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兒, 可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夫人急急地問。杜秋兒黛眉緊鎖,似有什麼十分難以開口事要說。“難不成他家出什麼事了?”虞子蘺忍不住問。杜秋兒嘆氣搖了搖頭,堂上之人, 無不心存疑惑, 都望着她自己講出來。只見杜秋兒滿面愁容, 欲言又止。杜氏實在忍不住, 說道:“有甚麼事你只管告訴姑媽, 姑媽受得起。”
杜秋兒這才緩緩說道:“不瞞姑媽,侄女今日來,一爲探望姑媽姑父, 二來,是爲了求證一件事。”“甚麼事?”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姑媽, 這件事, 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我聽了,心裡頭實在不安, 一定是要告訴姑媽聽的。”杜秋兒眼見她們一個個急得坐不住,心裡竟十分高興。虞子蘺本想說“有甚麼事直接講就是,何必繞來繞去”,但她終究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王家有個九姑娘,與表妹一樣年紀, 今年說了門親事。老爺太太都很滿意。這門親事, 就是跟司馬家說的。”杜秋兒神情憂悶, 虞家在座的更是萬分驚訝。司馬家明明已經跟虞家定了親, 怎麼又跟王家定上親了?要說他家有兩個兒子也就算了, 他家只有一個兒子,這京城又只有一個司馬學士, 跟王九姑娘定親的跟和自己女兒定親的,不就是同一個人嗎!
杜夫人驚訝之餘,只是不信,虞家是去年跟司馬家定的親,王家是今年定的,算時間也該是虞家在先,況且司馬明鏡堂堂一個大學士,不會如此沒有信用吧。“秋兒,你會不會聽錯了?馬虞兩家是去年就定了親,怎麼今年還會跟王家定親呢?”“我原來只知王九姑娘跟司馬定了親,還不知表妹也跟他家定了親,是家裡頭下人多嘴我才聽見的。我原也不信,心想一個大學士怎麼會做這麼糊塗的事?但是一問下來,學士府就一個公子,京城又只有一個司馬學士,那可不是一個人麼。我聽了這事,大大驚駭,心想這事關係着表妹一生,一定要來問清楚,也許表妹這邊已經跟他家解了婚約也不一定……”
“哪裡解了婚約!我們一點不知道!”杜夫人急得聲音大起來,高雲靄見婆婆着急,連忙問杜秋兒道:“這其中是甚麼緣故,表姑娘可知道?”杜秋兒嘆了口氣道:“要不是先問了清楚,我也不敢來這。但是還是不信的,剛纔姑媽親口說了,我纔信表妹跟他家還有婚約。”“那是甚麼緣故?”虞子蘺聽她答的不是重點,便插上話去,她是不信那個文質彬彬的公子會做出這樣的事。
“原來這司馬學士跟王家太爺交情很不錯,時常來府裡走動,大約這是第一層聯姻的關係。我還聽得下人們口傳,說,說虞家把婚期推了一年,司馬伕人想早日抱上孫子,便有了這說親的事。”“推遲婚期,是爲舜英新逝,這司馬家是知道的,怎麼能爲了這事說解約就解約呢。”
杜夫人急得要哭。杜秋兒見狀,連忙接上話道:“可不是這麼說嗎!不知是不是我多心,這裡頭會不會還有別的明目?”杜秋兒這麼一說,杜夫人隨即聯想了許多。舜英的事在情理之中,料司馬學士也不會真是因爲遲了這一年半載的婚期就爽約,那還能有甚麼原因呢?是了,王家太爺是太子的老師,且不說將來太子登基要怎麼回報他的老師,單是現在的情況講,王家的門第也比虞家高出許多,與王家結親自然是比跟虞家結親來得好。可是,爲甚麼一開始司馬家不就向王家提親,而要等到已經跟虞家定親後再反悔呢?他司馬家要解除婚約,那也不能絲毫不顧忌虞銓纔是,怎麼能自己做主,想另說親就另說親了呢?
杜夫人想不明白,她認爲是自己一介女流見識太淺。一想到小女兒要給人家拋棄,杜夫人又氣又忿。杜氏:“司馬家這麼做實在不光明,他打算怎麼向子蘺她爹交代呢?”虞子蘺剛聽到時並不相信司馬家一個招呼都不打就另給司馬公子定了親,但是她轉念一想,這話是從杜秋兒嘴裡說出來的,她是自己的表姐,總不會說這種話來開玩笑騙人吧?尤其是杜秋兒講出“推遲婚期”一事來,這事杜秋兒若不是聽別人說的,她自己又怎麼會知道呢?
