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的話,令大家啞口無言。
她說的全都符合理智,可是,那話語之中透露出的冷酷無情,叫人生寒。
江瓷沉默了一會兒,說:
“好的,你說得有道理,就照你說的辦吧。但是,我想知道,你剛開始打電話來的時候,爲什麼那麼言之鑿鑿地說你確定那具屍體就是安?別跟我說是你後來轉變了想法。你既然在事前就做出了那麼一長串的推斷,不可能沒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
木梨子淡笑了一下,說:
“自然是爲了保證……情感的真實了。”
江瓷明白木梨子的意思,可是還是爲她能說出如此直白的話而感到震驚。
所謂“情感的真實”,就是在一定的場合,正常人都會有一定的情緒流露。而這樣的情緒流露,與當時的情境,必須恰好是合情合理的,因此才能被稱爲“真實”。
木梨子用了一個言之鑿鑿的謊言,爲他們塑造了一個虛假的“情感的真實”。
首先,她自己表現得極度恐懼害怕,驚慌失措,甚至言語混亂,這樣的情緒表達,剛好適合一個親眼發現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的正常人的情緒。
而她後來打電話告訴江瓷安已經死去,言語確定,甚至還發來了屍體照,讓江瓷和其他的人,對此深信不疑。因此,他們的情緒統統失控了。龍熾選擇了跳車,甚至和警察對抗,要去看安的屍體因爲激動和夏綿發生了衝突……
如此種種,說白了,就是木梨子把他們集體都欺騙了,利用他們,讓他們的悲傷情緒。全部展現在警察的面前,進而,爲她裝作情緒失控,被林汝堯從警察那裡帶到這羣朋友身邊,並告知他們她的計劃這件事做鋪墊。
自然,木梨子這樣設計,也有爲他們好的一面,他們的瘋狂和悲傷表現在警察面前時,絕對是最真實的,所以。從情感上,警察也許會對他們這些和安親近的人的作案嫌疑,適當地降低一些。
但是,從他們的角度出發,他們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接受被這樣欺騙!
可話又說回來了。他們不接受還能怎麼樣呢?還能責怪木梨子嗎?
木梨子瞭解他們。他們何嘗不瞭解木梨子?
尤其是,她清楚木梨子的過去,知道她是個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人,她採取這些行動,只是出自於她最理性的判斷而已。
但作爲朋友,就不能照顧一下其他人的情緒嗎?腦中正亂糟糟的一片,就聽龍熾發出了疑問:
“哎?修呢?”
聽到“修”這個名字,除了木梨子外,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剛纔一片兵荒馬亂,他們竟然忽略了修不在現場這件事!
要知道。修這個人的情緒,可是他們之中最不穩定的一個,要是讓他知道了這件事,不管那個人是不是安,修會採取什麼舉動,都是他們無法預料到的!
夏綿也緊張起來,問江瓷:
“你聯繫他了嗎?”
江瓷也被嚇愣了,怔了好一會兒後,纔想起來要回答夏綿的問題:
“啊……嗯,我先把彩信給他發了過去,可是信息發送失敗。後來我纔想起來,他的手機是老式的諾基亞,接收不了彩信的。我就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接。”
夏綿拿出了手機,說:
“我再聯繫他一下?”
這時,木梨子又制止了他的動作:
“不用。他的手機,在我這裡。”
木梨子這句話,成功地再次鎮住了全場的人。
爲了證明自己所說不假,木梨子招招手,林汝堯便走了過來,從他自己的兜裡掏出了一個手機,交在了木梨子手上,又轉身離開,去觀察那羣警察的動向,以防他們突然過來,打擾到木梨子和他們的談話。
躺在木梨子手心的,赫然就是修的手機!
江瓷怔怔地看了這手機半晌,不禁問:
“這個手機你是從哪兒弄到的?不會是……在隊長……不是,那個人的屍體邊吧?”
在聽到了木梨子的設想後,雖然不大舒服,但是好歹也給了他們一絲希望。
那個人,或許真的不是安。
關於安到底死沒死這件事情上,他們寧可相信木梨子的直覺!
可在看到這個手機後,江瓷的想象力不受控制地延展開來,她第一個擔心就是,會不會是有人想要陷害修,才把他的手機丟在屍體的旁邊,引起警方的懷疑。
這麼一想,江瓷倒覺得慶幸,木梨子把這個手機撿回來,也算是幫了修一把了。
但是,木梨子聽到江瓷的話後,搖頭道:
“不是。昨天我接到了‘而已’,就是安駐唱的那個酒吧的調酒師abby打來的電話,說修在那裡喝醉了,可是把修帶去的安,據abby說,她在接到一通電話後,就匆匆地跑回去了,臨走之前,跟abby交代,要她給我打電話,讓我幫忙照顧一下修。後來我就去把他接到了我家裡。這個手機,是我從他身上拿過來的。因爲我那時收到了安的那條所謂‘自殺’的宣告,我想看看修的手機上是不是也收到了。看完之後,我順手揣在了自己身上,忘記給他放回去了。”
也就是說,這個手機出現在這裡,純粹是個巧合。
江瓷聯絡修聯絡不上,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但是在知道這件事後,大家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幸虧修不知道!
