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賀銘心的同時,芮青也注意到了放在她腳邊的那隻黑色旅行箱。
鳥兒們在樹梢繼續不知疲倦地歌唱,而樹下的長條休息椅上,並肩而坐的兩個年輕的女人在專心地聆聽。
“其實我是在影展開幕的前一天到北京的,”賀銘心突然開了口,“然後我就在離赫誠藝展中心不遠的一間酒店租了間房,我洗了個澡,大吃了一頓,還去街上轉了轉,不到九點我就睡下了,我睡得很好,一點都不擔心找阿煊的事,因爲我百分之百地確定第二天的開幕式他一定會出現。於是第二天一早,我退了房,拎着行李箱直奔藝展中心,當他見到我的時候,表情是那麼吃驚,我卻在心裡感到好笑,我騙他說我是直接從機場趕過來的,我還在心裡跟他說,從今以後,你到哪我到哪,你再也別想甩掉我了,可是沒想到今天我居然就要離開了。想想都覺得有趣,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只有四天時間,四天,我想我這四天也能拍一部像《廊橋遺夢》那樣的電影了。”
聽着賀銘心自嘲似的輕笑,芮青沉默着,似乎在這樣一個時刻,她只能沉默。
“程煊說,昨天晚上他試圖開車撞死你還有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這樣嗎?”
“是的。”芮青空了兩秒鐘纔回答。
“他還說他沒有成功,是什麼意思?”
那一刻的畫面隨着這個問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芮青的腦海裡,那個坐在駕駛座上的身影和那雙燃燒着火焰的眼睛,心痛,怨恨,絕望……那麼複雜的眼神,那麼讓她震動的眼神。
沉默良久,芮青簡簡單單地做了回答,“他在那一瞬間改變了方向,他的車衝上了人行道,撞到了樹上。”
“是嗎?”
說完這兩個字,賀銘心就沒了動靜。芮青稍稍轉頭,她看到了賀銘心安靜的側影,卻沒有看到她低垂的眼簾下蓄滿的淚,原來,所謂的不成功不過是你自己放棄了,可是,賀銘心,你到底想怎麼樣?難道你真想看到他殺人嗎?
“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你現在正愛着的人嗎?”就在芮青的視線剛剛轉到不遠處的月季花叢時,她又聽到了賀銘心的聲音。
“是的。”
“你像從前愛阿煊一樣的愛着他嗎?”
“對。”
“你也是這樣告訴阿煊的嗎?”
“對。”
賀銘心的嘴角浮起了一個微笑,賀銘心哪賀銘心,看來,你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半晌,賀銘心朝芮青轉過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浸在水中的鑽石,“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
賀銘心把一直攥在手中的東西交到了芮青手中,“這是阿煊租的房子的房門鑰匙,803室,至於這張名片,阿煊就是跟他聯繫租的房,現在麻煩你幫我把房子退了吧。”
芮青望着手中的兩樣東西,你真的走了?你真的走了?
“我以前沒覺得放手是這麼容易的事,現在看起來,真的不算太難。”
芮青揚起視線,賀銘心的目光中充滿了令人心碎的感傷。
“我知道這一次放他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我現在還真是有點後悔呢。”賀銘心忽然笑着說,等到笑容褪去,她一臉平靜地望着芮青,“祝你和你現在愛的人生活幸福,一輩子幸福,我還從來沒這麼誠心誠意地祝福過別人呢。”
“謝謝。”芮青低語。
賀銘心站了起來,拉過身邊的行李箱,她最後牽動了一次嘴角,“看來這次是真的不會再見面了。”
淚水在她轉身從芮青身邊走開了那一刻滑出了她的眼眶。
銘心,對不起。
這就是程煊留給她的最後的支言片語,是她和程煊之間最後的一點聯繫,從此以後,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而她卻不知道,烙在自己心頭的這道深深的傷痕還能否有癒合的一天?
阿煊,再見……
賀銘心的背影在一點一點地縮小,芮青心頭的感傷在一點一點地擴大,她預感到他會離開,在昨夜失眠的那段時間裡,這種預感就像影子一樣追逐着她百味雜陳的心,而現在,看着越來越遠去的賀銘心的背影,她只能在心底說出一句,也祝你幸福。
當她再也看不到賀銘心的身影,她轉過身,卻發現江越就站在她身後,他們對視着,對視着,直到她被他輕輕地擁在懷中。
“如果你想哭,就哭吧。”
她真的哭了,而且她知道這將是她最後一次爲了這段逝去的歲月而哭。
程煊,從今以後,無論你在哪裡,都請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