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胤禎與大福晉,子蘺來到“蘭靜香幽”。
大福晉對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很沒好感,一來是因爲她是妙語的妹子,二來是因爲察覺到阿哥看她的眼神不對。女人天性敏感,心眼小的女人尤甚。但有些事情她們感覺確實極準,她只從胤禎十分喜色的眼睛中便能看出。
妙語沒想到子蘺將事情辦妥得這樣快。接下來的一段時日便是子蘺在十四阿哥府上照顧姐姐的時間。子蘺將家裡送來的草藥煮了水給妙語洗澡,這種藥水極苦,但洗完澡後能止癢,因此妙語晚上可以好睡。
爲了不讓妙語的飯菜沾到油水,子蘺親自在廚房中監看廚子做菜。她在阿哥府上時常出入,偶爾見到十四阿哥和大福晉也只是行個問候禮,並無別的話說。一來二去,府裡的人也見怪不怪了。
大福晉的貼身丫環名喚細娟,大福晉有什麼事都是與她商量。大福晉見子蘺天天在府裡走動,十四阿哥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心裡憋着無名怒火。細娟最能察覺主子的心情,這日獨主僕二人在房間的時候,細娟便大膽問:“福晉這幾日吃得少,難道身上不舒服嗎?”
福晉聽罷嘆了口氣:“哪裡是身上不好……”細娟便明白了,試探性地問到:“什麼事,若細娟能給福晉消愁,細娟就是赴湯蹈火也會去做。”福晉聽了這話,就說:“你打我做小姐時就伺候我,我們還有什麼話不能說。也不爲別的是,只這個妙格格的妹子常常在府裡走動,爺瞧他的樣子甚不對勁……”細娟邊替她捶肩捏背邊小聲說到:“要不讓奴才給她提個醒,也讓她收斂些,知道自己身份……”
福晉:“也是,瞧她那個姐姐不懂事的樣,也該讓她明白自己的身份。”細娟答應了這事。
妙語得了妹子無微不至的照顧,又天天有她說些寬慰的話,身體一日一日漸好了起來。子蘺一面差人回家說些好消息寬慰父母心,一面更加費神照顧。
這天她正拿了草藥往廚房去要煮水,路過假山的時候讓細娟攔住了路。細娟瞅了四下無人,便上前來。
細娟:“二姑娘又要煮水?”子蘺知道她是明知故問,不過也應了。細娟又陰陽怪調地說了別的話:“眼見妙格格一天天好起來,小姐還打算在這住到幾時纔是休?”子蘺聽她的口氣,猜她一個下人斷然不敢說這樣的話,必是主子指使纔敢這麼大膽。子蘺到這好些時日,親眼見姐姐在這的處境,有夫無人問,病來自生死。若是她也顯得軟弱可欺,這府裡上下必定認爲姐姐孃家無人,因此須要給些厲害給這些人看。這細娟正是自己撞上□□口的獵物,子蘺豈可放過。
“姐夫尚未下逐客令,你這奴才好膽子問這話!”子蘺的臉色驟變,嚇了細娟一跳。細娟支支吾吾又說到:“我是看妙格格身體漸好……”“‘我?’在我面前你竟敢自稱‘我’?我到底是你主子的妹子,也算你半個主子,你說話也忒放肆了點!”這話更把細娟原來那囂張氣焰嚇得縮了回去,來前她怎麼也料不到這二小姐竟這般硬。
細娟這回早無話可說,子蘺卻抓住機會不放,繼續說:“一個奴才也竟敢這麼放肆地跟主子說話,想必是瞞着大福晉做了不少勾當。我今天必要揪着你到大福晉那裡,替大福晉抓出你這倉鼠。”子蘺說着也不管草藥要煮水,揪着細娟就往大福晉的房間過來。細娟聽她好厲害的嘴巴,原來是給大福晉來教訓來的,卻反被她揪着。
大福晉從窗裡見子蘺揪着細娟往這邊過來便急忙出來。子蘺先行了禮,大福晉:“這是怎麼回事?大膽的奴才!”她厲聲呵斥細娟,細娟這下人只得受着。子蘺:“方纔這奴才問我幾時離府,我心想這話她問的太無禮,膽也太大。想必她早就幹了些吃裡扒外的事也說不一定,所以拉她到福晉面前來,交由福晉審問。”
福晉聽完,心裡確實憋着十分的怒火,但不是因爲細娟,而是這位喧賓奪主的子蘺。“狗奴才!”福晉氣得只罵出了這句話。子蘺也不再說別的,只要把細娟揪到福晉面前,當着她的面將細娟數落一通就達到目的了。
