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沒告訴我你的小名叫容容?”江越牽着芮青的手,在夜色中沿着人行道緩緩前行。
“因爲還沒機會說起,再說,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必要特地告訴你這個,你不認爲那樣太突兀嗎?”
“我不認爲。”
芮青笑了。
“爲什麼叫容容?”
“因爲我父親,他叫芮毅容,堅毅的毅,寬容的容。”
江越輕輕點頭,“我以後可不可以叫你容容?”
“當然可以,如果你喜歡。”
“我喜歡。”
多日來,潮溼悶熱的空氣一直凝聚在北京的上空,而今夜,這股悶氣似乎被風吹散了許多,空氣中透着難得的涼爽。
江越看看身邊的芮青,她臉部的線條在夜色的映襯下更顯柔和,“你真的像你媽媽說的小時候像男孩一樣淘氣嗎?”
“怎麼?你不相信?”
“有點兒。我來總結一下,你爬樹逮知了,和男孩一起下河摸魚,和男孩一起踢足球,踢的摔破了頭,還和男孩一起玩騎馬打仗。不得了,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實在無法想象那時候的你是什麼樣?”
“那些都是九歲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和我媽還住四合院,院裡男孩多女孩少,也不知道爲什麼,那時候就是喜歡和男孩一起玩,其實,要是你看過我的成長日記,還有好多事情會讓你想不到。”
“你的成長日記?”
芮青的笑容忽然淡了,“是我媽爲我寫的,”她看了一眼江越,又接着說:“蘇彤一定告訴過你,程煊離開我之後,有兩個月我變得非常消沉,那時候我現在住的房子剛買下來,還沒有裝修,所以我還和我媽住在一起。在最開始的十幾天裡,我一直試圖表現得正常,吃飯,睡覺,其它的時間就關在房間裡,假裝寫東西,可是實際上我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我以爲我能憑藉自己的力量慢慢地從這種糟糕的情緒中走出來,可是,我吃得越來越少,從三餐到兩餐到一餐,終於有一天,我什麼都沒吃,從早到晚就躺在牀上,後來,我媽進了我的房間,她開始給我念一些東西,她一刻不停地念了好久好久,直到我終於意識到我已經聽得淚流滿面了。
“那就是她爲我寫的我的成長日記,從我出生那一年開始,她寫了足足十七本日記,所有她認爲有關於我的重要的成長時刻她全都寫了下來,那晚她給我念的只不過是她從這十七本日記中挑出的一些,她說她寫這些日記就是想有一天把它們作爲結婚禮物送給我,她還說我是她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那晚之後,我才真正地讓自己的大腦開始思考,雖然我還是把自己關在屋裡,但我又開始吃飯了,又過了一個多月,我才徹底的解脫出來。”芮青停頓了片刻,“我媽一直是個又堅強又獨立的女人,她也一直這麼教導我,但是那兩個月我讓她操了很多心,後來我告訴自己,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要讓她爲我傷心。”
“那些日記,你媽媽還在寫嗎?”
“沒有了。”芮青又微笑了,“那晚我就把它們全留下了,我花了不少時間才把它們看完,我發現原來有好多好多事情我都淡忘了。”
“比如說?”
“比如說我六歲時就學炒菜了,我炒的第一個菜是西紅柿炒雞蛋。再比如有一次我穿着我媽的高跟鞋在樓梯上玩,當時那是她唯一的一雙高跟鞋,結果有一隻被我弄斷了鞋跟,我也差點摔斷了腿。還有一次上初中的時候,我那時的數學學得很糟,成績總在及格線邊上晃當,有一回測驗我只考了四十八分,那好象是我考得最糟糕的一次,老師讓家長在考卷上簽字,我很害怕,結果我讓蘇彤在卷子上籤了我媽的名字,因爲那時候蘇彤寫的字已經像個大人了,可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我帶着那張卷子回家,晚上我媽幫我默寫英語,她從書包裡拿我的英語書時發現了它,結果我被好一頓訓斥。”說到這,芮青笑望着江越,“怎麼樣?我在你眼裡的形象是不是已經被徹底顛覆了?”
“不。”江越笑着搖頭,“想聽我的故事嗎?上小學的時候我就會逃學了,一到夏天,我就經常和住在同院的另一個男孩━他外號叫”大頭“,我們是發小,去學校邊的池塘裡釣青蛙,還從菜地裡偷西紅柿,有一次被菜農發現了,我慌不擇路的逃跑,結果一腳踩進了糞堆裡。我還放過兩次火,一次是春天,到處都是柳絮,我弄了好大一團點着了,火苗一下子躥起老高,把我的頭髮和眉毛全燎着了,我沒被毀容真是萬幸。還有一次是冬天,天氣非常乾燥,我和”大頭“在院子裡玩,結果我們把一顆松樹點着了,我們兩個當時都嚇傻了,因爲它燒得實在太快了,還噼啪作響,幸好那棵松樹離其他的樹都比較遠,否則真不知會成什麼樣子。因爲這事,我爸狠狠地打了我一頓,我那時大概八歲。”
江越停下了腳步,表情看上去頗有些鄭重其事,“這麼看起來,我們兩個是半斤對八兩,你是半斤我是八兩,你覺得呢?”
芮青好不容易纔收斂住笑容,“我得承認你確實比我厲害。”
“容容。”他們重新邁開腳步時,江越第一次叫了這個名字。
“嗯?”
“我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你能不能先答應我?”
“那得看是什麼想法?”
“好吧。嗯━,你願不願意和我去個地方?”
“哪兒?”
“青島。”
芮青又站住了,“爲什麼?”
“因爲那確實是個很美的城市,而且你也沒去過,就當是去旅遊,我們可以在海邊找一間賓館,住上兩天,我來做你的導遊,如何?”
芮青直視着江越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爲什麼不呢?芮青點了點頭,“我想我恐怕得和劉姐他們協調一下去‘藍天’的時間了。”
“就是說你同意了?”
“嗯。”
“那好,我明天一早就訂機票。”江越興奮地說。
“你想坐飛機去?”
“是啊,坐火車太浪費時間,坐飛機就快的多了。”
“可是,我從沒坐過飛機,一想到要離開地面就讓我很不踏實。”
“你從沒坐過飛機?”
“是的。”
江越的心中涌起一絲欣喜,他很高興芮青生命中第一次的飛行旅程將會是由他來陪伴的,“其實沒那麼可怕,嘗試一下,好不好?總要有第一次的。”
江越的眼神是充滿鼓勵的,這讓芮青忽然有了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好吧。”
芮青的答覆讓江越眉開眼笑,他握緊芮青的手繼續向前走,“告訴我還有什麼事是你沒嘗試過的?”
“嗯─,潛水。”
“沒問題,我們這次也可以實現。還有什麼?”
“滑旱冰和水冰。”
“啊━,這你可找對人啦,我可以教你。”
“你會的還真不少。”
“還行吧,我只是非常喜歡運動。”
“還有什麼運動?”
“還有足球,籃球,羽毛球,檯球,游泳,跑步……”
“跑步?”
“是呀,跑步也是運動,不對嗎?”
“對,對。”
“那你爲什麼笑我?”
“我沒有。”
“你笑了。”
“我沒有。”
“好吧,沒關係,你笑好了,告訴你,我還會踢鍵子跳皮筋呢。”
“天哪……”
“地呀……”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