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擔負着待客的使命江路和江隱對以受傷的藉口躲起來的江穗羨慕不已。
巳時,一行衣着光鮮的來客站在江氏別院前晃動着腦袋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瞧着那臨時修葺起的別院正門和圍牆,那付困惑的不知所謂的模樣看得迎客江路江隱已經什麼也不想說了,只等着對方表明來意開口。
“請問,這是塞北馬場的江氏宅邸嗎?”爲首的楊家鋪子四掌櫃向正門待客的公子不確認地詢問。
來客是南方口音,是江氏少主那位少夫人的親眷?江路也客氣,“正是,請問您是?”
那一行人集體退後一大步,再次晃動着腦袋上下、前後、左右又瞧了一遍這江氏別院正門圍牆和門前空地,那姿態,那神情欠揍地要命,最後,這幾個人居然還圍到一處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什麼。
瞧着這架勢,江路身邊陪着的江隱悄悄後退一步,準備要溜號。看這模樣,定是又要出什麼麼蛾子了,反正,他也不想再出人頭地了。江路不動聲色一把扯住江隱,憑什麼要他獨自應付這些傢伙?要煩大家一起煩。
“是這樣的,我們是送嫁妝的。”楊家四掌櫃上前表明身份。
江路客氣着,別院將要置放嫁妝的屋子早就騰出來了,正等着接收呢。
看看這位客氣的公子,四掌櫃的將準備好的禮盒遞交給迎客的這位公子。
接過托盤,上面有好些本線裝的簿子,這是什麼?這就是嫁妝?江路很客氣的將其移交給一邊的侍從,反正,江氏少主這次大婚已經沒什麼可正經了,這少夫人家送什麼都不會影響到新人的地位。
瞧那迎客的公子順手把簿子遞交給一旁的隨侍,擔負着交接嫁妝使命的四掌櫃邁前一小步低聲道,“這是嫁妝物件名錄,一會兒還得請您按個驗收。”
嫁妝名錄?這近乎十個簿子上全是嫁妝名錄?江路瞧着漸近了嗩吶聲聲處,前方路口處轉來了送嫁妝的先頭隊伍。那衣裝統一的挑夫擡捧着的各式樣的大小物件隨着喜慶的嗩吶聲來了。
沒溜得了的江隱順手翻了一下那嫁妝物件簿子瞧了一眼,迅速的推了推大哥,麻煩來了。
瞄着江隱隨手翻開的那一頁,這嫁妝單中光是桶鉢一項就有幾百件,赫然的,其中居然還有口棺材。
江路還沒來得及現出如何應付,一早兒就去迎嫁妝的江氏人手跑了回來,上前套着江路耳朵嘀嘀咕咕,一旁聽着的江隱頭都大了,確實,麻煩來了。
江氏派去迎接嫁妝的人稟告,這位少主夫人的嫁妝隊伍延綿至城外十多裡,單是挑夫就動用了近千人,那狀況,這別說騰出一間屋子了,就算是把別院全騰開也未必夠放,一邊立即通知到內室,一邊儘快疏散看熱鬧的人羣,儘可能騰出地方。
後院的花廳裡,沒有應付佳朋貴客的江夫人和親家老爺擺着棋局,勝利歸來的江暮陪着一邊,沒辦法,他都去瞧了七八回了,耀晴還在牀上睡得香甜着呢,就算再急着拜堂,也只得等着。
珍娘在一旁專心準備着新茶,氣氛和熱融融,只是毫不相讓的手談中的生殺之爭將那表面的和氣衝得淡然。江夫人又輸一盤,親家老爺半點也不容讓身爲女子的她。
收回殘棋上的白子,她能清楚言茂的隱憂,她未言,言茂也未語,已經定下的事情,不必在言辭上再生出是非了吧。繼續擺下棋局,前堂來報,新人的嫁妝到了。
江夫人擡頭有些奇怪,這嫁妝之事早就知道了,自凌晨確定戰局後,親家老爺就請江氏派人到東城外的鎮上讓安置在那裡的嫁妝往這邊擡了,江氏一早也組織了人手去東城口迎接了。負責前堂待客的江路看着辦就是,怎地報到後堂來了?
