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徵文的安排是有依據的,喻文上晚班能有更多的時間進行實際操作,對流程也可深入瞭解,只是與外界無乎沒時間接觸。
菁菁睜着發腫的眼站在測試機旁,喻文還在門外換鞋。李徵文站在測試機前等着她們的到來,他今天的臉比平時更嚴肅、更難看,交叉捧着兩手放在小腹前,一動不動的盯着翻找東西的劉麥,嘴裡不時念着060312035這串數字。
“組長,是這個嗎?”劉麥從一堆產品中看到了那個李徵文唸叨的數字,激動的叫出了聲。
“看編號。”李徵文站着有些不奈煩了,側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看也沒看一眼的說。
劉麥把手裡的小塑料袋拿近眼前仔細看了看,隨即將產品遞到他面前,說:“組長,是你說的那個號。”
“那你再把這個產品放進去測試一下。”
李徵文嚴肅的表情,生硬的話語似乎將測試室的空氣凝固了,四個測試員站成一排盯着測試電腦顯示屏,誰也沒敢多說一句話。
屏幕上的測試數據不斷跳動,其中兩個數字顯示成了紅色,幾名測試員的呼吸聲也小了很多,不知所以的相互看着對方。馬麗突然問:“這是從超標產品中找出來的嗎?”
“不是,小麥從合格的那堆中拿出來的。”喻文看着測試結果道。
“合格品。”李徵文的臉左右歪了歪,“把結果打印出來,以前的測試結果也一起打。”
“馬麗和劉麥你倆今天晚些再下班,我先去趟副總辦公室,完了可能要開個會。”李徵文望望窗外已經發黑的天,語氣稍微平和了些。
“是不是出問題了,神神密密還加人心惶惶的。”菁菁揉着眼,很想睡的樣子倒在旁邊一條凳子上。
馬麗很不相信的歪着頭,問:“小麥,那產品真是在合格品中找到的?”
“是呀,以前測試不是那結果,怎麼今天超標那麼嚴重?”劉麥一臉的疑惑,但結果不一致卻是實實在在的。
“是不是測完後把產品放錯袋子了,這數據相差很大呀。”喻文拿起產品裡裡外外看了看。
“一會兒再說吧,今天還有多少沒測?”菁菁伸長脖子看向待測品區。
馬麗順手遞給她一個用A4紙做成的記錄本,提示到:“交接單,看交接單。”
副總和李徵文很快來到測試室,召集四名測試員進了會議室。李徵文清了清嗓子,道:“我們測試出去的產品出了問題,情況很嚴重,對公司非常不利。”他說完看着副總,不再多說什麼。
蘭家煌將兩張報告單翻來翻去,沉重的呼出一口氣,道:“兩次的測試數據相差太大,這個產品是超標還是沒超標現在我們自己竟無法判定,這批次的貨發去到國外因超出化學含量標準而被扣壓,而且還對我們公司開出了鉅額的罰款。”
蘭家煌看起來很低落,掃視一眼測試員後,又道:“那張罰單能直接使公司破產而且還會負債累累。產品數據是從你們手上出去的,對這樣的結果你們有什麼說法?”
四名測試員誰也不敢說話,誰也不可能此時就站出來承擔這個責任,各自低着頭,任沉悶的空氣在辦公室盡情飄漫。
靜默良久後,李徵文側向蘭家煌,小聲說:“結果不穩定,我看將這個產品送去第三方檢測機構檢測吧,雖然使用的檢測設備一樣但他們是專家,要比我們精通得多。”
蘭家煌想了想,抓抓頭皮回覆說:“這要先與澳方談談,如果他們接受我們進行第三方檢測那我們就送出去檢;如果不接受,我們面對那麼大筆罰款已經支持不下去了,也就沒必要再去花那個錢。”
幾名測試員聽到第三方檢測,緊張的神經突然鬆開了,都微微點着頭表示贊成組長的這一提意。
蘭家煌的情緒也平緩了些,他思考了一會兒後又問:“在測試過程中,我們能不能使用其他的方法來判定,比如證明測試出的超標項與產品本身的實際含量是不相符的?”
