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在馥妤軒我就看出來了你心情好的出奇, 恐怕不只是今晚出來玩吧。”看他溢於言表的笑意,我忍不住好奇。
“祺公子?爲何以我的名作姓?”原來是剛剛我向倩娘介紹他的事。
正好,我也想找機會跟他說說這事:“私下裡我可以叫你胤祺嗎?”
戰戰兢兢觀察他的臉色, 平輩人直呼姓名雖在現在是理所應當, 在這個皇權時代對皇子卻是近乎放肆的, 明白這一點, 我也爲自己捏把汗:“不行就算了, 貝勒爺恕罪。”
看他震驚而嚴肅的臉色漸漸平復,我鬆口氣。
“可以,不過爲何這麼叫?皇阿瑪、額娘和兄弟們也都只是稱呼排行。”
沒想到他真會同意, 我欣喜道:“其實你已經說出答案了,因爲獨一無二。”以及愛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的, 我沒有說出口這半句話, 告訴他我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思想倒不如求同存異吧。
大概是知道了我和皓昀的誤會, 下車他便有想要給我們一些獨處的時間,我由衷感動, 卻一口回絕,現在我更想要的不是私人空間,而是彼此的信任。
其實當我冷靜下來後就一直有想怎麼面對皓昀,只是和胤祺剛剛和好不願意現在冒險,於是打算過段時間跟他坦白了再去找皓昀的, 沒想到到底還是他周到地爲我做了我想的, 他不是我理想的會帶給我轟轟烈烈愛情的人, 卻總是帶給我感動,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浪漫。
胤祺、皓昀、蔓零、我四人同桌, 相得甚歡,總覺恍然若夢, 看似不真實卻清晰地感受着這一切。
正月裡康熙就宣佈了第三次南巡,大抵會在二月份啓程,胤祺在隨行之列。
沁珠有身孕,宛凝自稱有經驗可以照顧她,而且女兒還太小,於是又便宜了我有機會去見識清朝南方的風景。
宛凝本該是隨行的最佳人選,那些根本算不上理由,可是她自願請求,而胤祺也同意得順理成章,唯獨我有種搶了她機會的負罪感,卻不願也不會說出來。
從前的我一定會因爲可以不見他而抓住留下的機會,而宛凝定然全力爭取。
二月十三自京大通橋登舟,沿水路南下。不同於現代電力行船,船隊行進比較慢,閒暇時光便可以沿途賞景。
隨着時間的流逝位置的南移,到達蘇州時已經只用着一件單薄的春裝了。
起初對什麼事都躍躍欲試,覺得新奇有趣,後來發現,好奇的可不只是我們。還記得剛到蘇州那會兒,皇上駕臨去看當地情況,雖然發佈過南巡詔旨:一切供給,由京備辦,勿擾民間,可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出行,無需走漏風聲老百姓也自然會知道。是以士民觀者雲集,不免人流擁擠。皇上見沿途田裡莊稼已經青蔥一片,傳諭觀看的人羣:“你們不要踩壞了田中的麥子。”
這回少了四姐那般知己相伴略有遺憾,可好在還有胤祺在身邊,沒有隔閡矛盾只管甜蜜的我倆,如今才真的是像夫妻了。
我滿足着我穩穩的小幸福,以爲至少會持續好一段時間。
意外發生在前往浙江的某一天晚上,晚上沐浴時偶然發現脖上系的玉佛裂了道小痕。我惋惜的撫了撫,最終也沒能想起是因何而起,無奈只得想着今後注意些。誰知睡前還擠在胤祺懷裡的我,醒來卻回到了現代的家。
準確的說,我就好像莊周夢蝶,不辨夢與實。
我很確定這是二十一世紀,淡粉色的硅藻泥粉刷的牆壁,韓式田園風的軟牀,以及歐式吊燈,這充滿現代氣息的房間,雖然很久沒見,可我依舊熟悉,那是我在現代的房間。
我握着門把手有些顫抖,有回到現代可以見到久違的父母的激動,還有害怕,害怕在清朝經歷的一切,與胤祺度過的點點滴滴,都只是我的一場夢。
走出臥室,並沒有見到父母,我在客廳的茶几上找到了我的手機,開始習慣沒有高科技生活的我有些生疏地按開鎖屏鍵,或許看到時間,會發現真的只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又很真實的夢。雖然不想面對,可畢竟事實無可避免。
鎖屏圖案!
雖然過了兩年我大概記不清原來的鎖屏圖案,可是我清楚的知道,絕對不是這個,我從未見過的一張圖!
