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替身

替身

八阿哥正在書店裡交代夏幕宸一些事務, 八福晉派人來說九阿哥找他過府小酌。看看時候不早,命車伕抄一條近路過去,不想半道遇上禮部兩個官員, 停住說了幾句話。

剛要放下車簾, 余光中瞥見一個窈窕的身影, 忙讓車伕跟過去, 在路邊停下, 自己追着她走進集市。

臘月,是家家戶戶忙着採買年貨,準備過年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 小孩子們更是興奮得滿臉發光。

她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這種“過年”的喜悅,意識到她再也沒有“過年”的機會, 瑣碎的風俗和討口彩但滋味普通的吃食突然都變得貴重起來。一個一個攤子, 留戀地看過去, 又在小販熱心兜售的時候,逃也似的走開。

集市的一角, 有一個麪人攤子,吸引了好些大人孩子。中年藝人手藝高超,靈巧的手指令人眼花繚亂地翻飛着,捏,搓, 揉, 切, 點, 刻, 一個個色彩鮮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脫手而成。有傳說戲劇裡的人物, 有財神福娃,最令人驚奇的是,還能爲顧客現場塑像,衣飾體態惟妙惟肖,眉眼雖然算不得十分逼真,清秀討喜,笑容可掬,惹人喜愛。

楚言不由自主駐足觀看,面露微笑,心中歎服。

仿真麪人是要多加錢的,雖然愛看師傅的手藝,觀衆中願意花那份錢的,畢竟不多。師傅忙過一陣子,突然清閒下來。

“好精巧的手藝!請師傅照我們的樣子,先做上兩個。”溫和悅耳的男聲在身邊響起。

楚言輕輕一震,看着他走上前幾步,遞給師傅一錠銀子,回身對她一笑,退回到她身邊。

中年藝人又驚又喜,這位貴人出手大方,這錠銀子可頂他兩個月的收入。他的家人終於可以過一個豐衣足食的新年。

再看這兩人,服飾儉樸,衣料華貴,氣質出塵,猶如墜入凡塵的兩顆星月,直目而看,似乎都是一種褻瀆。唯唯諾諾地答應了,屏氣凝神,使出渾身解數,塑造出一對美麗的男女,雙手遞過來:“老爺太太看看,可還合意?”

男的一身青袍,溫和文雅。女的一襲藍衣披着藏青的斗篷,飄逸婀娜。八阿哥含着讚許的笑容,兩手接過來,並排送到她眼前:“喜歡麼?”

盯着並立的兩個麪人看了一會兒,視線漸漸挪至微笑中帶着一絲期望兩分試探的俊顏,心中五味呈雜,眼中漸漸染上瑩光,輕輕點了點頭:“喜歡。”

轉過頭,微微笑道:“師傅的手藝真好。能不能再做兩個麪人?一個是女的,長得很美,穿一身紅衣裳。另一個是男的,個子很高,披一件黑色的披風。”

“哦,是。”師傅微微一愣,飛快地動作起來。

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她刻意地不去看,一手把紅衣女子麪人拿給他,一手來取他手中的藍衣麪人。

他緊緊捏住,不肯給她,手指一鉤,連她的手指也給攥了進去。

她咬着脣,使勁往外抽,眼中落下幾滴淚。

他如被燙到一般,渾身一震,慢慢地鬆開手。

拿過藍衣麪人,她又把紅衣麪人塞進他手中,擠出一個微笑:“帶回去給福晉看看,她必然喜歡。”

又從師傅手裡接過另一個麪人,和藍衣麪人放在一起,哀婉地笑道:“這一對,我帶回去。”

阿格策望日朗是個真男兒,果然再也不問再也不提,就好像他們度過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洞房花燭夜。晚間,在臥房裡,如果她不願意,他會盡力剋制自己,不來碰她,還有幾次,半夜裡衝出去吹了冷風再回來。日間,對她賦予完全的信任,似乎一點沒想到她也許會逃走。就像今天,他的叔叔和姑姑,噶爾丹的子女色卜騰巴爾珠爾和鍾齊海,邀請他們過去,一起過星宿月的新年。她喝不慣馬奶酒,也無法與那些蒙古女人聊天,枯坐了一陣子,覺得無聊,要出來走走。他毫不猶豫地答應。她不要人跟着,他也只提醒她小心,並沒有絲毫懷疑。

