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瑄之前的表現,誤讓夏綿以爲他是個冷靜的人,現在看來,他只不過是把自己的瘋狂隱藏得比吳瀚更深了些,和有暴力傾向的吳瀚相比,他反倒更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如果讓熟悉夏綿的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比如說夏綿的母親,她肯定會驚訝的,她那萬年不會發火的兒子,也憤怒了!
夏綿的憤怒,發作起來和常人不大一樣。
他保持着低頭的動作,打斷了吳瑄:
“說完了?”
吳瑄本來還想繼續說下去,聽到夏綿的語氣不善,也收斂起了話頭,看着夏綿的眼睛,似笑非笑:
“你想說什麼?優等生?”
夏綿突然沒頭沒腦地講了一大串話:
“高陽,身高,18歲,中等身材,厚嘴脣,鼻子比一般人稍微小一些,去年期末考試班級成績排名第35名;孫亞麗,身高,18歲,眼睛近視200度,耳朵比較大,去年期末考試班級成績排名第30名;張爽……”
夏綿一口氣說完了五個人名以及他們相關情況後,直視着吳瑄僵硬的臉,坦然道:
“這是我們班成績排名中游的五名學生,平時里人緣一般,成績一般,長相一般,很少參加集體活動所以存在感很低,但我記得他們,即使他們普通。但是至於你們,我不知道誰會去記得你們,只知道,明天過後,大家關於你們的記憶,全都會是骯髒的。”
夏綿的這番話,換來了吳瑄一記狠狠的左勾拳,打破了他的嘴脣。
夏綿被打時。身體動也不動,只是臉被打偏到了一邊去。他淡定地擡起手來,把被打歪了的眼鏡扶正,繼續用平靜異常的目光看着吳瑄。
吳瑄清楚,自己是沒辦法制服這個硬骨頭的“優等生”了,索性也不在他身上多花功夫,坐在一邊,一言不發地盯着那些熟睡的孩子,面上看不出一絲同情憐愛,滿是嗜血的紅光。
這時。安轉過半個身子來,把手扶到夏綿的臉上,問他:
“疼不疼?”
夏綿的臉本來火辣辣的。被安冰涼的手一覆蓋,疼痛感減輕了不少,吳瑄看到二人的動作,只是冷冷地瞄了一眼,就轉開了視線。
只要兩個人不要給他造成什麼麻煩。他是不會制止這一對“小情侶”做一些臨終前的告別的。
安壓低聲音,說:
“幹嘛要說那些話呢,給自己找不痛快。”
夏綿心裡清楚,只不過剛纔氣急了,情緒沒控制好,現在冷靜下來。他也不免後怕起來:
萬一自己的魯莽舉動惹惱了吳瑄,他一怒之下,拿孩子們來泄憤。怎麼辦?
安把眼珠子微微轉了一下,看到吳瑄還在盯着孩子們看後,她猛然撲到了夏綿的身上。
吳瑄又被安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不過只是看了兩眼,看到安不斷輕輕抖動的後背。他就沒興趣了,這個女生聰明得很。大概是猜到自己快要死了,才趴在男朋友身上哭一下,沒什麼可看的。
夏綿初被安撲在身上時,還嚇了一跳,看到安微微顫抖的身體,還以爲她是因爲精神崩潰了想要大哭一場,可他等了許久,肩上都沒有傳來溫熱的眼淚滲透衣服的感覺,反倒是他的胸口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動!
安好像是在用手指在他的胸口上寫字!
他把手按在安的後背上,以遮擋安寫字的動作,同時默默地在心裡記下了安的手指在自己胸口的運動軌跡。
她寫了八個字:
“勿急勿躁,靜待時機。”
和她剛纔用摩爾斯電碼打出的“wait”如出一轍,她的意思,還是要等。
等什麼?等再碰巧地出現一個警察?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微乎其微了,夏綿不能也不願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一個巧合上。
他怕在安的後背上寫字被吳瑄發現,只好用一隻手攬住安的後背,假意安撫她,另一隻手在安的腿上一筆一劃地寫:
“什麼時機?”
安的演技的確好,在寫字的時候,夏綿能感覺到安的後背一直在有節奏地抽搐着,她的確是一副哭得很傷心、卻又隱忍着不敢哭得太大聲的模樣,別說是吳瑄,連夏綿自己都不敢確定安是不是真的在哭。
在安的腿上寫下那句話後,安並沒在第一時間回答夏綿的問題,而是從嗓子裡擠出一句低低的悲泣:
“我怕……我們會死嗎?”