子蘺也沒把這事告訴姐姐。福晉當然不會把這事跟胤禎說,她再見到子蘺時雖有怒火,但只能忍着。子蘺再見到福晉時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在家裡就是當太歲養的,脾氣一旦練成便很難再改。再加上她跟着鬆鳴鶴學的六年中見了不少世面,有時好些大官要員都要好言請鬆鳴鶴。
無形之中,師父那種不拘權貴灑脫之氣影響了她。因此她見阿哥也好德妃也罷,總是平時姿態,並不覺自不如人。大福晉向來貫用家世壓人,本以爲對付這個也一樣又用,卻不料碰上個不入風氣的硬石頭。她並不怕你,你又不能真將她如何,那便只有幹氣發火的分。
妙語和子蘺兩姐妹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親近。妙語在家時總認爲妹子是個木訥不知事的人,因爲父母對她的過分疼愛而心有不滿。家裡人都說妙語的名字取得合她的人,長着一張利嘴。她經常把自己的利嘴用在妹子身上,出了家門就不敢說了。倒是妹子,小時候總顯得有點木訥憨傻,誰知長大了出了家門反而沉穩精靈。想到兩人小時一張牀上打架的情況,妙語總是感到羞愧,說到底疼自己的還是自家妹子。
這一年是康熙四十五年,康熙皇帝五十三歲,子蘺未滿十七。皇太子胤礽已立三十二年,然而愈加驕橫跋扈。因而朝中諸阿哥似乎都能察覺到一股廢儲的風,都積極各自活動。
十四阿哥將欽天監的教士白晉請到自己府上,以示友好。因爲他知道皇上對這些欽天監的教士很親近,當年的順治帝在立儲時就是因爲聽從了欽天監湯若望的意見而立了皇三子爲儲君。因此十四阿哥對這位傳教士甚是恭敬,好不容易將他請到自己的府上。但他對自己能夠立儲並不抱希望,他這麼做全是爲了八阿哥在網絡黨羽。只要八阿哥登極,他至少也是個親王。
白晉是個傳教士,也是個識趣的人。皇帝器重他們是因爲他們懂得西洋天文算術,若是他們要捲入立儲事情中,下場和其他人沒有區別。胤禎既已經準備支持八皇子立儲,但凡他認爲有利之事都願意一試。他幾次請白晉來府上,白晉實在推辭不過,只好過來一次。
胤禎本來對天文算術並無興趣,但爲了跟傳教士們套近乎也學了些皮毛。他將白晉找來美其名曰探討算術,實質性說不出什麼,所以白晉一到府上就避開學術只是請他吃吃喝喝在府上逛逛。胤禎一開始沒說立儲的事情,白晉在阿哥府上待了一會,不見他提算術事情,覺得沒意思,想離開。
胤禎心想第一次只是讓他認個地方,將來還有機會細談,所以先把白晉送出去。府裡有個自作聰明的下人知道白晉來了,想幫主子討好,想了個餿主意。不知從哪找來兩個假冒文士立了根杆在院裡想要測杆長。當時正是正午,太陽當空。
白晉從客廳出來,果然被這羣人正在做的事情吸引。因爲小廝事先並沒知會過胤禎,他心裡也很是納悶。兩人走過去一看,兩個穿着長衫文人模樣的人正圍着長杆轉。當時正是仲夏季節,又是正午,長杆影子極短。除了兩個長衫主角,典衛連禮儀也不要並幾個下人圍着觀看。
白晉:“他們在做什麼?”胤禎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麼,還是去找人的那個小廝邀功似地回答,“我們正測這杆長多少呢。”白晉心裡暗笑,在一邊準備看他們用什麼神通的辦法在這個時候將杆長測出來。
去找人的小廝因爲時間緊急,出了賞銀找學過幾何的人。兩個生計潦倒的大膽書生一聽說有銀子,仗着自己道聽途說一些關於幾何事情便敢收了錢跟着小廝過來糊弄。
他們本來是想也不過是糊弄,人家說立杆測影能測杆長,所以裝作內行豎了根杆子在院裡故作玄虛。杆子立起來,影子極短就罷,真正難辦的是他們一點不懂。人家說用影子測長度他就立杆,沒有影子測不出能說出個所以然也好,但他們愣是繞着杆子轉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子蘺恰巧剛服侍姐姐休息,見這情況也站在那裡看着。聽到小廝回答說測杆長,不禁啞然失笑。白晉見她暗自發笑,問道:“這位小姐,你在笑什麼?”隔了六年,她認不出子蘺,子蘺卻認得他,但一時沒有叫開。子蘺走上前去:“我倒有一個辦法測這杆長有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