她的行爲傷害了他,可他仍然努力着,想和她建立一個和美的家庭。她無法不正視他的心意,即使沒有愛情,也必須忠實於婚姻。

康熙慷慨地兌現了諾言,投桃報李,她也應該試着去完成使命,儘量地不給其他人帶來更多的傷害。

從她的眼中,他讀懂了她的心願,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從身到心,她都已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

最後看他一眼,她毅然轉身,默默走開。

他緊走幾步,趕了上去,最後一次出聲喚這個名字:“楚言。”

她停了下來,回身等待。

猶豫了一下,他有些艱澀地告知:“我已決定納妾。我,需要一個兒子。”

她理解地點點頭:“你會有兒子,很優秀的兒子。”

頓了一下,他收拾起眼中的情感,溫和友好地望着她:“如果在那邊過得不好,派人送個信回來。我暗中活動活動,總能設法接你回來。”

“謝謝!”見他似乎沒有更多的話要說,她點頭示意一下,再次邁步離開,走出幾步,想起什麼,快步轉回來,靠近他,壓低聲音,神情懇切:“胤禩,不要試圖串聯百官來達到什麼目的。那樣只會引起皇上的猜忌,引火燒身。”

他有些驚訝地望着她:“是,我明白了。”

“保重!”她會在遙遠的地方爲他祝福。

“保重!”他將在思念中等侯,期待重逢的一天。

原以爲,九弟還請了十弟十四弟,沒想到,只有他一個客人。

九阿哥呵呵笑着:“我讓李煦幫着買了幾個歌女樂女,剛剛□□好。八哥幫我品評品評。”

八阿哥搖頭嘆道:“巴巴地找我,就爲了這個?怎不找十弟十四弟?保泰保綬兩個,怕不比我內行?”

“知道八哥不好這個。可論起品位,我還是信服八哥。”

既來之則安之。八阿哥笑笑,坐下來,慢慢喝着面前的沉缸酒,心不在焉地觀看着歌舞。

兄弟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偶爾評論一下歌姬樂女的長處短處。

少女們來來去去,八阿哥也沒在意,直到熟悉的曲調響起,一個魂牽夢繞的聲音唱道:“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八阿哥驚呆了,滿眼不信。

九阿哥看在眼裡,心中得意,曲聲方落,招手喚道:“你們過來,見過八貝勒。”

兩個女子婷婷嫋嫋地走上來,垂首拜見:“奴婢見過八爺。”

“起來吧。”八阿哥好容易恢復的從容平靜,看清伴奏樂女的長相那刻,又飛了。那張臉,猛然一看,竟很像她。

九阿哥笑得別有意味:“這兩個丫頭的名字,我一直想不好。八哥才思遠勝於我,你們不如請八哥賜名?”

“奴婢們請八爺賜名。”

八阿哥收斂心神,淡淡道:“你們與家人分離,父母能給你們留下的,大概也只有姓氏和名字了。還是用你們爹孃起的名字吧。”

事出意外,他措手不及,有些失態,此時凝起心神,輕易看出不同。

歌女的音色與她很像,也是江南口音,再經過有心傳授,就連她說話的語調都學了個七八分,只不過刻意模仿,失去了流暢自然,又流於柔媚,沒有她的輕快爽利。樂女也是如此,五官輪廓原本有幾分相像,仔細描畫一番,再添兩分,衣飾和動作上也下了功夫。只可惜,神態間完全找不到她的傲氣和靈動。

兩女面面相覷,柔順地答應:“是。”

九阿哥有些意外,揮揮手,讓他們都下去,小心地問:“八哥,覺得這兩個女子如何?”

