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字並非顏筋柳骨,卻是行雲流水,矯若驚龍。柔韌瀟灑,正配此詩。讓我驚訝之餘有些愛不釋手。若非他是我夫君,定要拜師學藝了,也幸他是我夫君,此作就理所應當歸我所有了。
然此事終以逃避落幕,他追問爲何我會寫的如此悲傷,我含糊不過,只得從中尋其相似處,最後得出結論:都是豪放派男詩人之作。於是一口咬定我愛的是其豪放之風並未注意情感的表達。他還有疑問我便眨着無辜的眼望他,他無奈只得放我一馬,這事兒也算了結。
七月初,康熙巡幸塞外,命皇太子胤礽、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隨駕。可帶家室,我自然在隨行之列。所有不快都煙消雲散,連天的炎熱都被出遊的喜悅沖淡。
有人歡喜總會有人憂,宛凝演技雖好卻好不過巧月的消息靈通,看似平常無事的她私下已憂心好幾天了。也是,若不是我的出現,今日隨去的該是她罷。事實上,據巧月的消息,自我那日被五阿哥送回來並未處罰起,她便心有不快,後不知何時得知了五阿哥最近有意不讓我見弘升又有所釋然,現下只能眼睜睜看着我隨五阿哥塞外巡遊,便又黯然神傷了。
臨行前一日,我與小苔最後一次清點要帶的衣物包裹。
“福晉福晉,聽說側福晉一會兒要帶着小阿哥過來。”巧雲快步前來通報。
小苔不滿地哼一聲:“她又有什麼鬼心思啊,五爺說了讓福晉最近不見小阿哥的,她反倒故意帶過來了,又想陷害嗎?”
“小苔,我有教你背後議論別人嗎?何況她也是主子,別亂說話。”這丫頭,比我還沉不住氣,這張快嘴,真擔心我放任下去到時候會招惹什麼是非。
小苔撇撇嘴:“小姐,小苔知錯了,我這不是怕您受委屈嘛。”
“傻丫頭,我會不知你待我的心?我是怕再不管管你你這快人快嘴招來禍患。”我點點她鼻子,她吐了吐舌頭。
“你們也都一樣,凡事三思而後行。”
“是。”
我轉了語氣:“也說不定人家是趁我們出行前來和好的啊,雖說這幾日一切如常,可畢竟每日來請安是必要的禮節,如今她主動來,我也沒必要非要與她結樑子。”
“福晉說得是,可側福晉確實花樣多,還是防着點兒好。”巧月還是有些不甘心。
“好啦,我知道。是客便迎,來者若不善,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願招惹她卻也不曾怕她。他們應該也快到了,準備一下,出去招待吧。”
不一會兒,宛凝就帶着弘升來了,還讓丫鬟帶了包東西。
有些日子沒見弘升了,他又大了些,走路已經挺穩了,被宛凝牽着,進門見了我就樂呵呵地跑過來:“嫡額娘,抱抱。”
我也衝他笑,張開雙臂接住他,將他抱起,輕揉他粉嘟嘟的小臉:“弘升想嫡額娘沒?”
“想!”他很認真地點點頭,又抓了我的手,放到他肚子上:“用心想的!”
我們都被他逗樂,氣氛活躍了不少。與弘升玩了會兒,宛凝果然提及那日之事,直稱是誤會,我不願與她糾結這個問題,也便默認了我不怪她。
未時將近,巧月藉着換茶水向我們請示先帶弘升去用膳。
許是太緊張,又或是打亂了她的計劃,不等我發話,宛凝先開口:“不用了吧妹妹,快到時辰了,不妨待會兒讓弘升跟我們一同走吧。”
她這個理由着實牽強,弘升並不與我們在一起用膳,卻是證明了這明顯是託辭。我自然明白巧月的用心,現在也看清了宛凝的企圖,故作擔心:“那怎麼行,咱姐妹倆訴情懷誤了時辰,餓着了小弘升可就不好了,我都心疼的不得了,更何況姐姐呢?”