夏綿要不是感覺不到安的眼淚,肯定會以爲安在哭。
的確,哭了這麼久,不說一句話,也挺奇怪的。
她這一哭,其實讓這場戲看起來真實了不少。
夏綿也非常配合,輕撫着安的後背,安慰她:
“不哭啊,我在呢。”
安在喃喃低語的時候,手也沒閒着,在夏綿的胸口上不停地寫寫畫畫。
夏綿不得不佩服她了,嘴裡說着感性的話,手上寫下的字卻是理性無比:
“時機不一定要靠等,得自己爭取。”
她有主意了?
夏綿在安的腿上寫下一行字:
“怎麼爭取?”
安的回答是簡單的三個字:
“配合我。”
寫完這三個字之後,安就抽抽噎噎地離開了夏綿的懷抱,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要是她哭得時間長了,撩起了吳家兄弟的火,他們倆誰也討不了好。
漸漸地,天明瞭。
除了戴着手錶的吳瑄,連吳瀚都不知道時間。
吳瀚一直在駕駛座上磨蹭,一副非常不耐煩的樣子。別說他了,夏綿更是坐立不安。
安說要自己配合她,可從寫下那三個字之後,安就沒有采取任何形式的行動,讓他怎麼配合?
他們身處地下停車場,看不到上面的狀況,只能憑感覺來判斷是不是天亮了,夏綿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想去問吳瑄,又怕打亂安的部署,只好隱忍。
不知過了多久,安突然提出了要求:
“我想上廁所。”
吳瑄的面色陰了陰:
“怎麼,想逃跑了?”
安指了指車後,說:
“車後面有一個廁所。我去那裡就好。”
吳瀚從駕駛座伸出頭來,也說:
“哥,我也想上個廁所。”
吳瀚提出要求之後,被吳瑄狠瞪了一眼。吳瀚急忙補充說:
“我不去後面,我怎麼能去後面呢?我出去找個角落方便去,要是有什麼事,你喊我。”
吳瑄朝吳瀚點了點頭,叫他先看着安和夏綿,自己則繞到車後,那裡果然藏着一個簡單的廁所,不過設備倒也齊全,一打開門就是一個馬桶,旁邊擺着一桶用來沖廁所的水,估計是特別設計的,能讓這些孩子們在車上時也能隨時方便。
吳瑄這次來,就是想看看這裡會不會有什麼能當做武器的東西,看來看去,確定沒什麼特別的了,這裡勉強能當做武器的東西,也就只有一個馬桶刷。
放下心來後,他叫吳瀚先出去上了個廁所,等吳瀚回來後,自己也出去上了一趟,兩個人輪流盯梢,讓安和夏綿一點兒做小動作的機會都沒有。
在兩個人都回到車上來之後,安被吳瀚一路用刀抵着,來到了車後的廁所,在吳瀚的嚴密監視下,她很快就出來了。
回到座位上,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吳瑄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他拍了拍有些睏倦了的吳瀚的肩膀,說:
“吳瀚,時間到了。”
本來一夜未睡,有點兒瞌睡的吳瀚,聽到吳瑄這麼說,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九點了?”
吳瑄把手腕伸過去,叫他看錶。確定完時間的確是九點鐘後,吳瀚臉上的肌肉興奮得都扭曲了:
“咱們幹?”
吳瑄輕描淡寫地道:
“幹。”
車子再次啓動了,慢慢地朝地下停車場的入口開去。
車子的啓動和搖晃讓孩子們都三三兩兩地醒了,看到去野營時坐在最後面的兩個人現在坐在車前面,才一個個地恍然記起這次隨行的還有這兩個人。
有個孩子吵着說要上廁所,爲了穩住孩子們的情緒,吳瑄揮了揮手,叫安帶着他們去。
安一個個地安排着孩子們輪流上廁所,表情溫柔,聲音也平靜,還不忘提醒他們把門關上,語氣輕鬆得好像是大家並沒有被劫持過一樣,而是已經結束了野營,走在回家的路上。
有個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說:
“安姐姐,不是叫我們回去嗎?睡了一夜了,怎麼還沒到?”
安還沒來得及作答,問問題的孩子的胳膊就被從旁邊冒出來的小乾抓住了,小乾的語氣像個小大人一樣,特別可愛:
“這是你該問的嗎?快點兒上廁所去!別吵安姐姐!”
問問題的孩子平時就是小乾的小跟班,捱了小乾的訓,他乖乖地閉上了嘴,走進了廁所。
很快,孩子們全都上完了廁所,一個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是睡意還沒醒,還是發現車內的氣氛不對,他們都靜得離奇。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們是孤兒,因而早熟,對周圍的環境變化都很敏感的緣故呢?
夏綿盯着窗外繁華的街道,以及飛速閃過的窗外景物,在心裡計算着,這輛滿載着孩子和危險物品的校車,到底會開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