虞子蘺心裡一番推敲之後,不覺又惱怒又羞愧,惱怒的是自己竟給別人當成東西一樣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羞愧的是,自己竟然給未婚夫拋棄了。“他要解約,就讓他解好了!”虞子蘺漲紅着臉說。“呸!你這說的是甚麼鬼話!你還沒過門,就給人家休了,這事要是傳出去,你將來還嫁不嫁了!”杜夫人怒生斥道,虞子蘺本就委屈,聽見母親這麼厲聲厲色,好不傷心,登時起身離座出門。杜氏見她還是一副倔脾氣,氣得好一會說不出話。
高雲靄連忙舍了兒子過來給婆婆摩挲後背捋直氣,杜秋兒見虞子蘺又怒又氣,還捱了杜夫人一頓斥,心裡好不高興,但臉上卻表現出悔恨難當的神色。“太太先別急,表姑娘把這事相告,便是想大家商量個對策,這事兒既然還沒現出來,便是可以化解的。”高雲靄溫聲勸婆婆。杜氏心頭絞疼,她不禁自嘆命苦道:“我有這兩個女兒,個個都不讓我省心,也不知我是做了甚麼孽,這輩子要發配我來給她們還債。”言罷便低泣起來。
高雲靄在杜氏背後給兒子打了個手勢叫他過來安慰奶奶,澄寂便小步來到奶奶跟前,抓住杜氏的手臂,卻不說話,眼望着母親雲靄。杜秋兒見狀,說道:“嫂嫂剛纔說的極是,侄女不怕給王家知道來這裡說這件事,便是想在司馬家把這事說出之前,大家想個對策,看怎麼辦對錶妹最好。要是讓姑媽徒增憂慮,那侄女真是萬死難贖已過了。”
杜氏哭了一會,慢慢冷靜下來,心想兒媳婦和侄女說得對,要趁着司馬家還沒當着面把這事說出來,先想好對策,爲虞子蘺挽回名聲纔好。杜氏擦了擦淚,問杜秋兒道:“你可想到甚麼辦法沒有?”杜秋兒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侄女來之前,千想萬想,想出一個,也不知算不算法子。”
“你且說來聽聽。”
“是。”杜秋兒便慢慢道來,“我聽老爺跟司馬學士的口氣,像是非結這門親事不可,王九姑娘的嫁妝也開始籌備了,但是什麼日期我卻沒打聽出來,大約,大約是要等解了表妹這門婚約後才定。王老爺曾興沖沖對侄女說,他給女兒找了個好姑爺……”
“哼,他倒會找,找到別人家的姑爺頭上來了!”杜氏怒氣衝衝地打斷了杜秋兒的話,杜秋兒便緘口不言。杜氏見她停住,便讓她繼續說。杜秋兒接着道:“侄女心想,他們既決意結這門親事,那表妹這邊是定要解除婚約的了。若是司馬家先提出來,那便是,便是司馬家不要的表妹,這於表妹的名聲大大有損。但若是表妹這邊先提的解除婚約,那便是表妹不要的他,這就沒甚麼了。”
杜秋兒見杜氏臉色越來越不好,她自己講話越到後面便聲音越小。杜氏臉色不好,是因爲杜秋兒說了“司馬家不要的表妹”這句話,她一直自認自己的女兒是超人一等的,怎麼能容許有人說甚麼人不要她?即使是出於無意或好意的話,杜夫人聽了也不入耳。但杜秋兒的話,杜氏和高氏一聽,還是很在理的,不失爲一條應對之策。但是這事是大事,杜夫人需得告知虞銓,聽了丈夫的意見後才能做決定。
杜夫人慨嘆一聲,對杜秋兒說道:“這事多虧了你來告訴,不然我跟二丫頭他爹都被瞞在鼓裡。要是司馬家真的搶先一步來提解除婚約的事,那二丫頭的名聲就這麼壞了。你們姐妹兩個雖只見過兩次面,但就你對她的這份情意,她也該一輩子感記你。秋兒,難爲你了。”
此刻,杜氏先前對侄女秋兒的不好印象一掃而光,不只是她,高氏也覺得她是個難得的好人。杜秋兒連忙上前叩拜道:“侄女雖然出嫁成了王家的人,不怕遭人講,秋兒心裡還是偏重孃家的人。姑媽與父親同一個姓氏,在侄女這裡,便是更親。眼看着表妹遭遇這樣的事情,侄女豈能視而不見?當下之急,便是姑媽姑父拿個主意以免表妹名聲受損。”聽她言辭之間俱是關切之意,不由得一陣感動,上前抱着她哭起來。
杜秋兒以不能出門太久爲由沒待多久便打道回府,剩下杜夫人高雲靄急等着虞銓虞赫回來。
下午,虞銓從衙門回來,杜夫人忙忙地把這事告訴他。杜夫人:“咱家姑娘沒有甚麼過錯,司馬家怎麼能私自另聘他人?這事說出去,二丫頭豈不是未過門就給人家休了?我絕不許這種事出現!”杜夫人越說越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