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這事兒你不能不管吧?”
江瓷坐在酒吧“而已”一角的沙發上,直視着正在翻書的簡遇安,與平日的她不同的是,江瓷的眼神中絲毫沒有輕蔑高傲之意,甚至帶着種發自內心的敬意。
江瓷和龍熾,對簡遇安的稱呼都是“隊長”。
簡遇安合上手上的書,撫摸着書皮上燙金的題目,微笑道:
“不是說我不管,這個本身就和我們無關吧,有警察不就夠了麼,說真的,我不想扯到這種事情裡去了,你們最好也不要多參與。”
“我對警察不熟悉,不熟悉的人我不相信。雖然我挺佩服楚德的,活兒不認真幹,人陰沉又急躁,長得那麼醜還能找到願意跟着他的小三。人事部的也是,我巴不得他們負責人把楚德開了,順便把他自己也開了,找的什麼人啊。但楚德好歹也是一條命,還死在我母親的五大。”
“……”
江瓷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而在座的除了仍毫無表情的修外,簡遇安,夏綿,龍熾都是一臉黑線。龍熾想了想,有些疑惑地問:
“那個人到底怎麼回事啊?不是死了嗎?怎麼能自己站立呢?”
龍熾是個大大咧咧的少年,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簡單的運動衫勾勒出他結實的胸膛輪廓,眉眼看起來相當順眼,像極了那些明朗外向的混血兒,五官相當立體分明。不同於江瓷的冷冽,他的脣線總是向上揚,一笑就滿是輕鬆開朗的味道,一米八一的身高,隨隨便便往沙發上一躺,兩條修長的腿就隨意放在茶几上。
“我發現他的時候……”江瓷回想起現場,眉頭緊蹙,“他的眼球已經變得非常柔軟,角膜已經渾濁了,但瞳孔還能透視,死亡時間應在9~12小時之間,也就是昨晚一點到四點之間死去的。至於屍體的站立,應該只是兇手耍的小手段:死者是被刻意以站立姿勢安放在電梯裡的,更準確一點說,是被掛起來的。用的是超市裡常見的那種卡通小粘鉤,他的領子和西褲上的皮帶孔都被牢牢掛在掛鉤上,那兇手還真是煞費苦心,還在粘鉤的鉤子上抹了502,防止屍體脫落。”
龍熾仍是一臉疑惑:
“那他身上的蠟是怎麼回事?把他弄得像個大蜡燭似的要幹什麼?展覽嗎?”
“我怎麼知道?我撿了一小塊蠟帶回來做了實驗,主要成分是石蠟,還有些其他添加劑,我肯定是最普通的紅燭煉出來的蠟油,這種蠟的蠟油溫度不低,隨便幾滴滴在人身上就夠受的了,何況……”她頓了頓,接着說,“也許是有深仇大恨。”
“如果說是深仇大恨,那這條狗是什麼意思?這隻能證明兇手是變態吧?”
夏綿說着,把手機擺在茶几上,安把手機拿起來。上面顯示的是那隻塞在包裡的狗的特寫照。
與其說是狗,還不如說是一個蠟球。鮮紅的蠟把它全身包裹起來,嘴裡也被塞滿了蠟,只留一個鼻子,狗的一隻眼睛完全被蠟糊住了,另一隻眼勉強睜着,說不出的詭異。但簡遇安只是隨便掃了一眼,擡手按了按左眉骨,長舒一口氣:
“果然,不去管了吧。挺麻煩的事情。本來就是週日,也沒有到校的老師,只有幾個學生在學校自習,值班人員也就那麼幾個,應該也不難排查的。”
她把手機又放回了茶几上,修偏頭看了她一眼,站了起來:
“沒意思,我走了。”
“那我們也走了~”龍熾一手把還想說什麼的江瓷拖起來,“我們大後天不是要打區聯賽第一場了嗎?小瓷你可是我們領隊,不能缺席啊,排表這種事我一個人可搞不定,還有凌晨他們……”
一臉黑線的江瓷被嘮嘮叨叨的龍熾強行拽起來,夏綿扶了扶眼鏡,也隨着站起來,結果是夏綿也被龍熾硬拉走去觀摩他們的訓練了。三個人的說話聲穿過大廳,一直到酒吧大門關上,聲音都隱約可聞:
“小瓷,當時你把綿綿叫來幹嘛?本來我覺得我挺玉樹臨風的,往綿綿面前一站我都覺得我變成燒火棍了。”
“龍熾,能不能別叫我綿綿了……聽着跟個女孩兒似的。”
“我說綿綿你也是,起個什麼名兒不好,偏偏起個女的名。”
“……”
“你廢什麼話?不叫夏綿來難道叫你來?你腦子有坑啊?夏綿雙眼五點零頂級視力,又夠細心,你呢?你的腦神經粗得都可以開一條雙向六車道外加一個收費站了好不好,虧你還說,昨天晚上在這兒呆了一晚上都沒發現死了個人,你也太極品了,去申請吉尼斯吧,申請項目是世界上最應該關起來解剖大腦的生物,說不定科學家能從你的腦細胞裡提取出火星人的成分。我說真的。”
“小瓷……”
“龍熾,你在這兒呆了一個晚上?你聽見什麼動靜沒有?”
