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爺如實轉告,他走錯門了。
走錯門?不可能吧,怕出錯,他們還特的打聽得很仔細。城南言家,進了城門中線到鼓樓往南門走,過了兩個巷口第三家,標誌就是正對門有一個開在巷子裡的‘閒家茶坊’,絕對沒錯!
“你們真的走錯了地方了,我姓言,言語的言,我家就六個兒子,沒有閨女。隔壁家姓嚴,嚴厲的嚴,那家有一位待字閨中的姑娘。”
江暮端坐望着言老爺微笑送客的表情,伸出右手,身後的黑虎立即爲少主奉上一個錦盒,言老爺微微笑着瞄着那盒子裡面猜測着那是什麼底牌。
喧鬧聲打亂了江暮求證的步驟,也驚動了廳子裡的主人、賓客,一眼看過去從木大門那兒跌跌撞撞衝進來一個焦急的人,在外面守着漢子看來是一時沒攔截住,被他硬闖了進來。
“少主,您走錯了!!!”
知道犯了少主的大忌,趙魁還是等不及呈報就衝了進來,狼狽的外表不比他驚駭的心情更好,派來打聽嚴家小姐人品的他早來兩月,這地方不知道怎麼搞的,弄得他一開始就打聽錯了人家,親眼目睹了真實情況已經是這月的事情了,當時他立即寫了信派專人給送北方去了,可也萬萬沒有想到少主突然南來,他全無知曉。適才踏青回來,店家小二就轉告有人找他,問清楚什麼樣的來人後,嚇得他連滾帶爬跑衝過來還是晚了,遠遠的就瞧見這是非之家門口滿是熟人,果然認錯門了,想到發現事實真相後少主的反應,趙魁臉色慘白無血,這言家害死他了!
江暮漠視看了一眼跌撞進來跪在青板地上的趙魁,他一路疾馳確實沒來得及通知,就算是走錯,趙副管事也不至於這般驚惶吧。擡頭再一次對上微微笑還是一臉送客表情的言家老爺,再瞧着趙魁一臉灰敗,真是走錯門了?
中午趕回來吃飯的言家兒子們遠遠就看到家門口人馬縱橫圍着他家,對門的茶坊盤坐着不少看熱鬧的街坊鄰里,又出什麼事了?進門就瞧見廳裡跪着個人,這又是怎麼了?
看到和言老爺長得很相似的年輕人們進來,其中還有一對長得一模樣的雙生子,惹得他們不免都多看了兩眼。不過,當好多的旁觀沒事幹的丫頭圍着這幾個少年不停的轉悠,丫鬟們的嬌聲細語也讓黑虎覺悟出這戶不大的民宅是有點兒問題,不是閒錢太多了,小小的院子養了這麼多丫鬟。
少爺們一腳踏進來,旁觀的丫頭們忙碌着,是吃午飯的時間了。真的走錯了門?該不該尷尬?黑虎站在少主身後沉默,怕手下辦事不牢,他還親自去問了路的,黑虎手心泛着汗漬。
確實走錯了門,那麼就出去吧,主人一直很客氣,不過就是沒給上一杯茶,當然也沒有留客吃午飯的意思,還是把東西擡到隔壁去吧。江暮起身,黑虎看了趙魁有點兒狐疑,趙魁不是這種遇事大驚小怪的人。看少主起身了,黑虎向主家道歉,招人擡起廳子裡的沉重的大箱子出門。
“喲!你們家又出什麼事了!”不高的圍牆上傳來尖高的聲調,“來了什麼客人呀?哪來的?幹什麼的?有什麼事?讓我瞧瞧―――”
擡頭間,院子裡走動的人擡頭瞧着嚴家繡樓傳來響亮的聲音的那個方向,好一位富態的少女正趴在嚴家牆頭上探着腦袋一個勁的瞧,白白胖胖的月盤臉蛋上嵌着淺色雀斑倒也可愛,只是少點兒就更好了。富態的少女眨着丹鳳眼瞧着院子裡站着的她沒見過的外鄉人,那丹鳳眼也忒小了點,她對上院子裡站着那位黑壯壯的大漢那“驚豔”的眼神,少女有點兒害羞把身子縮回去了。
少主的腳步在小院子裡停住了,黑虎額頭汗珠如粒,未來的少夫人就是剛纔那位少女?是不是太富態了?