“不錯。九弟好興致!也不想想,這樣做豈不落人話柄?傳出去,像什麼話呢?沒得害了她。”

“八哥一片深情,到頭來一場空。我也不過是想送給八哥兩個女人,略慰相思。我私下託李煦買幾個歌女樂女,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碰巧有個像她罷了。李煦見過她,省了我許多心,並沒什麼把柄可以落下。”

“這兩個女人,九弟要是喜歡,就留下。若是不想留,要麼,送她們回江南,要麼,爲她們找個好人家。”

一番苦心不被領情,九阿哥急了:“八哥,你這是做什麼?寶珠不是同意讓你納兩個侍妾了麼?你讓我幫你留心,看不上這兩個,好歹也說說怎麼回事,哪能沒頭沒腦地就送走?若是覺得還不如意,多加□□也就是了。”

怪不得楚言說他除了做生意有頭腦,其他時候就是一頭豬。八阿哥嘆了口氣,耐着性子解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不想想,寶珠是什麼脾氣?答應我納妾,是爲了傳宗接代,不等於說就能容我在府裡放兩個像她的女人。她就是寶珠心裡的一根刺,好容易□□,剛開始想好好過日子,你又弄來兩個小刺往她心裡扎。九弟,你這不是存心不想讓我有太平日子過麼?如果是爲了她,害什麼人,傷什麼人,我都不在乎。可她不在了,我又何苦爲了這麼兩個人去傷寶珠?我也不忍心看着一張像她的臉哀怨悲傷,一把像她的聲音哀哀哭泣。你想想,平常來往的人裡,有幾個不認識她的?知道我們的事兒的,也有好些個。放這麼兩個女人在家裡,你讓人怎麼看我?傳到皇阿瑪耳朵裡,又會怎麼想我?萬一傳到阿格策望日朗耳朵裡,你讓她在準噶爾的日子怎麼過?”

九阿哥啞口無言,當真因爲這麼兩個女人壞了八哥的名聲,可是無論如何也划不來。

知他後悔,八阿哥也不願太過責怪:“那件事,我還要託你幫我留心。只要家世清白,身子康健,性子柔順就行,容貌才藝都不要緊。”

出了九阿哥府,想起還有一件事要辦,八阿哥的臉色陰沉下來。

回到府裡,讓人把段裡叫到書房:“那件事物,用不着了。你去處理了吧。”

“是。”段裡領命。

他,段裡,曾經是個獨行大盜,仗着武藝高強,心思慎密,做了幾樁大案,有了一點小名氣,卻因一時貪心,惹下一個大仇家。仇家有通天的手段,誣陷他盜取漕銀。他好容易躲過官府的緝拿,家人卻沒能逃出仇家的毒手。他趕到家時,母親妻子兒女都作了刀下冤魂。當時,他身負重傷,仇家仍在緊追不放,命懸一線的時候,遇上第一次出京辦差的八阿哥。八阿哥救了他,爲他治傷,又請人安葬了他的家人。爲了生存,爲了報恩,也爲了報仇,從那以後,他改名換姓,忠心耿耿地追隨着這個年輕的皇子。

八阿哥禮賢下士,對他十分尊重客氣,而他卻一直沒能找到機會爲八阿哥做下幾件大事。

那一年,作爲侍衛跟着八阿哥出塞外建行宮,八阿哥把若蘭交給他看管,沒有瞞他自己的計劃,徵求他的建議和幫助。換一個人,聽說那麼回事,也許會覺得這位皇阿哥太癡情,也太殘忍太膽大包天。段裡卻不這麼看。

年輕時,他悟性高,用功,也乖巧,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師父無子,見他只有寡母相依爲命,決定把一個女兒嫁給他,百年之後讓他接替衣鉢。他答應了。然而,婚禮前兩個月,他遇見了逃難的柳兒,愛上了她。他把柳兒帶回去,明白地告訴師父將娶她做妾。師母和師妹容不下柳兒,百般羞辱,想方設法地趕她走。他一氣之下,頂撞師母,撕毀婚約,帶着母親和柳兒遠走他鄉。被扣上忘恩負義,見色忘本的罪名,他被逐出師門,成了人人唾棄的叛徒,難以立足於江湖,不得不做起強盜生涯。可直到如今,他也不後悔當日的“衝動”。