“這個白癡能聽到什麼?戴着耳機打遊戲呢,估計有人拿着一千響鞭炮在外面敲鑼打鼓唱東北大秧歌舉行葬禮婚禮成人禮他都不帶擡眼的。”
聲音漸漸淡去,終不可聞。
屋中只剩下了簡遇安和修兩人,站着的修又坐了下去。經歷長時間的沉默後,安開口問:
“你不是要走嗎?”
修正襟危坐,問:
“你話沒說完我爲什麼要走?”
“我說完了。”
“你說的和你想的不一樣,別混淆概念。我只想聽一下你的看法,沒打算勸說你什麼,我的正義感沒夏綿那傢伙那麼強烈。”
簡遇安低垂下眼簾,把放在一邊的褐色軟皮筆記本拿起來,在手裡轉了個圈,卻並未正面回答修的問題:
“你能想出來兇手把屍體放到電梯裡的目的是爲了什麼嗎?”
修看了簡遇安一眼,答:
“追求震撼的視覺效果。如果我打開電梯門,看見那樣一具不人不鬼的東西,也會嚇一跳。”
“有道理。那你想一下,兇手是出於什麼目的,把死者弄成那個樣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瓷這麼在意這個人的死是有原因的。她告訴我,她剛碰了一下屍體,從屍體的背上就脫落下了一塊已經幹掉的蠟皮,結果江瓷就發現了這個……”簡遇安把手機拿出來,調到相冊,把手機拿給修看,他一眼看下去,觸目只是一片暗色的紅,但仔細一看,修的臉色竟也發生了微微的變化。
那是一個人的背,像是被某種繩子慢慢地拖拽摩擦過,背上的皮膚幾乎脫落殆盡,有幾處甚至深可見骨,暗紅色的皮肉翻卷着,中間竟然還摻雜着細細的白色顆粒物,像是食鹽,森森的脊骨已經露出。一道一道均勻的,寬窄相同,用的力道也相近的傷口,讓修聯想到,深夜,一個,或是幾個兇手,圍着這個可憐的人,用一條繩索,反覆摩擦着他的後背,慢條斯理地,將那摩擦下來的皮肉用手輕輕捋到一邊,帶着嘴角玩味的笑容,將一把鹽灑在那鮮血淋漓的創口處,死者被布條牢牢扎着的嘴裡,發出嘶啞的哀鳴。
“……你能想清楚嗎?這算什麼?把死者後背的皮全部刮下來,撒上鹽,然後把他全身都澆上蠟油?”簡遇安自言自語道,“看來,這人把自己當做上帝了,可以幫人換掉身上的皮。”
她翻開筆記本,想梳理一下今天所收集到的信息,卻發現裡面夾着一張紙條,一看那筆剛勁有力的藍色鋼筆字就知道是江瓷的筆跡。上面寫着幾行字:
“楚德,年齡40歲,身高,體重50kg,血型ab,生於1971年3月31日,家住……”
安有些好笑地看向門口,好像江瓷還站在那裡似的,自言自語道:
“真是彆扭,說出來你在意這個人的死亡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