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看到龍熾這個瘋瘋癲癲的勁兒,眉頭一絞,環顧四下,在地上發現了一個摔爛了的椅子框架,恐怕就是龍熾被綁時坐着的椅子。
江瓷咬了咬牙,無比干脆利落地操起摔斷了的凳子腿,從砸碎了的鏡子中穿越過去,不顧龍熾把鏡子打碎時到處亂飛的鏡子碎片,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掄起凳子腿,絲毫不帶留情地拍在了龍熾的後腦勺上。她下手的利落狠辣程度讓在場的警員們都嚇了一跳。
江瓷把失去意識軟倒在地的龍熾費力地架起來,一手還提着凳子腿,指點着那幫警察說:
“你們有時間打電話叫我來,還不如給他這麼一棍子來得省事,非得等我動手是嗎?”
鄭警官滿臉都是汗,身上也紮了幾片玻璃,他擡手擦了一把面頰上的汗,鎮定道:
“要是不想傷害公民,我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他剛纔是不要命了,誰拉他他就把一手的玻璃往人家脖子上抹。如果不動粗,我們需要保護自身安全,但如果一上來就動粗的話,我們又負不起這個責任。請理解一下我們的難處。”
江瓷聽鄭警官這麼說,臉色更陰沉了。
她踏着一地的玻璃碴,架着龍熾艱難地往外走,那幾個警察身上也多多少少地受了傷掛了彩,可看到江瓷走得深一腳淺一腳的樣子,也馬上上來,二話不說把昏迷的龍熾接了過去。
江瓷衝他們說了聲謝謝,把龍熾交給了他們。
也是在說完“謝謝”二字後,江瓷剛纔的強硬就一瞬間褪去了一大半,等到那兩個警察走了許久,安和木梨子也從房門外走進來,她才恍然記起自己的手裡還提着一個凳子腿,但不知道是手握得太緊。肌肉麻痹了還是怎樣,手一直張不開。她用左手強行把右手的手指掰開,才讓凳子腿哐噹一聲落在地上。
安和梨子走近她之後,江瓷的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向下倒去!
木梨子馬上上去把江瓷的身體抱了起來,可她沒料到江瓷像是所有的骨頭都被抽離了一樣,把她全部的身體重量壓在了自己身上,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玻璃堆間,幸虧安也在身邊,能搭上一把手,木梨子纔沒倒地。
安像撫慰小貓一樣。撫摸着蜷成一團站都站不起來的江瓷的腦袋,
“站穩,乖。乖……”
江瓷還真聽安的話。漸漸腿上有了點兒力氣,攀在安和木梨子的身上,低低地呢喃着:
“他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龍熾被打暈後就近送入了醫院,江瓷則看龍熾安頓下來後,纔跟着鄭警官到了警局。
在調查結束後。這個水米不進固執己見的鄭警官也變得柔和了許多,他把江瓷帶來,不是爲了審訊她,而是把她帶到局裡專門的心理科門口,說:
“我幫你約了一下,我們局裡唯一一個犯罪心理學科的博士。如果你有什麼要問的,就進去問吧。”
江瓷謝過他後,推門進去。一個戴着眼鏡的、警察局內部的犯罪心理科女醫師坐在轉椅上。聽到開門聲,便轉了過來,笑着對江瓷說:
“坐吧,隨意。”
江瓷在女心理師對面坐下後,女心理師把手裡的一份文件朝桌面上磕了兩下。說:
“鄭警官已經把龍熾的情況跟我提過了,我大概瞭解一些情況。我只就目前的情況發表我的一些看法。”
江瓷簡短地“嗯”了一聲,繼續聽女心理師分析下去:
“龍熾應該是患有典型的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簡稱did,舊稱爲mpd,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多重人格。你有看過《致命id》或是《搏擊俱樂部》嗎?”
江瓷點點頭。這些話她都曾經聽木梨子講過。
女醫師翻着手裡的資料,繼續說:
“這是兩部典型的講述多重人格的電影。一般情況下,這類患者都存在覈心人格和非核心人格。通常情況,核心人格是由負面情緒積聚而成的,而出於發泄這種負面情緒的需求,非核心人格就會出現,而是否讓非核心人格出現是由主人格決定的,這也是通常情況,一旦非核心人格佔據上風,情況可想而知。”
“龍熾的副人格,據你所說,冷漠,冷酷,不愛與人交流,甚至有輕微暴力傾向,不難判斷這種行爲都是自我保護欲極其強烈時所會產生的。按佛洛依德的理論,潛意識的存在意義之一就是保護,那麼他的主人格很有可能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但據你們所說,他應該是在日常裡相當壓抑自我情緒的。”
壓抑?
