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沒瞞我, 也瞞不住我,烏默客離世的消息,逝於戰亂。
巨石壓心, 往日種種重現眼前, 我知道以後會很難再見, 卻沒想過那竟是最後一面。耳畔彷彿還能聽見他叫我瀟洛, 回頭還能看見他踏着陽光而來, 伸手就能還他一個知己的擁抱。
我找出他臨別贈我的胡笳,泣不成聲。
盒子裡還多了張字條:洛節哀,奠摯友烏默客。瀟瀟看到了我的記憶, 烏默客確實是我最珍惜的朋友之一,我卻連祭奠他都只能在兩年後。
我想去看看他。
胤祺雖不願, 可他也知攔不住我, 思前想後, 決定讓師父葉楠楓陪我去。最近朝廷又不太平,胤祺除了上朝忙公事, 下朝後門客也多,我便要求自己去找葉楠楓。
十幾年了,他卻像是條漏網之魚,容顏未老,清俊依舊。難怪瀟瀟會說若是在21世紀, 沒有前緣什麼的話, 葉楠楓纔是老公的最佳人選。
他並不知道我的事, 於他而言只是隔了幾天沒見而已, 所以我過度的熱情又被他潑了冰水, 我也不氣,我喜歡和他拌嘴的日子, 雖然他幾乎從不讓我,可我也知道,這個亦師亦友的人是個會在我落魄的時候毫不猶豫站出來的老好人。
算起來還是我贏了,還記得那年初見,他是個年輕卻聲名遠揚的木雕師,我扮作普通人去當學徒。這人當時真冷漠啊,好說歹說都不爲所動,偏偏我也是犟脾氣,吃過午飯打算再去,卻有小廝突然說我被錄用了,我提的條件也全應了,我那時便猜到是胤祺做的手腳了。
他的高傲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最後是硬闖加胡攪蠻纏才得以見他,那時候軟硬皆施才能換他不屑的偶爾搭理一句,如今這家常便飯似的與我鬥嘴的情誼,我就贏了這一次卻也贏了全部。
我跟他坦白了我是想去布魯倫河看故去的好友,他難得很嚴肅正經的應了。
回府路上又上演了一幕被人扯進僻靜巷子的橋段,我有些懵,剛剛跟我一起憂鬱的師父現在不應該以這種方式耍我啊。
果然還沒看對方是誰,就覺後頸一痛,沒了意識。
迷糊間有人粗聲到:“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啊,要不要把她弄醒?”
暈過去前的事漸漸清晰,我忙閉緊微眯的眼繼續裝暈,感覺有目光定格在我身上,不禁冷汗涔涔。
“再等一株香的時間吧,先喝兩杯,來。”聽到這話我才稍許安心,眯起眼開始打量四周。
我被綁在椅子上,手被牢牢束縛在後面,掙脫不開。看來這次是貨真價實的綁架,我不知道我醒來後會發生什麼,甚至不知道一株香到底有多長時間,我心驚膽戰,得趕緊想辦法逃出去。
因爲不能移動,我的視野範圍有限,只能猜個大概,這屋子類似普通客棧房間,我左前方是門,右前方四個守衛在喝酒,沒猜錯的話背後應該臨窗。
雖然並不知這是幾樓,可呼救和出逃窗顯然比門更有可能。
椅子不算很重,移動起來卻比我想象的難得多,輕擡輕移輕放,還不能讓他們看出我已經醒過來的事實,幸虧早年學武胤祺嚴格要我紮了好幾年馬步,汗了一身也總算有驚無險地移動了第一步。
然而我今天好像並不走運,第二步還沒落下就被發現了,我再不顧慮一口氣擡起椅子將重心轉到腿上,前傾身子就朝窗子衝,一頭撞開窗顧不上疼便扯着嗓子喊救命。
望向窗外的那一眼,足以讓我心灰意冷:這根本就是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地!
他們很快衝上來制住了我,撞得生疼的頭被人摁在椅子上,感覺到一股熱流在發從間蜿蜒。
“跑啊!你倒是跑啊,怎麼不叫了?要不要我幫你喊救命啊,哈哈哈哈哈!”一個額上刀疤的壯漢大笑道,說罷他還真吼了兩句,越是如此越讓我萬念俱灰。
可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還沒有和胤祺一世長安。現在哪怕讓我跪下來求他們都行,只要能活着去見他。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你們是想要錢嗎,我有很多,都可以給你們,不要殺我。”
“看你這身料子確像有錢人。”一人繞着我走了一圈,突然上來捏住我下巴:“可是哥幾個玩夠了再把你賣到窯子裡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們肆意地笑着,我卻稍有慶幸,看來這些不是想用我威脅胤祺的人。
我深吸口氣,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笑起來,他們都停下來看我。
“有了錢什麼樣貌美的姑娘不能名正言順的得到,你們就沒有想過,我既是有錢人,傷害我的後果是什麼嗎?拿我的信物,去醉仙樓換黃金不是更好。”
那人疑道:“醉仙樓?京城最大的客棧之一的醉仙樓?”