四名測試員又相繼埋下頭,再一次無言以對,她們那無計可施的頹廢樣子否決了家煌唯一想到的證明方法,他與李徵文一併進入了極度失落的狀態。
沉默!又是深長的沉默,此時的會議室靜得一根頭髮滑動的聲音都能聽見。
突然間,一個像發現新大陸般的聲音叫開了。喻文看着眼前幾雙詫異的眼睛和猛然擡起頭來的蘭家煌,再一次重複了剛纔的話:“有辦法,可以進行分析!“
但她說的除了她以外其他的人還是一片茫然,也許是她們緊張得忘了一個重要的方法,她着急得吞下了嘴裡的口水。
“使用能譜分析,可以看出超標項是不是受其他元素的影響。”她有些過於的激動,語速表達得很快,幾名測試員並沒理解清楚,依然用疑問的眼神看着她。
“對測試數據不穩定的超標產品,我們可以用能譜分析法來判定超標項是不是受到了其他元素值的影響,從而得出產品具體的含量值。”她再次做出更詳細的補充說明。
“問題是我們從來沒有使用過能譜分析,還是找第三方機構吧。”李徵文並不希望由他們來做這項工作,所以很快向副總提出說明。
副總思索了片刻,做出決定,道:“先與澳方聯繫後再說吧,張總明天就能趕回公司,我希望你們有個心理準備,這件事肯定是要追究責任的。”
每晚都充滿笑聲和歌聲的測試室今夜異常清靜,菁菁和喻文坐在測試機前一語不發。測量組的幾個測量員也因氣氛的淡雅而沉默了,只有三次元的自動測試程序帶動起操作杆在自由的運動,併發出很不悅耳的聲響。
測試室的空間因固定未動的幾人而突然變得寬闊,猛然響起的電話鈴聲竟成了驚心的音符。
一名測量員接起電話,但很快就掛了。他走到喻文身邊,道:“副總叫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
喻文出神的望着測量員,又看了看菁菁,有些想不明白會是什麼事。她疑惑的問測量員:“是叫我嗎?”
測量員用力的點點頭,嗯了聲。
“現在就去?”喻文又問,她已顯得很緊張了。
“是。”測量員安撫似的拍拍她,再次認真的點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道:“那我去了。”
未踏入副總辦公室之前她不會知道將有什麼事發生,所以她索性一口氣衝到了寫字樓,但剛到副總辦公室外,就看到幾位經理、協理嚴肅的面孔,她腦子頓時空白了,完全不清楚將會有什麼消息給她和其他測試員。
她澀澀的敲了敲門,走進副總那間已被濃煙籠罩的辦公室,仔細看了看副總的臉色,隨即低下頭。地板上用腳踩滅的菸頭壘了一層,看來紳士面對麻煩的時候也會變成魯夫呀。
副總靠在辦公桌前,招呼她,道:“你先前說的能譜分析你瞭解多少?”
“在技術說明中專門對能譜分析進行了講解,但目前在我們的測試中沒有使用過。”她顯得很拘束,聲音有些低沉的回答。
“你瞭解多少?”副總有些着急的問。
“對文字性的講解理解80%,實際分析還沒把握。”喻文在心裡估量了下,擡頭看了看副總蘭家煌,聲音更小了些。
幾位經理交流了下意見,一名瘦瘦的經理丟掉菸頭,道:“如果對文字性的理解已到了80%,那麼進行實際分析應該不會太困難。”
“我看還是算了,這樣太沒保證,就算澳方同意再檢測,我們也不能出使自己的檢測結果給對方。”又一穿西裝的男士提出自己的意見。
“可以讓這位測試員試試能譜分析,讓她出個分析報告,我們也能對自己的產品有個數。”又一人坐直了直身子提出建議。
副總依次看了看在座的幾位領導,對喻文講:“那辛苦你了,不論我們與澳方的談判如何都請你先將這個產品進行一次能譜分析。明天我們與對方聯繫後,如果他們接受我們提供第三方檢測結果,那麼我們會安排你去檢測方協助;如果不接受,這次分析就算是對你的一次鍛鍊,對技能的一個提升。”
“這,這,我……”喻文對這項任務不是很有信心,她想再解釋下,但副總打斷了她。
“罰單已經是最壞的消息,你就放開心去分析吧,不論出來的結果能不能挽救公司,我們都不會怪你,我們只是想再奮力一博。”副總看着那張鉅額罰單,指着數字給喻文看。
兩千萬?天啦!兩千萬?喻文被驚呆了,直在心裡連連叫天。
蘭家煌看着已被楞住的喻文,告誡她道;“別有太大的包袱,對這個數字保密,你就盡力吧。”
喻文點點頭,邁着沉重的腳步走出副總辦公室,天空的星星很多也很亮,但她卻沒擡頭看,而是急匆匆的趕回測試室,一頭埋進測試機中。
她快人快語的性格使她接手了這個差事,雖然結果未知,但已激起了她那顆超強的責任心,那個觸目驚心的數字更是使她像肩負了萬旦,壓抑得她氣喘吁吁、不敢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