地方的味道不太一樣,很細微的區別,但我很喜歡。”緲子說。
“得了吧,你的欣賞口味我實在不敢苟同。”說着思緲擺了擺手,“就你們去的那個798,我是怎麼都不會去的,還LOFT呢。”
“798?你怎麼知道?”緲子把頭扭向窗外,然後忽然回頭看着思緲,“你沒上學?”
思緲沒有說話。
緲子好像豁然明白,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不然還有哪個學校到現在還不開學呢。
“爲什麼沒去上學?你父母知道嗎?”
“不知道,我也不敢回家住。”
“爲什麼不去上學?”
“攘外必先安內。”思緲看了一眼副駕座上的緲子,平靜地說。
“也是,‘成家立業’嘛。要不咱先‘成家’,你再去‘立業’?”
“也行,‘安家’了,就能‘業就’了!”然後順勢摟住了緲子。
緲子剛進家門就撞見父親在擦玄關,“爸,你有類風溼,這種爬上爬下的活還是別幹了。”
“要不怎麼是類風溼呢,都是幹家務累的。”金父開着玩笑。
“那讓鐘點工幹不就完了?”說完,緲子就準備去打電話。
“別去,你媽說都是平等的關係,幹嘛總讓別人伺候我們?”
緲子倒沒有覺得鐘點工就低三下四,只不過是各司其職罷了。
“你媽身體不好,又剛做完手術,不要惹她生氣。”
既然金父都願意付出自己的體力來換得金母的健康,緲子自不好再反對。
“對了,明天咱們回單位分的那棟房子,趕緊收拾收拾,別又穿着一身的高檔成衣,回去給我招惹是非。那樣的話,你還不如直接把錢貼在身上算了。”臨上樓前,金父不忘叮囑緲子幾句。
“知道了。”緲子回答,可心裡卻是那樣的戀戀不捨,這種“不捨”的程度甚至早已超出自己當年和思緲分手時的不捨。那種“不捨”是精神上的,至少緲子還可以去尋找新的肉體上的安慰。可是眼前的這種“不捨”,既是精神上要回到緊繃狀態,隨時防着審計機關的調查,同時還要擠在60平米的小房子裡,忍受肉體上的折磨。
緲子只覺得自己欲哭無淚,終還是要回到那個小破房子裡的。
緲子帶着極其複雜的情感回到屋裡,打開都快被自己遺忘到回收站的MSN,可惜的是思緲並不在線,卻意外發現春琪和小艾、阿玢聊得正起勁兒。從話語中不難看出春琪春風得意,似乎前途一片光明。而阿玢的第二幅作品,似乎又進入了瓶頸期,很難再繼續畫下去。
“我輕輕把眼睛閉上,前方一片漆黑。爲什麼我一點兒也看不到自己的前途。”阿玢在羣裡寫到。
緲子開玩笑寫了一句,“錢途一片漆黑?”
“前途一片漆黑。”阿玢糾正。
緲子對這種現象感到莫名的恐懼,這很可能意味着阿玢將放棄自己的理想。
緲子沒有再參與她們之後的談話,開始準備一些行李,馬上就要開學了,而阿玢和小艾也已經提前回到了學校。
開學第一天緲子就接到思緲從英國打回來的電話。“我在英國。”
“你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啊?”緲子有些意外。
“這不是通知你了嘛。”
“至少能去機場送送你。”
“算了吧,我忙着‘立業’呢,然後才能‘成家’。說實話,我不好意思讓你多等。”
緲子覺得自己現在的心都樂抽了,可嘴上卻沒說什麼。
“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信用卡的密碼?”緲子假裝興奮地說。
“你還記得那天你在馬路上差點撞到我嗎?”
“當然。”
“可那裡是禁止過馬路的。”
“那你怎麼不遵守交通規則,橫穿馬路啊?出了事兒,我可不負責任。”緲子拿着電話,滿口的普通話京味兒十足,甚至都讓人忘卻了,她曾是一個南方女子。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無意間發現開車的人是你,然後趕緊假裝橫穿馬路,出現在你面前。”
“碰瓷。”這是緲子聽完後的第一反應,可她並沒有生氣。因爲,爲了這樣一場美麗的邂逅,所有的人都用心良苦。
“謝謝。”緲子小聲說了一句。
“嗯?我沒聽清。”
“謝謝。”緲子大聲說。“謝謝你爲我在披的毯子。”
“毯子?”
“在約翰·霍普金斯醫院的長凳上。”
然後電話那頭瞬時陷入了讓人等得難捱的寂靜中。其實,緲子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想說。
掛斷電話的時候,緲子似乎又覺得自己是隨時爆發的火山,想要把心中壓抑很久的苦悶淋漓盡致地發泄出來。
她沒有理由不生氣,畢竟這是場騙局。
這場早有預謀的演出,經過了精心的策劃和排練,最終以近乎完美的形式呈現在緲子面前。不論結局是喜是悲,這終將是場演出,而緲子就是這場演出的主角,聽起似乎倒更像是夢一場。
恍惚間,緲子似乎回到了巴爾的摩,一場繁華過後,竟發現是夢一場。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陪伴在母親的病牀旁,母親溫柔的手正好撫mo着自己的額頭。
“同學們,從這個學期我們要新開一門課程。”
直到緲子坐在教室的凳子上,她才醒過來,原來這場演出是真的,而母親撫mo着自己的頭,那纔是徹頭徹尾的想象。緲子眼睛看着屏幕上的ppt,心裡想着這個春節裡發生的事情,一切就都夢想成真了。
她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收穫的力量,在這個春節裡滿滿的收穫。緲子也確信2009年是收穫的一年,可究竟是收穫喜悅,還是收穫悲傷呢?結局顯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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