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嵐乘馬車回到白府時,已是夜幕深沉,她踏着細碎的月光走上前去,剛剛擡手敲了兩下,裡面就像等待已久似的,猛地打開了大門。
她驚訝立於原地,見秦淮恭恭敬敬朝自己行了一禮,慣常冷淡的眉眼也染了笑意:“參見太妃娘娘。”
“又不是第一次見,客氣什麼。”雲嵐很隨意地扶了他一把,“免禮,秦管家等了很久嗎?”
“奴才等得不久,倒是九千歲着實掛念太妃,晚飯都沒好好吃。”
“秦管家講話越來越不加避諱了,是跟你家千歲爺學的?”她說着自己卻也不禁笑了,思忖片刻又補充一句,“哀家回來的事情先別告訴他,待會兒哀家親自下廚,你們都用不着費心了。”
“那就太好了,多謝太妃,須知九千歲現在都不許奴才們進房間呢。”
秦淮最清楚這位太妃對自家主子來講意味着什麼,當即爽快答應,腳步匆忙引着她走向後苑,並暫時對白祁月隱瞞了此事。
梅靈和小五那裡自然是不必保密的,倆人看到雲嵐回來都興奮得不能自已,一個端茶一個拿點心,就差撲上來擁抱了。
“主子呀,奴婢還以爲您真留在堯王府不回來了呢!”
“哪能呢,我不回來你倆怎麼辦。”雲嵐笑眯眯道,“被你倆服侍慣了,肯定換了誰都彆扭。”
“主要是怕堯王爺不放人啊!”
“就算他有那賊心,暫時也還沒那賊膽,可別低估你主子的變通能力啊。”
梅靈格格直笑,小五卻在旁邊小小聲提醒了一句:“不過主子,千歲爺好像挺介意的,自打回府就不高興,據說秦管家還被他罵了一頓呢。”
雲嵐暗自回想,怪不得方纔秦淮見自己回來那麼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原來是害怕再度變成白祁月的出氣筒。
那個男人,怎麼還耍起小孩子脾氣了呢。
“無妨,他喜歡發火,我負責滅火就行了,你們老老實實歇着,我去做點夜宵。”
梅靈忙道:“這種事交給奴婢就好了呀!”
“笨丫頭。”小五不輕不重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咱主子是要給九千歲做夜宵,你去搗什麼亂?”
“……哦!奴婢又犯糊塗了!”梅靈登時興奮起來,笑容滿面躬身道,“主子您走好,千萬彆着急,奴婢和小五守燈等您回來……”
她原本是希望自家主子能依靠陌天清或者陌天堯兩位王爺,藉此過上好些的生活,不必再受欺負,但是如今看來,主子已經徹底擺脫了曾經壓抑苦悶的心境,不僅變得開朗又瀟灑,還收服了人人懼怕的九千歲,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雲嵐笑着道了一句“油腔滑調”,步履輕快轉身出門,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深處。
見梅靈哼着悅耳的小調開始收拾桌子,小五傾身過去在她耳邊調侃道:“這下安心了?不再日夜惦記着了?”
“切,你還不是一樣總唸叨主子。”
“我就知道主子心思過人,什麼都難不倒她。”
梅靈俏生生瞥他一眼:“那你看,咱們主子這次和九千歲有戲沒?”
“我可不敢妄下定論。”小五笑道,“不過若說三言兩語就能輕鬆搞定九千歲的人,窮盡整個皇城,估計只有主子一個啦!”
即使雲嵐六感敏銳,也斷然聽不到兩位侍從興高采烈議論自己的內容,她在白府廚娘惶恐萬分的目光下,極其熟練地做了三個菜,而後笑盈盈道了聲謝翩然離去,深藏功與名。
東蕪房房門緊閉,她有節奏敲了兩聲,不多時,便聽到熟悉的陰柔男聲傳來,帶着不容違拗的威嚴。
“咱家吩咐過了,誰都不準前來打擾。”
她纔不管那一套,由於端着托盤不方便,直接上腳踹開了門。
白祁月坐在桌旁,手中硃筆還未放下,他聞聲轉頭,狹長的眸子驀然掠過一道攝人寒光。
然而當看清那張熟悉的俏麗面容時,眼底飛雪瞬間化作溫柔水波,脣畔亦有笑意蔓延開來。
“終於捨得回來了?”
“瞧你說的是什麼話,好像我故意不打算回來一樣。”她白他一眼,“要不換你去陪堯王聊上幾個時辰?看你怎麼應付!”
白祁月心結源於何處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她一回歸,他立刻就恢復了平日裡的意氣風發:“有你在,我何必擔心那種事情。”
雲嵐頓時好氣又好笑:“那是誰一整天都在甩臉色,連晚飯都沒吃幾口?”
他略一挑眉:“是秦淮告訴你的?”
“你別什麼事兒都扯上秦管家,人家多忠心耿耿啊你還不知足。”她嗔怪地推了他一把,指着托盤裡的菜品介紹道,“喏,這是肉末茄子,翡翠魚片和紅燜羔羊肉,我又給你做了一碗桂花蓮子羹,權當解膩清口。”
“都是你親自下的廚?”
“廢話。”
白祁月笑意更深:“要一起吃麼?”
“必須的啊,我在堯王那裡就喝了兩杯茶,早就餓了。”雲嵐坐在他旁邊,不停歇給他碗裡夾肉,“你知道不?其中一杯還是肖菁兒斟的。”
肖菁兒這個名字並不能給白祁月帶來多大的興趣,他頭都沒擡,僅僅是淡然“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誒,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現在貌似變了不少……被男人傷害的女人都會產生報復心理的。”
“那又如何?”
“所以說你傷害了她,她有意識在報復我啊。”
“我當初饒她性命,讓她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應當的,何談傷害?”白祁月冷笑,“即使得不到側妃的地位,至少下半輩子錦衣玉食是有保障了,她若不識好歹給你添麻煩,派東廠去暗中做掉也就罷了,不是什麼大事。”
不是什麼大事,在他看來殺掉一個人根本不值一提,哪怕對方是至今仍喜歡着自己的女人。
雲嵐無奈道:“也沒必要做掉吧,她有怨氣我能理解,就是有點擔心,那個……她似乎意識到咱倆有點不對勁兒了……”
白祁月平靜道:“那就更不能留她了。”
“在尚能控制的範圍內,最好先別動手吧,畢竟我覺得挺對不住她。”她嚼着魚片含混不清道,“而且你這做決定果斷得叫我很不安啊,總感覺將來自己如果觸犯了你的雷區,也會遭受同樣待遇呢。”
他注視着她,良久靜默。
雲嵐等了半天沒見他回答,好奇擡頭:“怎麼了?我說錯話了?”
“沒,只是覺得……”他頓了一頓,輕聲嘆息,“你還不夠信我。”
“……不不,沒那麼嚴重的!”
白祁月迎着她清澈的目光,沉吟半晌,終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可以毫無顧忌殺任何人,但是,只有你不行。”
雲嵐怔然。
“我永遠不會讓你陷於危險境地,也絕不容許其他人傷你分毫。”他修長手指溫柔撫過她的臉頰,眼神專注認真,“因此雲嵐,你不用懷疑,但凡我還活着,必當不計代價護你周全,如有違誓,人神共誅。”
話音未落,她已毫不猶豫主動吻上了他的脣,將所有的欲語還休都歸於似水柔情。
燈燭光影柔和,一對璧人彼此依偎,那情景唯美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