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出遊方便,雲嵐換了身男裝與白祁月同行,但見竹紋長衫玉帶束髮,摺扇一打,儼然便是位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
兩人穿過大街小巷,嚐遍了各種民間小食,到最後連白祁月都不禁感嘆,自家太妃的胃口爲什麼如此之好。
“藕粉糖糕太甜了。”雲嵐一面批判着點心不合口味,一面風捲殘雲將其盡數消滅,“我們晚上要去哪裡用正餐?”問話自然得彷彿剛纔大吃特吃的根本不是自己。
白祁月輕笑:“煙雨樓的廚子手藝極佳,不過……”
“不過什麼?”
“據說那裡面的姑娘們也同樣熱情似火。”
“……怎麼着,聽這意思你是親身體會過啊?”她陰陽怪氣地回答,“不要用‘據說’來欲蓋彌彰,承認也無妨,我可以念在你那時年紀小不懂事,不予追究。”
“你穿這一身絕不亞於我,待會兒要是去了,還不知道誰更危險些。”
“算你有眼力。”她收攏摺扇,施施然挑起他俊俏的下頜,“本大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豈是你這凡夫俗子所能比擬的?”
白祁月邪氣縱橫地一笑,眼神曖昧無端:“在下自然比不得沐公子哪怕萬分之一,可如今沐公子已是在下的人,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調戲人反被調戲,雲嵐臉色微紅,訕訕收回了摺扇:“算了,被旁人看到以爲咱倆有斷袖之癖呢。”
“誰敢多作揣測,戳瞎他們的眼睛。”
“喂,在這都改不了你獨權專制的毛病!”
兩人並肩而行,徑直來到煙雨樓的招牌門口,門邊朱江華表柱上兩面白粉牌各有五個大字:“世間無比酒,天下有名樓。”而後便見花枝招展的老闆娘笑容滿面迎了出來。
“呦……兩位公子這是打哪來啊?”
白祁月淡聲道:“帝都。”
“帝都是個好地方,不過那裡的姑娘可未必有我們煙雨樓的姑娘美麗多嬌呢。”
“我倒聽說你這裡的碧溪瓊釀不錯。”
“公子,莫非您是衝着好酒纔來的?”老闆娘一雙眸子若有所思瞥向雲嵐,“那這位公子呢?有沒有興趣……”
雲嵐欣然點頭:“我有興趣,你帶路吧。”
老闆娘給兩人選了個靠江的位置,從原地可看見樓外江水浩浩湯湯波瀾壯闊,別有一番景緻。
“一壺碧溪瓊釀。”白祁月很自然將謄寫着菜名的冊子推給雲嵐,“點你喜歡的。”
雲嵐笑嘻嘻來回翻看着,滿帶着不給他省錢的豪氣:“八寶鴨,繡球乾貝,炒珍珠雞,奶汁魚片,鳳尾魚翅,蜜汁羊肉……”
“公子,這些您都要點麼?”
“必須的啊,再挑倆漂亮會唱曲兒的姑娘過來。”
白祁月隨手取了錠沉甸甸的銀子丟到對方懷裡:“照她說的辦。”
老闆娘忙不迭收好銀子,樂顛顛應着下去吩咐了。
不多時,菜品依次上齊,琳琅滿目擺了一桌子,雲嵐一雙筷子往來遊走,吃得興高采烈,後來她終於意識到對面還有個比自己矜持的男人,於是夾了塊鴨肉送到他脣邊:“喏,嚐嚐。”
“我不吃。”
“竟然不給面子……”她掃興地收回手,慢騰騰把鴨肉叼在嘴裡,誰知下一秒卻見他撐着桌子靠近前來,那張俊美的面容無限放大,“……誒?”
白祁月微微眯起眼睛,上揚的眼角嫵媚含情,充滿迷惑意味,他側過頭去,動作優雅地咬走了剩下的那一半鴨肉。
若隔着不清晰的角度,那情景倒真像是在接吻了。
雲嵐保持着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許久才反應過來,幾乎惱羞成怒:“你不是說不吃麼?”
“可我突然覺得,和你搶一搶也不錯。”他輕舔脣畔,目光如幽深古井波瀾微漾,“味道很好。”
這個妖孽!
她沒好氣白他一眼,壓低聲音呵斥:“能不能有點正經!食客們都看着呢,我現在是個男人!”
“怕什麼,難道還有誰多管閒事麼?”
白祁月輕笑,不緊不慢提起手邊玉壺,滿斟一杯酒水遞給她:“都說到煙雨樓不飲碧溪瓊釀,便是人生憾事一樁,你酒量如何?”
“不怎麼樣,卻也不會輸給你就是了。”雲嵐注視着杯中那澄清**,半晌,從容接過來慢慢飲盡,但覺綿淳酒香流連於齒間,回味悠長,不禁感慨,“好酒,的確難得。”
“喜歡就好。”
說話間見從樓下上來了兩個抱着琵琶的年輕女子,均是身着錦衣容貌俏麗,一開口則是叫人酥到骨子裡的鶯聲燕語:“二位爺,老闆娘叫咱們姐妹倆好好伺候着。”
她轉頭低聲對他道:“比上次的瓔珞和蓮心還好看,煙雨樓果真是名不虛傳。”
“所以你打算叫她們唱點什麼?”
“誒,你們兩位隨意吧,不過煙雨樓再怎麼說也是有名的所在,得唱點稍微像樣的,可別故意用豔曲兒撩撥人心。”
二女嬌聲應着,當即素手撥絃,曲聲泠泠而起,右邊那個開嗓唱道:“深堤下生草,高城上入雲。春人心生思,思心常爲君……”竟是雲嵐之前唱過的那首江南小調。
白祁月飲着酒靜聽半晌,垂眸意味深長地一笑:“不如你唱得好。”
“當着人家的面兒,能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麼?”雲嵐正欲再說落他兩句,擡頭間臉色卻突然變了變,本能地偏過臉去,“……糟了!”
“怎麼了?”他略顯疑惑地回頭看去,僅片刻怔忡,隨即瞭然,“是他。”
來人一襲雲紋雪色長衫,緞帶束髮修眉俊眼,不是陌天清又是誰?
堂堂王爺居然也到江南地帶來避清閒了麼?
雖說他本就是個堪比閒雲野鶴的主兒。
眼看着對方及其侍從已經在不遠處坐定,雲嵐急得直接起身,貓着腰繞到白祁月旁邊,一個勁兒拽他袖子:“誒,要不我們先撤吧?是清王啊!”
她到底得點兒背到什麼程度,才能在這種地方還能碰着陌天清,須知陌天清於她而言,可是比洪水猛獸更值得避諱的存在,甚至遠遠超過了陌天堯。
沒辦法,誰讓她心中有愧。
白祁月儘管心底存疑,卻也沒有多問,直接放了銀子在桌上,打橫抱起她自欄杆處飛躍而下,衣袂翩然瀟灑至極。
“……我自己也能跳下來的!”
“有我在,你何必親力親爲?”
他們並不曉得,就在兩人身影消失在樓上的瞬間,低頭品酒的陌天清如有感應朝這邊投來一瞥,眸光清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