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冬天。
連續三個大風天之後,進入十二月下旬的北京迎來了一個難得一見的晴朗天氣。湛藍的天空上沒有一絲雲,慵懶的陽光斜斜地照下來,氣壓很高,雖然氣溫下降了好幾度,但是空氣變得少有的乾淨和清爽。
蘇彤在連做了兩個深呼吸之後,說:“真舒服,出來走走真好。咱們兩個上次一起來北海是初中的時候吧?”
“是初二。”芮青笑道:“爲了寫老師留的作文《北京的公園》,還是你舅媽帶咱倆進來的呢。你舅媽還在這上班嗎?”
“不,已經退休了。時間過得真快,都十多年了。”
自從蘇彤出院,這是她們第五次碰面,前四次都是芮青去蘇彤家裡探望,不過從上個月起蘇彤又恢復了工作,她已經一天一天地走出了喪女之痛。今天來北海就是蘇彤的提議,一來因爲天氣確實好的出奇,二來也因爲這個週末,許正平由於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要到瀋陽出兩天差。
現在,她們正沿着湖邊的甬道朝“堆雲積翠橋”的方向走,芮青望了望身處在瓊島上的白塔,白塔的塔身在陽光下泛着珍珠般晶瑩的光彩,雖然圍繞在它四周的綠色褪去了不少,但是背襯着純潔的藍天,白塔顯得格外精神。
“我得謝謝江越今天把你借給我。”蘇彤邊說邊挽住了芮青的胳膊。
“是嗎?可是光說不練不太好吧?總得有點實際行動啊。”
“哈哈,不得了哇,還沒嫁給他,就已經這麼爲他着想了?”
芮青對蘇彤的揶揄置之不理,只是微笑。
“不過說真的,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明年,還沒最後定日子。”
“太好了!總算有盼頭了。天哪,真不容易,我的頭髮都快等白了。”
芮青默默地笑看着前方,她們離“堆雲積翠橋”越來越近了。
“你和江越的緣份是上天註定的,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幸福。”
“謝謝。”
她們安靜地走了一會,蘇彤忽然低聲說:“不知道程煊現在會在哪?”
第二次去蘇彤家探望她的時候,芮青跟她講了所有的事,蘇彤在聽完之後,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自那之後,她們都沒有再提到程煊的名字,直至今天。
芮青空了幾秒鐘,纔回應道:“任何地方。”
她們都沒有再說話,幾分鐘後,她們走上了“堆雲積翠橋”。
憑欄而立,能看到開闊的湖面上有很多地方都結了冰,但顯然凍得並不結實,灑落的陽光在冰面上形成了一道道弧形的光暈,偶爾,會有一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反射出的光點晃一下人的眼睛。
“事情往往是這樣,在我們毫不經意的時候開始,卻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蘇彤的低語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芮青的視線沒有離開泛着光暈的冰面,她知道蘇彤的話是在說給她們兩個人聽。
“上個星期,正平又見到撞倒我的那個學生的父親了,在法院,因爲一些賠償事宜進行三方調解,這是正平第二次見到他,第一次是在我出事的當天,那孩子被送到了同一家醫院。正平說,這次見到他,他都不敢認了,他的頭髮白了好多,看上去非常憔悴,正平說那一瞬間,他都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他們不會再有孩子了。”
芮青無語。中年喪子,而且是唯一的獨子,這是多麼可怕的一種生命之痛啊!
蘇彤輕輕透了一口氣,再次挽起芮青的手臂,“我們接着走吧。”
半個小時後,她們並肩坐在了離白塔咫尺之遙的遊廊的長椅上。從這裡看去,“堆雲積翠橋”彷彿一條漂亮的髮帶紮在湖面上,冰面反射出的光點也成倍的增加了,隨着視線的遊移,這邊一閃,那邊一亮,好似在與人淘氣地捉迷藏,而此時空氣的味道就如同深山裡清冽的甘泉,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
“真舒服。”蘇彤又一次感嘆。
芮青沒有說話,而是微笑着衝着斜掛在頭頂上方的太陽眯起了眼睛。
“我和正平打算明年夏天的時候再要一個孩子,因爲我希望孩子能在春天出生。”
芮青把目光轉到了蘇彤身上,“那很好啊,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好好調養身體。”
“我會的。”蘇彤朝她轉過頭來,脣邊浮起一個微笑,“看來,我們肯定是要走在你和江越前面了,不過這一次又有所不同了,孩子不僅有了乾媽還有了乾爸,而且說不定有一天咱們兩家還能結成親家呢。”
“最好如此。”
她們相視而笑,都看到了閃耀在彼此眼中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