言家的兒子們坐在客廳裡的大桌邊端起飯碗看着停住腳步的客人有着擔憂,儘管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可是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這人不太像是老百姓,還不清楚事情緣由的兒子們悄然向父親請教。
向隔壁的嚴家姑娘提親的,言老爺喏喏嘴巴。
“哎喲,隔壁的胖妞終於能嫁出去了?”小四、小五壓低聲音驚訝的追問,隔壁家的八卦胖妞終於有人提親了,可喜可賀呀。
“小四!小五!”言老爺低聲呵斥,這倆孩子說話老是這樣直白,不知道一點點掩飾,將來可怎麼得好?
三位哥哥也責備的瞅不懂事的倆弟弟一眼,說真的,從那位叫江暮的孩子沉寂的神色上還真瞧不出他年歲來,可從面相上年齡應該不比他們大。這年輕人帶來的家僕都很彪悍,這些彪悍的漢子卻對這少年恭恭敬敬,看樣子還是有些來頭的。
聽父親這麼一講,他們也覺得不妙,情況不會這麼簡單,看這人一臉漠然,可長得還不錯,從雍容步伐也可以判斷家世應該很好,言家雙胞胎看看還在院子裡看嚴家牆頭的客人,就憑隔壁那個傻呼呼的胖丫能搭上這樣的主?開玩笑!
言老爺把壓在屁股下拜帖從桌下遞給兒子們,對父親的神秘,他們也悄悄的在桌子下交換着翻看,什麼意思?拜帖上到底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盯着拜帖上那名兒好會兒,首先是老三恍然大悟,張大的眼睛迅速的和兄弟們交換眼神,小四、小五張大嘴巴沒敢發出聲音來。
言老爺耷拉着眼皮把拜帖又壓回座墊下,示意開飯。
兄弟們默契的跟隨着父親以靜制動,父親是這個家的智者,去過無數地方,經歷人生種種,把人事變化看得清清楚楚。裝慈祥、純良是在這個家過上輕鬆好日子的不二法寶,他們三個當哥哥的都在努力學習這樣的處世之道,可小四小五就是學不上這樣大智若愚的家傳本事,一臉的震動還沒消。
江暮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已經無人的花牆頭,聽着雖然壓低了聲調,還是聽得很清晰的從客廳裡傳來的低語,同樣聽見了的黑虎、趙魁臉色很白,不僅僅是他們兩個這樣的表情,跟着他一起進來擡箱子的漢子們的臉色也很白,誰也沒敢瞧身邊的少主。
一會兒,江暮從小院子折回來了,走進了小廳子,飯桌邊還有着一個空座,他就坐在那兒了。
他不是想在這蹭飯,而是陷入了沉思。黑虎給擡箱子的人遞了眼色,無聲的,他們放下箱子出去的同時也把這家門戶給封鎖住了。
他不走嗎?言家的主人們都在思索着用什麼措詞攆他走,他們這樣的是非之家是經不起折騰的。
沉默中還是有聲音的,“哎喲,”牆那頭傳來厚重的聲音,瞬間喧鬧中夾雜着女人尖銳的嚎啕聲。
“老爺,不好了,隔壁嚴家姑娘剛纔失足掉下繡樓了!!!”丫頭拿來竹梯子探着腦袋瞧隔壁一會兒跑來報信,“好像摔折了腿。”
靜默中的靜默,該不該安慰兩句?舉着茶杯的言老爺瞧着聽了這話還全無表情的客人,他似乎還在繼續沉思。
他到底在想什麼?好奇着的小四忍不住問了。
“我在考慮怎麼殺人滅口更妥當。”對言家老三的提問,他回答的很平和。
黑虎無聲無息的站回少主身後,臉上表情有着艱深。
殺人滅口?言家少爺們瞧着他,一邊站着伺候主人的丫頭們眨着眼睛瞧着這位年紀輕輕的少爺,沉默的臉很有威儀。
他是什麼意思?
江暮擡眼看言家這一大家子,死也讓他們做個明白鬼吧,他很客氣淡然解釋了一下,情況是這樣的:他和一位未曾見過面的南方水鄉少女千里傳書很是契合,可家裡給安排了一門他根本就不想要的婚事,他趁家裡不注意的時候帶着聘禮想搶先和一直通信的嚴家姑娘先成親,如今瞧見嚴家姑娘長得居然是這幅模樣,白送給他也是不想要的了,婚事就這樣不了而了,可這件事被這麼多人都看到了,太丟面子了,爲了不被人拿來當笑話傳,那麼只有考慮殺人滅口了。大致上就是這個意思了。
聽上去好像也並不複雜,反正嚴家姑娘已經斷腿那就沒有辦法成親了。端着碗的言家人瞧着認真思索的江暮,他自己始終亂棄怎麼還想拿別人家開刀出氣?就這點小事也嫌丟人?那他言家這麼一大家子人還不早上吊呀,這孩子真是沒見過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