八阿哥以實情相告,只讓他感激這份信任和相知,更加心悅誠服。

段裡買了些好酒好菜,用食盒裝着,騎上馬,慢慢走出城門往城外的吳家而來。

吳家大院的門口,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從門裡出來,看見段裡打馬而來,連忙站住賠笑:“段大哥,又來看二叔了?”

“是啊,得了個差事,要出京一趟,正月裡恐怕趕不回來,先來拜個早年。”認得是吳大老爺的長媳黃氏,段裡滿臉堆笑,又指着她身旁的男孩問:“這就是丟了幾年,新近找回來的那位令郎吧?”

“正是。”黃氏推着兒子,命他喊人,口中說道:“我娘近來身子不大好,也不知過不過得去這個年。老人家當初就最疼橫兒,好容易橫兒回來了,想着讓他多去陪陪老人。”

“應該的,大嫂也別太擔心。吉人自有天相,興許叫過年的喜慶一衝,老人家的病就好了。”

“但願如段大哥吉言。”

兩下說了一會子話,黃氏看着兒子上車,囑咐道:“別對姥姥說你妹妹病了,只說她正幫着我預備年下的東西。別讓你姥姥他們操心。”

段裡繞到側門,繫住馬,伸手拍了拍門板。

門內出來一個老婦人,歡天喜地地迎了他進去。

段裡這輩子做過的好事屈指可數。還在師門的時候,有一回,一時高興從一羣混混手裡救下了這吳二,又接濟了他一些銀錢。正當他發愁怎麼安置那個若蘭時,可巧又遇見了吳二。

吳二年輕時也是個混混,有回混得過頭,失手打死了人,只得流亡在外,飄泊了三十年,始終也沒混出個人樣,老來想要葉落歸根,又覺得沒有臉回去見親人。

聽說吳二的家就住在京城外十里,段裡有了主意,與八阿哥商量後,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們夫妻榮歸故里。條件是吳二把若蘭當做女兒,好生照料。

那吳二早年混得太狠,受過重傷,一輩子沒能有兒女,有了這個女兒,不至於在家族中擡不起頭,雖然是個殘廢,也是歡喜。

吳大老爺是個長情的,熱情地接納了離家多年毫無音訊一朝突然出現的二弟。當初,所有的人都以爲吳二早就死在外面,分家時也沒有爲他留下一份。好在吳二一家只有三口,吳大老爺讓出一個偏院,也就容下了。吳二沒有計較家產,有段裡給的“積蓄”,生活上不用依賴本家,時不時還能給幾個侄孫買點東西。那個又啞又瘸的若蘭也讓吳家上下憐惜不已。兄弟倆家相處得很和睦。

吳二是知道段裡出身師門的,也知道他爲了一個女人叛出師門,是個癡情漢子,只當這個女子是他的心上人,小心翼翼,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講義氣。夫妻倆受惠於段裡,感恩戴德,果然守口如瓶,沒有泄漏一絲一毫。

吳家上下都知道段裡早年賙濟過吳二,現在八貝勒府裡當差,偶爾來走動,都是笑臉相迎。

一年幾次,他會來探望,每次都在若蘭的屋子裡呆上半天。吳二夫妻以爲二人情濃,每次都遠遠躲開,避免尷尬,卻不知他只是需要重新施過加在她身上的禁制,維持她作爲“替身”的最佳狀態。

吳二看見他走進來,連忙起身相迎:“段老弟,是來看若蘭的?”

“不是,是趕着來拜早年的。”段裡笑着,把對黃氏說過的緣故又說了一遍,一邊把酒菜拿了出來:“小弟先敬老哥老嫂子三杯酒,多謝兩位在這一年裡照拂若蘭。”

吳二媳婦笑道:“段兄弟客氣。既說了若蘭是我們的女兒,還用得着謝?也不知是哪個狠心缺德的,竟忍心把水靈靈的一個大姑娘害成這樣!”