稟告的灰衣侍衛擡眼看了一下關注棋局的親家老爺緩緩回稟,“據傳報,少夫人的嫁妝有數千件之餘,延綿十里之外,這是遞來的目錄。”
珍娘上前接過托盤,上有數本簿子。
“江南寧紹經濟發達,豪門望族素以十里紅妝嫁女以炫耀財勢,此風也延續到了揚州富賈,雖有王安石所言‘欲矜誇富多,此乃婢妾小人之態,不足爲也’的清寒話,卻也從未收斂此風,這次耀晴嫁妝爲當年我娘子未曾動用的紅奩,未爲獨女置辦大婚,那亦是岳丈一生最大的遺憾” 落子了的言茂擡頭道,“讓他們去吧,耀晴的外祖只想他的孃親炫耀一下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妝奩。”
在揚州短短一日也得知了言茂娘子楊氏的事情,不顧名分隻身自擡進言家的女子讓江夫人敬重,而至今還思念着楊氏的言茂則更讓江夫人敬重。這是個對女子不公平的朝代,再豪邁的女人若是沒有了愛人的幫襯,最終還是以悲涼的命運結束一生,顯然這位親家老爺對人世的倫常沒有尋常人淺薄。只是,看稍作提起楊氏就顯得哀傷的言茂,江夫人內心輕嘆,本來她也決意藉機撮合言茂收珍娘爲妾,侍候這樣一位男子,就算爲妾也不委屈了珍娘,可嘆,如今這個打算只得收回。
輕輕擡目,奉上茶皿,早已過了花信之年的珍娘對此平靜以待。對,戀慕這般專情乾淨的男子決然不玷污她的心。
看着聽着的江暮示意那傳報的侍衛出去了,人世本來就是這樣市儈,炫耀了又怎樣。今日本就是耀晴最風光的一日,他自然也願意見得。
繼續棋局的江夫人擡目注視着親家老爺, “您的憂慮我能知曉,有句話想要留給您,不知能否稍減您的擔憂之心,請親家判斷。”
“請夫人明言。”
“江氏僅僅是草莽出身,離了帝王之寵就是一盤散沙,我想要的只是在我有生之年給予江氏絕對的安全,無關於權勢與富貴。”輕輕放下一顆白子,江夫人微笑,“不瞞親家老爺,這人生,我自當看作個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線不亂,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提綴,便超出此場中。這點器量,我和江暮都還是有的。”
不多言的言茂看着微笑中的江夫人,把時事看得很清楚的這個女人想必手中還握了更多的籌碼,不過,這不是讓言茂安心理由;讓言茂安心的是聞言未動的江暮。正所謂權勢如烈焰,而江暮對這權勢籌碼毫無覬覦之心,這樣一來,做事和做人雖顯驕橫卻也從容。
話點到爲止,繼續棋局,只是言談後手談的殺氣也減了不少。算是暫時說服了親家老爺的江夫人瞄了言茂身邊,幾個兒子們都不在,她想開口說些對言家老三的猜想,想了想又不好開口了,只得暫且把猜測擱置放在一旁。待不住的江暮又出去了。
前廳和後堂中間另外撇出來的廂房住着此次護城之戰中受了傷的蕭泓,世交們把受了傷的英雄圍在中間。被包圍着的冷肅的蕭泓透着高深的氣勢,看得專程來探看他的京城貴少們心安不少,如今,他們最擔憂的就是待會兒會宣旨的問題,那個聖意不會真的有問題吧?
養傷的蕭泓心裡燃燒着憤怒,他肩上包紮着白凌的傷口不是在沙場上留下的,他臉上的淤青更不是戰場上碰的,昨夜他豪情萬丈奮勇殺敵中後本在豪情壯志間要策馬追敵,沒料到策馬追逐中居然被那個黑虎一把拽下了,再次重重的摔了個大馬趴,要不是看在那個黑虎在城牆之上給他擋了好幾箭,他一定要跟那個黑虎決鬥!