宛凝顯然不大情願,可我所說句句在理,她沒理由拒絕,只得堆着笑附和我,由着弘升被帶下去。
我心中暗喜,有種貓抓了一爪老鼠的快感,而這還只是開始,沒猜錯的話,她還有一招未用,就是那袋包裹。我也不“出擊”,繼續與她閒聊。她在等時機,而我在等看戲。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次有腳步聲響起時,宛凝從那袋包裹裡掏出一袋金銀花和一小瓶蜂蜜,搶先一步行至我面前,擺出一個標準的淑女笑容,正待開口,巧雲的聲音傳來:“福晉,側福晉,五爺回府了。說是讓福晉好好收拾東西,今兒個就去側福晉房裡換朝服,一會兒一同用膳。”
她的臉立馬黑了,顧不得我在場,很是生氣:“爲何沒有人通知我?!都幹什麼去了!”
“回側福晉,五爺回府就直接去了您房裡,託高侍衛轉告奴婢的,您的丫鬟也是剛得知消息,在門外候着呢。”
“姐姐,你的苦心妹妹都明白。現下還是先回房裡吧,別讓爺久等了。”
“妾身告退。”她不多說,急匆匆氣鼓鼓地轉身離開了。待她走遠,我們再也忍不住,爆發出雷霆般的笑聲。
我揉揉笑痛的肚子,想起了《大話西遊》裡那句經典臺詞:我猜中了前頭可我猜不中這結局。
事實又一次證明,五阿哥真的是心性甚善,爲人敦厚。晚膳可以看出,他並未爲此事生氣,而且宛凝“歷經辛苦”終還是達成了她的目標。五阿哥知曉了她特意送金銀花蜂蜜一事,也清楚了她主動帶弘升來化解矛盾,誇讚她心細大度明事理。
看她一臉滿足,我不禁覺得諷刺:若是她知道我是抱着看戲的心理,未曾想過與她爭的話,她還會如此費心地去設計討五阿哥歡心麼?
次日一早,我與五阿哥同坐馬車去了宮裡,拜過康熙,跟着大部隊啓程。隊伍浩浩湯湯,玉輦、華蓋、信番、羽駕等應有盡有,護衛、大臣、阿哥等隨行者蜿蜒好幾裡。這場景,怕是在三百年後也只有國慶閱兵儀式能與之媲美了吧。
途經京城城內時,百姓熱情洋溢,熱鬧非凡,雖早有護衛隊開路攔截,他們無法靠近,可依舊是萬人空巷,隊伍前後的街道都擁滿了翹首以待的人羣。我也興奮地很,掀了窗簾瞧着繁榮的街市。
“呵呵,五弟妹,都到郊外了,還捨不得放下窗簾呢。”三福晉掩嘴一笑,打趣道。
“五弟妹初次隨駕呀,激動是難免的,能保持就更好了呢,哪像我們,還沒到就失了興致,還有什麼樂趣。”四福晉也笑笑,替我“結了圍”。我回過頭衝她們吐吐舌頭:“瀟洛不及兩位嫂嫂見識廣,自然對新鮮事物好奇些,兩位嫂嫂不嫌棄就好。”
由於康熙要求隨行的皇子騎馬不許坐車,故我與三福晉、四福晉共乘一輛馬車。一路上說說笑笑,訴訴家常,聊聊心情,倒也氣氛融洽其樂融融。
起初經過郊外舉目四望皆是一眼綠意,覺得與大自然親近舒適的很,可是時間久了也有些疲憊,再無新奇可言。龐大的隊伍行進速度挺慢,好在康熙也並不急,只是這馬車,坐一小會兒那是有趣,坐時間長了,顛簸地難受。
越來越覺得車裡悶熱地厲害,好不容易熬到午膳,卻是毫無胃口。下車在附近散了會兒步,恢復一些又接着趕路。過了晌午,倦意襲來,我靠着窗眯了一會兒。醒來時只覺一陣反胃,胃裡翻滾想往外涌。我忙掀了簾子,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打瞌睡的三福晉四福晉被驚醒,停了車,小苔扶着我下車緩了緩,才發現原來我根本沒有睡着多久。又是暈車又是睏倦,難受的無助感涌上心頭。