龍熾想起了一件事,問:
“修爲什麼會喝醉啊?他不是滴酒不沾的麼?”
見木梨子搖頭,夏綿適時地打斷了龍熾接下來的問話:
“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如果那具屍體不是安的話。那會是誰的?安現在又在哪裡?”
木梨子好笑地看着夏綿,說:
“怎麼?那天不是都和安決裂了嗎?現在這麼關心幹什麼?”
夏綿被她噎了一下,可江瓷他們現在完全沒有平時那樣眼見着他們鬥嘴的興致追問木梨子:
“梨子姐,別管那個了。你告訴我們一下現場的情況好不好?我們也好判斷那個人是不是安……”的聲音越來越小。看得出來。 她也對那個可能的結果有些忌憚。
木梨子卻拒絕了的提議:
“現在這裡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我估計馬上就要被警察叫走了,不過,我接受審訊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汝堯會幫我打圓場,讓警察早點讓我回家休息的,最晚也不會超過今天中午,到時候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你們聽我的,現在全都到我家裡去,現在修估計也差不多要醒了。我已經讓汝堯交代看着修的王司機了,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把修留住。你們到我家後。儘量把這件事委婉地透露給他。我回去之後,會和你們好好商量這件事。現在……”
木梨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另一輛警車呼嘯着駛到了衚衕口。
江瓷剛瞄了那警車一眼,就感覺手腕被一個人猛力抓住。她一怔,扭回頭。卻發現木梨子的眼神變得和剛纔全然不同了。表情恍惚,雙眼無神,她抓住自己的手腕,不停地用力:
“拜託你們了,你們相信我好不好?那個絕對不是安的!絕對不是!”
夏綿的反應仍舊是他們之中最快的,在龍熾和還都目瞪口呆於木梨子瞬間的轉變和高超的演技、江瓷則脫不開身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走到了木梨子的身邊,就像是沒有經歷過剛纔那段對話一樣,柔聲撫慰着木梨子:
“好了,好了。我們相信你,行嗎?”
要不是夏綿一邊說着這話,眼睛卻向後瞄着,打量着那輛警車的話,他的舉動,可以說是完美地表現出了一個對於好朋友的關切。
夏綿以前雖然也聰明,但是絕沒有現在這麼快的反應能力,就算是能反應過來,他說謊時,臉也會發紅,根本不像這次這樣自然和嚴絲合縫。
江瓷也發現,夏綿這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似乎脫離了大男孩的拘謹性格,而且比以前還要成熟穩重得多。
江瓷憑自己的感覺,判斷在這些日子裡,夏綿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在江瓷愣神的時候,龍熾看到從警車上走下來的人,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脫口叫道:
“徐警官?”
剛剛走下車的徐起陽,正和自己手下的人整理着從現場彙集的信息,冷不丁聽到有人叫他,錯愕地擡起頭來,正好和他們撞上了視線。
徐起陽奇怪地問:
“你們怎麼又在這裡?”
沒人回答他,可他在看到縮在毯子裡瑟瑟發抖的木梨子,又看到臉上明顯帶着淚痕的,好像是明白了什麼:
“這回出事的人是你們認識的嗎?”
依舊沒人回答他。
他皺着眉頭打量了他們一番後,突然發現他們中少了人,於是順口開玩笑道:
“對了,簡遇安呢?每次出案子的時候都能碰到她,也不知道她是個什麼體質。”
徐起陽是這起案件的負責人之一,本來正在休假,剛剛接到局裡的電話,委派給他這個案子,他就從家裡趕過來了,一路上聽了手下簡單講了一下案件的狀況,也和現場的人取得了聯繫,覺得這不過是一場比較特殊的自殺案而已。
可他並不知道木梨子是事件的發現者,更不知道案件的死者,就是他所說的“不知道她是個什麼體質”的簡遇安。
一聽徐起陽提到安就忍不住低頭啜泣起來。
她盡力讓自己不去想那個死去的人會是安,但是被徐起陽這麼一提,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徐起陽正一頭霧水時,一個比徐起陽早到現場的警官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和徐起陽握了握手,看了一眼還在毯子裡雙目呆滯的木梨子,對徐起陽說:
“你已經和目擊者交談過了嗎?”
徐起陽還沒反應過來:
“什麼目擊者?”
那警官又奇怪地看了一眼木梨子,說:
“你不知道這起案子的目擊者就是那個女生嗎?哦,也對,有些信息還沒及時反饋給你。我先告訴你一些基本情況吧,這個樓裡出事的女生,應該是窒息死亡的。根據屋子裡的證件,這個女生應該是租住在這裡但還未搬走的住戶,叫簡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