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沅即將踏入龍王宮殿的前一刻, 鄀七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他此刻眼中一片通紅,表情微微有些扭曲。
“做什麼?”
兩雙眼睛對望, 但鄀七卻沒有一絲畏懼的樣子他道:“殿下, 你失態了。”
盛沅的手握成了拳, 又慢慢鬆開:“宋白在裡面, 你如何叫我不失態?”
沒必要的, 鄀七看着盛沅,他心中嘆道,殿下你沒必要爲了一隻狐狸做到如此, 沒必要因爲他而惹怒龍王。
前兩個月的時候,龍王派盛沅去狐族赴宴, 那便是龍王的心意, 他願意在世人面前承認自己會將儲君的位子給盛沅, 在這樣的關頭,鄀七不願意看到盛沅因爲一隻並不重要的狐狸而和龍王對峙。
“鬆開, ”盛沅的眉間怒意橫生,已是聽不進去什麼話了,他對鄀七道,“記住你的本分。”
鄀七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將手指鬆開, 指腹離開了那片布料, 盛沅的腳擡了起來, 還沒落下, 只聽鄀七在他身後說:“殿下, 進去後,不要衝動, 龍王應當是不會對宋公子做什麼的。”
其實最後一句話,鄀七自己說的並沒有多少底氣,韓崧都被派下來了,宋白多半是凶多吉少了,龍王允許盛沅放肆,但不容許他亂了分寸,他是即將登上龍族儲君之位的人,並且還是在這樣年輕氣盛的光景,龍王容不得他出半分差錯,至少在近幾百年裡面,盛沅必須要按照龍王鋪的路走下去。
鄀七隻是爲了安撫盛沅,僅此而已。
盛沅疾步向裡面走去,直接推開了阻攔的侍女,鄀七不知道他是否聽進去了自己的話,那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幔帳中。
殿中的屏風上,映照出兩人的影子,二人相對而坐,只見一人舉杯,另一人也將杯子舉起,然後二人將杯子一齊放在嘴邊,擡頭一口飲下。
盛沅的步子慢慢緩了下來,他在屏風面前停了下來,看見二人的影子,臉上的表情忽然就平緩了下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開始被他推開的侍女此時也小步的跟了上來,她的聲音有些惶恐,慌亂道:“殿下、殿下止步,陛下正在會客。”
盛沅並沒有動,看了一眼那侍女,那侍女會意,又福了福身:“殿下稍等,等奴家去稟報。”
盛沅心中呵呵兩聲,原來在父王心中,宋白也算是他的客人。
屏風後面的二人也聽到了不遠處的聲響,動作停了下來,盛沅盯着那抹瘦弱的身影發着呆,那侍女稟報了龍王,只見那影子向龍王靠近,像是和他耳語了兩句,龍王的身子停了一下,像是點了點頭。
過了一小會兒,龍王起身,從屏風後面繞了出來,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緩踱步而出,雙手垂在身側,一身錦袍繡着張牙舞爪的巨龍,頭髮被金色的發冠束起,帶着細紋的臉上一片嚴肅,眼睛帶着慍意的看着盛沅,他道:“你這時來找我,何事?”
盛沅盯着靜靜的坐在屏風裡側的影子,低笑了一聲:“我爲何來這裡,恐怕父王心中比我明瞭。”
龍王哈哈大笑兩聲:“雖說我倆是父子,但我並不是你肚中的蛔蟲,我怎麼知道你爲何而來。”
“父王!”盛沅咬牙切齒的道,“把我的人交出來,我知道他在父王殿中。”
龍王大喝一聲:“逆子!有你這麼和我說話的嗎?”
盛沅冷笑一聲:“父王先抓走了我的人,還要讓我如何說話?”
這次換作龍王冷笑了:“你的人?”
盛沅道:“我與他的事情還望父王莫要多關心。”
龍王道:“我龍族的太子,居然幹一些強搶的勾當,你把龍族的顏面放哪去了?”
盛沅的眸光閃動了一下,他的聲音忽然弱了一些:“不是強搶,我們是兩情相悅的······”
龍王一甩袖子,笑道:“你兩情相悅的人,寧願留在我殿中,也不願出去見你。”
盛沅看着那抹影子,宋白知道他在外面,但他不願意出來見自己······
一聲嘆息劃過盛沅的喉中:“我們只是,吵架了而已。”
下一刻他又恢復成了開始那般神情,彷彿開始那抹孤寂惆悵只是幻覺一樣:“無論怎樣,他都是我的人,父王,你把他給我。”
龍王正視他,語氣一變:“你想要人,可以,那你告訴我,狐族的王在哪?”
“果然如此,”盛沅看着自己的父王,眼中一片嘲諷,“原來父王大費周章,最終目的還是要問我人在哪裡。”
龍王呵呵一笑:“你不告訴我,我只有出此下策了。”
“若是他知道你這樣利用他,他還會願意呆在你殿中嗎?”
龍王的表情志在必得一般,像是看小兒一般看着盛沅,眼中有太多情緒,還帶了一點對自己兒子的憐憫,那分明像是在說,你所緊張的那人,並不把你放在心中。
“我與宋公子早就推杯換盞了一會兒,這也是宋公子會意的事情,那狐族的王,是他的表弟,血濃於水,如今下落不明,讓他如何能安心的下。”
盛沅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好一個血濃於水!他在心中笑道,眼中閃過那個散作粉末的玉佩,長龔二字猶如長針一般紮在他心中,懷長龔,好一個懷長龔!這個讓宋白願意當作誘餌的人,讓他如何容得下?
他反問道:“父王難道就確信我會如此乖乖的交出那狐族的王?”
龍王背過身去,聲音威嚴:“交不交在你。”
盛沅久久的沉默,他忽而一笑,對屏風後的人道:“他對你,真當有這麼重要?”
殿中無人回答,羽毛落地之聲在此時都彷彿可以辨出,龍王終於等的不耐煩了:“若無事,你可以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父王的算盤,打的真好啊!”盛沅的笑癲狂,他深吸一口氣,眼眶通紅的看着龍王,“那我便如父王的願,明日將人帶到父王面前,還望父王莫、要、食、言!”
龍王心中徒然鬆了一口氣,但卻未透露出一點鬆懈之情,他猜的果然沒錯,盛沅把那隻狐狸看的十分的重要,但想到此處,他眼中又閃過了一絲殺意,這樣的境況,可不好啊,狐族的媚術真有這般厲害?把他的兒子迷得暈頭轉向。
盛沅袖子摔的“啪”的一響,向外面走了幾步,忽而又停了下來,他的聲音嘶啞不已:“我走了······”
“你等我。”
這話,是說給宋白聽的,他說完後,便大步走了出去,鄀七見盛沅的臉色黑成了鍋底,便知道里面的談話並不如盛沅的意,他是一個人出來的,並沒有帶人出來,可能他連人都沒有見到,如果見到了,定是會擄出來,鄀七本以爲殿下會與龍王撕破臉皮鬧得個房頂掀翻,但他居然無功而返,像是妥協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