我斬釘截鐵:“對!我舅舅是那的老闆,如假包換。”
那幾人面面相覷,舉棋不定,看來事情是有轉機了,可不待我繼續趁熱打鐵,只聽背後一聲豪氣十足的女聲:“看刀!”
話音未落,我身旁那人險險一閃身,刀身擦着那人鼻尖而過,其他三人便一擁而上朝那女人而去。
那似鐮刀的武器,好眼熟!可我確信並不認識這女人。
眼看他們五人打作一團,我忙背起椅子打算去尋找利器,忽然一飛刀呼嘯而來,咔一聲釘入椅子,恰好斷了捆綁我身體的繩索,椅子咣得落地,便有一壯士朝我飛身而來。
可束縛手的繩索還未來得及鋸斷,我反身一踢,椅子飛出去將那人在半空截住。
只一瞬而已,他很快爬起來,更是猙獰。我拼命想將背後的手從繩裡抽出來,感覺快要磨出血然而還是沒能成功。
又一飛刀割過那人手臂訂到我身邊的牆壁,再沒時間,我用力拿手砸向飛刀,繩斷了,手也被劃出一道口子。
我拔出飛刀,上前兩步將那受傷的壯漢制伏,手一翻,拿刀柄砸暈了他。
“啊!”那女子一聲驚呼,因爲剛出飛刀幫了我,她已經被他們擒住不能動彈,而此刻,出逃的窗子離我只有兩步。
那女人吼道:“快走!樓下有匹馬,一直往北走,快跑!啊…”話沒說完便被重重一掌摑:“你這女人壞了我們大事,饒不了你!”
我要活下去。
這句話□□一般侵蝕着我的理智與情感,我抱歉地看了她一眼,飛速而決絕地邁開步子,一閉眼,從窗子跳下了二樓。
馬不停蹄帶給我的不是安心,而是越發煎心。
素不相識的她爲了救我可能面臨生命危險,而我即便平安回到了胤祺身邊,就能幸福嗎?
天色將晚,等我回府估計就再看不清來路,她就更危險了。
不能讓自私的罪惡感扼殺我的快樂,我一定要和她都活下來,只要活着,再艱難我也會一步一步走回胤祺身邊。
時間緊迫,我在木雕小人背面用血寫上胤祺,然後在底部用小飛刀勉強刻了個洛字,擺在路旁顯眼位置,便快馬加鞭往回趕了。
一腳踹開正門,裡面的人一驚而起,一個木凳朝我飛來,逼得我一個後空翻。
我將小刀緊攥手中,背在身後以防萬一,故作坦蕩往裡走:“留下那姑娘,識相的趕緊滾,否則追兵到了,可別怪老孃不放你們一條生路。”
“這麼一會兒你就找到救兵了?”那姑娘問道,她與我方纔一樣,被綁在凳子上。
要能談妥是最好,若真打起來,我這點三腳貓功夫,怕是救她有點困難,實在不行,只能將他們分散引出來,一個個下殺手了。
我在他們懷疑的目光中大笑:“若是假的我怎麼敢這樣回來。”
“這點時間回京都不可能,更別談來回了。”那刀疤男質疑道。
“奈何天助我也,讓我在半路遇上府裡出來辦事的人,我讓他回去報信了,不多時便會帶兵
前來。”我手指他們四個,厲聲道:“至於你們,我是不想冤冤相報才放你們走的,可別不知好歹!”
待他們跳窗走後,我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下,要不是還要去幫那女人解繩子,估計此刻要癱倒在地了。
我跑過去,她卻自己站起來了,拿出一截斷繩和一把小飛刀,我不由佩服,練過的和我這種業餘的還真不能比,笑道:“你沒事就好。”
她笑笑,走到桌邊倒了杯酒給我壓驚:“救兵真的會來?”
“對了!不能掉以輕心。”我一口酒嗆得臉通紅,邊咳邊抓起她得手往外走:“都是…咳咳…假的,我們快…咳…走吧,他們要是半路折返就完了!”
她突然頓住反抓住我手腕:“假的?那你幹嘛回來?那些你都不怕?”
“怕得要死就能不回來嗎?素昧平生你救我被抓難道我能獨自逃走嗎?我雖有牽掛貪生怕死,卻還不至於自私到這種地步。我就說我一定能和你一起逃出來的,雖然是冒險了些。”這個看起來與我差不多大的好心姑娘大概是個認死理的俠女,我有些無奈擡起被她抓的手臂:“所以你到底走是不走?”
她鬆了手,忽然向我抱拳道:“失敬。”
我不明所以,她從腰間掏出一小支口琴似的東西一吹,便從窗口翻進幾個人,正是方纔被我逼走的那四個壯士!
我心下凜然,他們竟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