過來探看護城英雄的又來了幾個,圍着蕭泓的世交們立即禮讓開,來的是言家兄弟們。
其實,言家兄弟們和蕭泓也不算熟悉,只不過,保家衛國的漢子值得他們敬仰。如今,同住在後院,他們自然得來探看一番。
瞄着剛纔還一臉高深冷峻的蕭泓立即轉成受寵若驚的模樣,世交們很知趣的紛紛讓開座位請言家兄弟坐下。言家兄弟婉言謝絕了,國之法度是嚴謹的,他們可沒資格和這些子弟平起平坐。跟着後面,端藥汁來的婢女被滿屋子的訪客攔住了去路,最靠着門的言家老三幫着接過給蕭泓端了過去。不打攪他們世家子弟說話,稍作敬仰之言辭,言家兄弟就離開了。
“慢走。”扯着嗓門喊的蕭泓那如同小狗兒搖尾巴的模樣看得各位貴少很緊張,果然,一不見了某人身影,蕭大公子就擺出了□□的面孔來,繼續高深莫測着了,不過也沒有沉靜會兒,被擾亂了心跡的蕭泓跳下牀追着跑了出去,那轉換交替一起呵成的氣勢看得世交們感慨萬千,看得很明白了,蕭家大公子得了相思是爲了哪個的,不管怎麼說,經歷了生死也讓他們心智成長很多,放心吧,他們一定會聯合力量毫無條件的站在蕭世兄這邊,積極支持這場苦戀的。
言家幾個少爺們出了這屋,又跑去了專門設置的病舍中探看護城的傷員去。藥味濃郁的病舍裡,血凌包裹的肢體顯出沙場的慘烈,江老太爺和江宸也掛了彩,不過,只是皮肉外傷。這次的衝擊比預料的要嚴重,幸虧夫人預料定會出事特得調來了神弓營的一些弟兄,不然,這次可得虧大發了。江暮也來探看受傷的屬下了,全然統領這些驕兵悍將的江氏祖孫三代雖然脾氣都大了些,可那從來不把自身安全放在他人性命之上的江氏得到屬下給予的絕對忠誠。
受傷的侍衛和官兵對跟着過來的安撫而來的欽差大人以漠然相對。那些佈滿傷痕的軀體,體現了他們在北方誓死衛國的艱辛,而就是這些漢子卻被迫長期承擔着殺人者的污名,這讓蕭大人也寒粟。目轉之處,言家雙生兄弟燃着鬆皮清除病舍內的污穢之氣,捲起袖子言耀輝有條不紊安排着小四小五幫着挪開清洗的污血,肩上包紮着白凌的蕭大公子也在積極的幫着言耀輝端送藥汁。其它跑來探看的貴家公子們悄悄看着挨在一起的言耀輝蕭泓,再瞄瞄一旁看得臉色艱深的蕭大人。對,這就是他們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又捨不得落跑的原因了,今天肯定還會有大八卦,這是京城貴少集體的共識。
這次江氏少主的婚宴集聚了無數被繞進來走不了的世家望族,聚集在廳堂裡外等着臨近的吉時。聽聞着言家新人的嫁妝到了,北方賓朋順便見識一下南方嫁娶妝奩的模樣。其實,就算對閨房之物沒興趣的,那擺到眼前不看也得看上幾眼。
一個時辰後,外頭的喧譁早已聽不見了,那一早兒就沿街湊熱鬧的百姓瞪大了眼睛看那還沒到頭的送嫁妝隊伍,各式金紅如練的物件在豔陽之下流光溢彩,展現在眼前的是江南豪富之門的奢華的十里紅妝。順着挑夫一擔擔、一槓槓運進來的朱漆髹金流光溢彩的箱籠的到來,讓皆是豪門望族的賓朋也看得目不暇接。
正門前騰出來的空地兒早已不夠用了,別院內空出來的那間屋子也早就堆滿了絲綢錦緞,院落的筵席也早就被撤去了,左邊擺滿了畫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外房傢什,足有數百件。左邊場地尚全然空置着,顯然還有物件專門要安置。
站在廳堂前,和北方以渾厚爲美不同,這些大小物件無一不顯出精雕細琢,讓皆出富貴之門的賓客也看得詫異,現而今,他們猜測着那專門空置出來的一半院落會放置上什麼物件來。
一行工匠般的人進了來,他們丈量了一下別院正堂前留下的這塊空地後纔開始動手。打開先前擡進來的標了號的泥金朱漆箱子,從內取出一件件雕花物件開始有條不紊的拼接,後序的物件也一件件按照順序有條不紊的運了進來,沒會兒,十幾個工匠們在專門騰出來的別院正廳前院落的空地上拼接搭出了個屋中之屋來。
那是——是牀吧?