見段裡神色不豫,兩老不敢再提若蘭,胡亂找了些話題聊起來。

段裡也重新高興起來,敬酒佈菜,推杯換盞,好不開懷。沒多久,吳二夫妻就東倒西歪,爛醉如泥。

段裡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把剩下的就全都潑到地上。在酒菜中下了蒙汗藥,對於強盜,小菜一碟。

“吳老哥,你一生兇險落魄,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把命丟了。最後幾年託福八爺,衣食無憂,骨肉團圓,受人敬重,過了幾年好日子,也算夠本了。”

段裡推門而入,靜靜地打量着半倚在榻上的女子。身材纖穠合度,皮膚白皙嬌嫩,模樣楚楚可憐。精心養了幾年,就連手指也變得細嫩,哪裡還有半點粗使丫頭的影子?那張臉,除了眼睛,與八爺深愛的那位小姐十分肖似。屍體自然是閉着眼的。

如果八爺的計劃能夠實施,用她換出那位小姐,大概真能瞞過皇上精明的眼睛。嘆惜八爺策算無遺,仍然得不到心愛的女人。正主走了,替身也就用不着了。

若蘭的嗓子啞了,腿腳也不靈便,大部分時間都只能躺在牀上,唯一可以自由運用的,就是耳朵。幾年下來,聽力有了驚人的長進。

她知道他來了,也知道還不到他該來的時候。他一般是兩到三個月來一次,可是,上個月,他剛剛來過。今天,他又來了,坐下和她名義上的父母喝酒。

從他冷淡中透出幾絲憐憫的眼神,她明白過來,她一直等着的那一天來了。她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

小時候,曾聽鄰家的奶奶說,人死之前會想起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此刻,她想起來的,是和那個人的相遇。

那一天,馮老爺宴請貴客,“天仙樓”十二香裡有七個被叫了堂子。得了這麼大一筆生意和這麼大一個面子,把“繁花苑”“秋香閣”都比了下去,媽媽美得嘴都合不攏,對被點到名的幾位姑娘千叮嚀萬囑咐,又命她們這些小若花全都跟着去打點伺候。

那天的主客是一位英俊文雅的貴公子。他閒適地坐着,溫和地笑着,自有一股凜然不可冒犯的尊嚴高貴。平常在天仙樓頤指氣使的幾位老爺,只能卑躬屈膝,唯唯諾諾。

平日裡眼高於頂的紅牌姑娘們芳心萌動,暗中爲了誰能做到他身邊叫起勁來。頭牌牡丹勝出,在馮老爺的指示下,望他身邊靠去。

他目光如電,在牡丹身上微微一停,回頭專心聽餘老爺說話。

一向大膽的牡丹竟然不敢再往前走,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三尺外的圓凳上。

牡丹心情不好,服侍她的若菊不敢上前,欺負若蘭是新來的,在牡丹招手喚人的時候,把她推了過去。

若蘭被賣進天仙樓已經有三年,一直在廚房幫工,直到三個月前,原來的若蘭得罪牡丹被抓破容貌,才讓她補了缺。她害怕牡丹,又不瞭解她的喜好,戰戰兢兢,立刻惹得牡丹發怒。

牡丹取下簪子,對着她的手臂狠狠地就是一下。若蘭不敢叫喚,只發出一聲悶哼。

那位公子向這邊看過來,雖然牡丹滿臉堆笑,粉飾太平,仍然被他看出名堂,原本溫和的眼神變得冰冷,在看到若蘭時又像是微微愣了一下,無限憐惜,打量了她一圈,回頭對隨從說了句什麼。那人立刻走開,過了一會兒纔回來。