好像是用手機拍的一張照片,陽光下一個男孩的背影。
乾淨利落的短髮,白襯衣搭配淺棕色套頭毛衣顯得他高瘦的身形更加挺拔,微微向左的側臉看不大真切,卻有莫名的熟悉感。
我打算看時間的時候腦袋突然一陣鈍痛,隱約有些不熟悉的畫面閃過,忽而是我偷拍那張照片的情景,突然又變作我在校園文化節現場寫毛筆字……混亂的記憶,我很清楚那是我,可都是我不曾做過的事。
頭痛地無法思考,我只好抱着頭縮回沙發上躺着,過了一會兒頭痛有些許好轉,睏意襲來。
再次睜眼,又是古式建築,可是並非府上我的房間。
轉頭看到身側的他的那一刻,無法言語我的心情,好像有一瞬間的心安,若這真的只是夢一場,我還是有些不甘的吧,就像現在,我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這一刻失而復得的真實讓我感動地只想落淚。
“醒了?”他惺忪道,聲音還有些沙啞,伸手拉住我往懷裡帶:“時辰還早,再陪我睡會兒。”
“嗯。”我往他懷裡蹭了蹭,還沒調整好一個舒適的姿勢眯一會兒,就被他拖出來:“怎麼了?”
他捧起我淚痕未乾的臉,頓時清醒起來:“爲什麼哭?”
我固執得把頭埋在他懷裡,環着他:“就是有些想你了。”
“不是天天見嗎。”他輕輕揉着我的發,聲音變得柔軟。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的生活中沒有了你。”我收了收手將他抱得更緊:“若這真的只是一個夢,隨時都可能醒來,而那一世沒有你,那我不想……我們不要再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了好不好?”
我緊張得語無倫次的話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可是他極其認真回答的那個好字,一瞬間打破了我所有的不安。
果然不只是個夢,如今皇上已經踏上了迴鑾的路途,而我們此刻正是在江寧製造曹禺府中。
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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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斷斷續續從他口中試探出,這三個月我並無異常,依舊與他同行,感嘆過浙江一日五頓的習俗,視察過地方官,爲皇上減免百姓糧稅叫好,還碰到過百姓攔路投狀……
我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可這故事的女主角有確實是我,那便只有一個解釋能說得過去了——我二十一世紀的唐瀟洛與這大清朝的他塔拉瀟洛,靈魂互換了。
我回到現代的時候,正好是她回到清朝。
想明白了這點,雖說能體驗兩個時代不是每個人都能的,可有了這次經歷,曾經以爲再也回不去的我有了新的認識,不知何時就會再次消失,憂慮也無濟於事,該來的遲早會來,我能做的只有把每一分鐘當作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分鐘去認真把握。
很幸運沒有錯過此地,我們此刻居住的曹禺府,正是寫出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的曹雪芹祖父的宅子。
從這罕見而精緻的大宅子便能看出曹家如今的顯赫地位。而更讓我大開眼界的是當曹禺請出老祖母謁見皇上時,皇上大喜道:“此吾家老人也。”
現實見到康熙爺至今,我對他一直都是敬畏的,如此優禮老人的皇上,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入睡前還不禁對胤祺感慨。
卻不想他輕笑道:“這樣興奮,倒還像初見一般。”
我笑容一滯,幸虧背對着他,心中五味雜陳。
平復了下故作開心問他:“且說說,你還記得哪些?”
“想考我?”他戲謔得笑:“放心,與你一同愉快的時光我都記得。特准陳敬廷遊西湖一日,見宮眷車不需避路;厚待宋犖,題匾……”
稍感安慰的是自那以後每日睡起來都會想起一些事,一些她來與胤祺經歷的南巡期間的事。
回程路上,我又在陌生的地方想起了一句話,似乎是她對胤祺說的,那時他們也是這樣並肩站在湖邊,她說:“我們也算一起走過千山萬水了。”
現在被我想起來,多少還是有些遺憾難過的。
回程路上,胤祺告訴我,宛凝寫信道機緣巧合聽了佛家之道很感興趣,想過吃齋唸佛的生活,請求准許她帶髮修行。
我瞠目結舌,問他是不是信中有無寫發生了什麼,他默然搖首。
我想了很多,原因,以及時間。半餉,看着他陰晴不定的臉,我還是頂着捱罵的風險開口道:“宛凝是最早入府服侍您的,這些年盡心盡力…”
“你這是要爲她求情?”他打斷了我醞釀的前奏。
“嗯,希望爺能夠答應宛凝姐姐的要求。”我硬着頭皮答道。
他卻突然笑了,迎着我不解的目光道:“這下有些豁然開朗之感了,她真是‘蓄謀已久’挑了這個時間吧。既給了我冷靜的時間,還有你這麼個幫忙的可以吹吹枕邊風。”
我立馬舉手發誓:“絕對沒提前商量。”
回京的那天,皇太后召了我過去與她同乘。她依舊和藹可親,大致是安慰我,胤祺的福晉還會增加,而我即便現在沒有孩子也不要太急,她看好我,因爲我這些天的表現,也因爲我一開始就是胤祺自己選的。
回府還有些恍恍惚惚,只覺她講的句句是我,又句句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