瞄着如同房屋般的通體金紅色的東西,雕花柱架、細雕掛落、朱金雕制的倚欄、飄檐花罩,上還有卷篷頂,右有二斗二門小櫥,再一道黃楊雕花門罩,延伸往後纔是臥牀本體,牀三面圍有彩繪屏風,堆塑各種山水、花鳥裝飾圖案,樸素而古雅,牀內還設了書架擱板、角櫥、錢箱、點心盒、牀外圍還有走道,最後靠邊連了房內服侍丫頭的陪牀,由鉚榫連成一體,未用一釘。
工匠拼接完畢,青衣家僕打開各自捧着的精緻箱盒,取出一件件玩器往小廚上安放,帽筒、花瓶、鏡箱、茶具、燈臺,皆是鑲嵌螺鈿,可謂奢華到了極致。
眯着眼瞧着廳前言家小六的嫁妝之一的那張通透空靈雕飾華麗如屋般的大牀,也過來看看的江老太爺盤算着這張佔着半個院子的牀能值多少銀子。瞧着這裡裡外外一個多時辰還沒運完的嫁妝,那江南的富庶已經夠想像了,到了如今,這些傢伙們想的就是無論如何也得去一趟江南瞧瞧。
那些被貴客們都不可隨意藐視的江氏侍衛早被一夥灰衣家奴擠兌在一邊,他們佔據了前門迎客的好位置,接下來還有事情要做。
靠着江氏別院的街道邊各家各戶在招呼聲中往外搬自家的桌椅板凳,沿街拼成長桌。稍微瞄上一眼的趙魁他們就明白是要幹什麼了,這在揚州見過,就是大擺流水宴。
對,就近的館子前些日子就都被楊家包圓了,請注意:不是江家,亦非言家,是楊家!爲了辦理楊家三少和入贅的四少大婚,年老體弱來不得北方的楊家老爺特得派了能幹的四掌櫃來辦理,交代着務必辦得風風光光。四掌櫃正忠實實施着東家的交代,宴請全城百姓大吃流水宴。
無視這些鬧騰的傢伙,板着臉的黑虎轉身不去理睬,他現在正等着同伴的消息,昨夜,那些求死的江湖人臨死前交代了先前圍追被抓的侍衛關押的地點,這會兒了,派出去救援的應該有消息了,希望那些同伴沒事,否則,江氏絕對不會放過那些傢伙的師門。
擁擠的人羣中擠出了個腦袋,那是抱着小老虎到處張望的銘文。昨夜不知道怎地就睡着了,一覺醒來都已經是大天亮了,又恍惚錯過了熱鬧的銘文趁着六少沒起牀的空,趕緊到處逛逛瞧瞧有什麼新鮮的事兒。轉過後堂就聽到了熟悉的鄉音,跑了過來的銘文見着熟悉的僕傭大哥很開心。
板着臉,黑虎瞪着銘文,他到前堂閒逛什麼?瞧着抱着小虎晃盪的銘文,再瞄了瞄這些奢華嫁妝的趙魁這纔想到昨天來得匆忙,言家六少一路上積攢的罈罈罐罐都還留在小鎮上,要是被六少問起來,黑虎他們鐵定又要把責任往他頭上推,想到此,趕緊向黑虎總管告了聲。黑虎也這纔想起那些物件,立即應了趙魁的請求趕緊着去辦了。
僕役大哥們對總算出現了個熟人也很高興,當然,對銘文手上那隻張牙舞爪的小虎很好奇,都忍不住上前摸上兩把,這隻幼虎被言家取了個暫時的名字——紅燒肉。
作者有話要說:再次請求原諒我的嘮叨,因爲想到這裡就寫到了這裡。本來要發兩章的,可是現在沒寫出來。下一章,後天下午一定放上去,請稍候。我在努力給一個大家都看得完全不抱希望的一場婚宴。^_^^_^等着喲。
潛水冠軍 大大上次不是說因爲寫《晨曦》的番外2,所以《晴空》米更嗎?
那《晨曦》的番外2在哪呢?怎麼米看見捏?
回答:晨曦番外2會出現在書上,不會發布在網上,請諒解。
其外,霧靄的番外最後一章也不發在網上,請一定要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