江瓷長出一口氣。
在這句嘆息裡,女醫師也聽出了江瓷的疑惑和不解,她把資料翻到最後一頁後,把厚厚的一疊資料朝桌面上輕輕一拍,說:
“我所能給你的建議是,馬上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必須是專業的。絕大多數心理障礙患者都需要心理治療,不存在可以自行康復的心理障礙,自我調試雖然也是重要的,但他人的心理疏導更加不可或缺。他所需要的,是情緒的發泄,要發泄這種情緒,必須要弄清楚,他的不良情緒究竟源於什麼,所以,催眠應該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
在聽到“專業的”這個關鍵詞後,江瓷的腦子裡立刻浮現出木梨子經常提及的導師“黎朗”。
在昏昏沉沉地走出心理諮詢室的時候,她六神無主地又擡頭看了一眼“心理室”的標牌,掏出手機來,先按下木梨子的電話號碼,在輸入完畢後,她把手懸在綠色的通話鍵上,遲遲沒按下去。
盯着手機屏幕發了半分鐘的呆,她一個一個地又把號碼給刪掉了,打入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號碼。
“你和真是一樣,要談事總願意到酒桌上談。”
江瓷趴在桌子上,醉眼朦朧的。和那次喝醉一樣,她面前也是一堆的酒瓶子。但和不同,那些酒瓶子擺得整整齊齊,從高到低依次排列,就像是化學實驗臺上的溶液瓶。江瓷把玩着面前的瓶子,問道:
“你身體舒服點兒了嗎?”
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笑着說:
“暫時不鬧了。要我陪你喝嗎?”
江瓷晃晃酒瓶子裡的殘酒,說:
“得了,可別,萬一修知道了。他還不扒了我的皮?”
江瓷的邏輯倒還是清楚,牙尖嘴利的程度也不減。安看江瓷和當初的一樣,也是喝到了一半才聯繫自己。讓自己前來,就知道江瓷肯定有話對自己說。
她乾脆趴在桌子上,歪着頭對說:
“有什麼事跟我說就好,是跟龍熾有關的事情?”
江瓷不說話,把安面前的杯子挪回到自己面前。拿起白酒瓶,咕咚咕咚地把杯子斟滿,卻不料杯子剛剛倒滿,就被安伸手奪了去。
安把杯裡的白酒也一口氣喝淨,對鼓着腮幫子,一臉不解的江瓷說: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讓你喝酒。”
江瓷皺皺眉頭,向她伸出手:
“還給我!”
安把杯子放回到江瓷的面前,江瓷又把杯子裡倒滿了白酒。在倒的過程中。她始終小心翼翼地盯着安,還用另一隻手小心地護着杯子,似乎在提防安又把杯子搶走。
安微笑着看她,提醒道:
“溢出來了。”
江瓷忙低頭,卻發現酒纔剛倒到杯口。壓根沒溢出來。
而在她分神的時候,安再次把她的杯子抓到了手裡。迅速地一飲而盡,並把喝空了的空杯子朝向她,晃了兩晃,好像示威似的。
江瓷好像被安這個動作刺激到了,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後,猛然站起,同時一拳頭砸到了桌面上,大叫:
“簡遇安!”
店裡沒有別人,只有幾個坐在收銀臺處聊天的服務員,聽到江瓷的咆哮後,她們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遠遠看着江瓷,又小聲地嘀咕起來。
安轉臉衝她們微笑一下,雙手交叉支在桌面上,下巴墊在交叉的手背上,輕聲細語地說:
“你看,你叫我的名字就好好叫,別嚇着人家了。”
江瓷也注意到了那羣服務員,臉上的肌肉動了動,悻悻地坐了下去。她把手捂在臉上,猛力揉搓了兩下,小小聲地說:
“對不起。”
安依然平和:
“你嚇着人家了,才該說對不起。對我,沒必要,我們是朋友嘛,偶爾吵一架什麼的,也算是感情的調和劑。”
江瓷還是用手捂着臉,過了一會兒,安才聽到她低低的,近乎哀求一樣的聲音:
“隊長,安,過來陪我坐好不好,挨着我……”
安二話不說,走到她身邊的空位,坐下,替她揉着肩膀。
在外面的行人看來,這兩個人很奇怪,現在已經是晚上10點鐘,早就不是飯點了,安卻一點也不在意窗外時時投來的疑惑視線,她伏在江瓷耳邊,用極盡平和溫柔的聲音悄聲道:
“你不願意告訴我的話,我就不問。如果你想說的話,我們去裡間說。”
突然,江瓷一把抓住了安的手,用力捏緊,小小聲地問:
“安,你見過十八層地獄是什麼樣的嗎?”
安沒聽清,“啊”了一聲,問:
“什麼?”
江瓷嘴角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湊近安的耳邊,聲音更低了:
“十八層地獄。我告訴你,我見過。你沒見過吧~”
安聞言,捏了捏江瓷的肩膀,溫和地說:
“我是沒見過,跟我說說吧,十八層地獄長什麼樣子?”
說着,安轉向一個正在打呵欠的服務員,說:
“給我們開一個包間,我們有事情要說。先拿兩個啤酒瓶給我,兩壺茶……”
她說到一半,突然捂着肚子彎下了腰。
服務檯似乎察覺到她身體的異常,問:
“小姐,你沒事吧?”
安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咬着牙坐回原位,忍了半天,才把痛感壓下去,她用袖子擦擦額上的冷汗,先示意另一個服務員把江瓷扶到包房,轉而對一臉擔憂的女服務員說:
“沒事兒。照我說的做吧。記住,我要的是啤酒瓶,乾淨一些。把茶放到溫了,灌到啤酒瓶裡去,一會兒,她如果喊着要啤酒,就還按我這個方法來,如果要白酒的話……你們把白酒倒掉一半,剩下一半兌水送上來。我按全價付。”
服務員爲難道:
“小姐,我們之前還沒像這樣賣過酒呢……”
安站起身來,說:
“就這麼來吧。總之別把真酒再送上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