本來不想太高調,可是由於影響了行路的秩序,這事兒還是傳到了康熙的耳裡。不一會兒聖旨便下來,四公主的車停下來等我,其他人繼續前進。
我驚訝地坐在四公主的馬車裡,仍是不可置信,我欣喜地趴在她肩頭:“咱倆也太有緣了吧,此事傳到皇上那兒時你正好在陪皇上說話!還準了你來照顧我!我可真是因禍得福了。”
“好啦小洛,巧合也好,因禍得福也罷。現在我們能同車相互照顧了就好,你快養好身子最重要。”她拍拍我的背:“你這蒼白的臉色,可把我嚇了一跳。”
心情好了不少,可是胃依舊不聽使喚,接連又吐了兩次,我擦擦嘴角殘留的綠汁,接過四公主遞過來的水漱了口,皺眉道:“好苦啊。”
“還說呢,你午膳本就用的少,如今都吐出苦膽水了。”四公主擔心我,急得手足無措:“不行,我要去稟告皇阿瑪。”
“別!”我拉住她:“剛剛太醫不都看過了嗎,藥效沒那麼快嘛。沒事,暈車而已。我沒坐過這麼長時間的車嘛。”我朝她笑笑,調侃道:“何況我這好不容易纔跟你同乘一車的,這麼快就想趕我走不成?”
她白我一眼:“行了,瞧你,嘴脣都快沒血色了,還逞強!”
“好啦好啦,我答應你,我們再堅持會兒,還不見好我就答應你陪着我去騎馬行了吧。”
她終於勉強同意,在我的死纏爛打下,給我講起了她的童年故事。
“四公主的馬車是哪輛?”
“回五爺,就是後面下一輛。”
四公主停了下來,壞笑着看我:“死活不讓我陪你一起下去騎馬,原來是在等某個人啊。”
我一臉黑線:“哪有,你明知我是捨不得四姐陪我風吹日曬啊,還打趣我!況且某人來的目的還未知呢,我驚動了皇阿瑪,他過來瞧瞧也是理所應當。”
“停車!”
四公主撩開車簾,他正騎馬過來,一身純白旗裝很是精神,臉上依舊是淡淡笑着,翩翩公子顏如玉。
“四姐。”他拱拱手:“內人給你添麻煩了。”
“無妨,我與弟妹相處甚歡。”四公主笑意盈盈,把我拉到車門口:“五弟可是來看弟妹的?她狀況一直不太穩定呢。”
我無奈,原來怎麼沒發現原來四公主是個腹黑的主兒呢。
“爺,瀟洛沒事了,讓爺擔心了。”我微微福了福身。
他恩了一聲,繼續向四公主:“勞煩四姐照顧,我這次是來接她下來與我同騎的。”
四公主笑意更濃,推了推我:“甚好,甚好。”
我自始至終未曾表態,他倆達成一致了,我便沒得選地下了馬車上了他的馬,這年頭,話語權都沒了,嗚呼哀哉…
對我來說,這騎馬比坐馬車好了不少,苦是苦了點兒,胃裡卻不翻騰了。只是這無遮無欄的任太陽直射,估計只有我這個不需爲悅己者容的人安得自在了。
唯獨一點讓我有些尷尬:我的背貼着他的前胸,他雙手環住我抓着我身前的繮繩。我們何曾這麼親密過?!他還體貼地微微傾身爲我擋太陽,真有種賺大了的感覺,儘管他是我夫婿,還是不安啊不安。
щщщ▲ тTk ān▲ ¢Ο
我嚥了咽口水,有些渴,還有些餓了,真想來一盒冰激凌。
“啊!”我猛地驚呼。
“怎麼了?”他勒馬急問。
我被他突然勒馬嚇了一跳,支支吾吾:“額,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省了這麼久的冰,該浪費了吧,哎,早知道就不用那麼難受地剋制自己了。”
他看着我懊悔的表情無語地擦了擦額角的汗:“爾真乃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