牡丹受了冷落,憋着一肚子氣回到天仙樓。若蘭提心吊膽地等着一頓打罵,沒想到媽媽說有人爲她贖身,叫她收拾收拾跟着來人走。

那人就是段裡。他帶着她來到一個院子,在那裡,她又見到了那位貴公子。他溫柔地爲她上藥,輕聲細語地詢問她家裡的情況,無限眷戀地凝視着她的臉龐。

若蘭很害羞,很自卑,很快樂,也很疑惑。她不是美人,在天仙樓只能做粗使丫頭,不明白怎麼就入了這位貴公子的眼。

他讓她與他一起吃飯,來來回回認認真真地打量她,然後,他讓她閉上眼。

她又是害怕又是期待,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可他只是撫摸着她的臉,輕輕地喚着一個名字。

在天仙樓生活了三年,見過聽說過各種各樣的嫖客,其中也有懷念愛人來找替身的。她明白了,他看着她,摸着她,心裡想的是另一個人,也許她什麼地方有些像他心愛的那個人,所以他才爲她贖身,纔對她這麼好。那個人還活着麼?他會怎麼對待她?

她突然睜開眼,目光了然。

他笑了:“聰明,這點還真像她。”

像是得到鼓勵,她鼓足勇氣,大膽地問:“我很像她麼?”

他搖搖頭:“膽子大,這點也有些像她。你的皮膚粗了些黑了些,眼睛小了些,臉型鼻子嘴巴都像。”

“她還活着麼?”

他愣了一下:“當然,她很好。”

“你將如何對我?”

“我會讓人好好照顧你,然後,某一天,我會讓你代替她。”

代替她?怎麼代替她?

他站起身,望住她,慢慢地說:“你若是心懷怨恨,想要報仇,去閻羅殿告狀,別忘了,害你的人是我,和別的人一點關係沒有。我名叫愛新覺羅·胤禩,記住了?”

他走了出去。片刻之後,段裡走了進來。在那一天,她失去了聲音,和走路的能力。

這幾年,名義上的父親和母親,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段裡過一段時間會來檢查她。可他,再也沒有露面。

她孤陋寡聞,也知道愛新覺羅是當今皇帝的姓氏。他尊榮高貴,那片刻的溫柔,足以讓她用生命去換取。她想告訴他,她沒有怨恨,如果她的生命可以換來他心愛的人,能夠讓他快樂,她會含笑死去。

段裡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你還有什麼心願?”

她希望能再見一面,希望他能與心愛的人白頭偕老,除此之外,沒有了。

段裡的手刀揚起劈落,若蘭倒在榻上。畢竟相處了這些年,讓她死得無痛無覺吧。

殺人放火,對他都是平常事,花點心思,把現場佈置成意外,也不難。檢查一遍,確信沒有遺漏,段裡走出小院,關好門,跳上馬,繞到吳家大院的前門,同正在掃地的僕役說了兩句話,打馬飛奔,要在城門關閉之前,趕回城裡。

引線慢慢地燃燒,將在一個時辰後點燃炕上的被子。等蒙汗藥的藥力褪去,吳二夫婦醒過來,已經身陷火海,他們能夠呼救但無力逃跑。這幾天乾燥,不會下雨下雪,等其他人趕來救火,火勢已足夠把那三個人燒成木炭。即使事後有人追究勘測火場,也會以爲他走後,吳二夫婦繼續對飲,醉得不省人事,失手打翻燭臺,引起火災。他們的女兒若蘭行動不便,又是啞巴,也被活活燒死。

段裡沒有料到的是,夜裡突然颳起了大風,風助火勢,救無可救,不只那個小院,半個吳家都化作了一片焦土。

次日清晨,叫做橫兒的少年聽得消息,瘋了一般地趕回來,撲倒在面目全非的家園裡,撕心裂肺地呼喚着:“爹!娘!爺爺!妹妹!”

上天爲什麼這麼殘忍!?他剛剛找到爹孃和妹妹,剛剛回到家,又讓他永遠地失去了家人,甚至沒有尋找的機會。難道,他真是一個不祥的人?難道,是他把不幸帶回了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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