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的手頭只有一把匕首,而對方手裡不僅有匕首,還有數量不明的飛鏢……
修把心橫了橫,抓緊了手中的匕首柄。
匕首也無所謂,至少不是手無寸鐵。只是左伊人那個呆呆愣愣的樣子,實在叫人不放心……
所幸,這個入侵者的注意力還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似乎沒注意到房間中還有左伊人的存在。
修在心裡暗自祈禱,千萬別發現,否則,就憑現在有傷在身的左伊人的那點兒連花拳繡腿都算不上的身手,估計只有被滅了的份兒。
她要是一死,自己也活不了了!
可偏偏更糟糕的事情再次發生了,此時,又一個人影從門口閃了進來,那是另一個少年,而且,從一進來,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雙眼無神的左伊人身上,眼中放出了狂喜的光芒!
修心裡暗叫不好,心一急,一個跨步想要過去,那個死盯着修的少年入侵者抓住了修防守的空檔,又一個飛鏢丟過來,修一閃身,堪堪躲過,不過衣服被劃破了一個口子。
修的異動,也叫先前的少年入侵者注意到了房間中左伊人的存在,而且他和那個後到的入侵者顯然是一組的,他們的腳環是一藍一紅的配套組合,而且似乎很有默契,他們飛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就兵分兩路:
先前的那個,用手裡的飛鏢和匕首緊盯着修,不叫修有任何可以解救左伊人的機會,後來的人便藉機慢慢湊近左伊人。並亮出了一柄雪亮的中型短刀,刀刃亮得叫修眯了眯眼睛,心也沉了下去。
他們兩個人達成了一致的共識,修一看就是個難啃的骨頭,但那個少女。腳腕和膝蓋上有明顯的傷口,估計是跑不動的,而且柔柔弱弱的,注意力似乎還不集中,應該很好對付。要是叫修自己來選擇,他也會選擇這樣的戰術。
至於放在左伊人手邊的槍,後來的人並沒有看到,因爲那槍是擺在左伊人身體內側,是靠房間裡的,被左伊人的身體擋住了。看不清槍的位置。
修一急,脫口喊道:
“左伊人!小心!他……”
修的話還沒喊完,一記飛鏢就衝他飛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擡手一擋,覺得手掌心**辣地疼。一看。一根飛鏢正不偏不倚地釘在自己的手心上,有一股鮮血無聲地從傷口直流下來。
可修完全顧不上疼了,在他受傷的瞬間,後來的少年舉起了手裡的砍刀,面目猙獰地朝仍坐在地上的左伊人的脖子上直劈過去!
完了!
修還沒來得及閉眼,卻發現那少年的刀僵在半空中,不再劈下去,而那拿着飛鏢怕自己反撲的少年,也察覺到了不對,半回過頭去罵:
“你小子幹什麼你!你……”
說到一半。他也消了音。
越過這兩個人的身體,修清楚地看到,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直對着那個舉着砍刀的少女,而拿着槍的,是剛剛還在發呆的左伊人!
她冷靜地扣下了保險,從地上勉強站起來,身體搖晃了幾下,手指勾在扳機上,把扳機扳動了一點點,保持在一個將按未按的臨界點上,目光冷靜得詭異,彷彿她的靈魂在某個未知的瞬間一下子被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靈魂取代了。
從她的脣齒間,發出了清冷的聲音:
“把刀扔了。兩秒鐘之內。”
那少年遲疑了一下,左伊人的手指就毫不猶豫地輕輕一動,立時把他拿刀的手打了個對穿!
少年慘嚎一聲,捂着受傷的手跌坐在地上,額上頓時佈滿了冷汗。
左伊人也被槍的巨大的反作用力撞得往後一個踉蹌,手一鬆,槍滑落到地上。
可那少年也不是省油的燈,知道錯過這個機會就沒有第二回了,不顧手的疼痛,就想去搶左伊人滑落在地上的槍支。
左伊人這回的反應能力卻超出以前的任何一次,她在槍落下的瞬間就做出了要去搶奪的姿勢,並在那少年撲上來之前,就握穩了槍,並把槍再度指向了少年的額頭,她的聲音變得更冷了:
“退開三步。兩秒鐘之內。”
因爲剛剛領教過左伊人的決絕,意識到自己已經搶槍失敗的少年連滾帶爬地跳出了三步開外,捂着血流不止的手,喘息着大聲問同樣處於迷茫狀態的同伴:
“林元!怎麼辦?”
手裡拿着匕首的被稱爲“林元”的少年,看看修,又看看拿槍的左伊人,喉頭滾動了一下,剛想說什麼,就被左伊人打斷了:
“滾出去。”
聽到這三個硬邦邦的字,不僅是兩個少年,就連修也愣了。
修眼珠一轉,搶着說:
“還有兩顆子彈,你把那個人幹掉,這個拿飛鏢的人交給我!”
左伊人卻像是沒聽到修的話,冷冷地道:
“滾。兩秒鐘之內,否則,我就照他說的做了。”
兩個人立刻識相地轉身逃出了小木屋,修驚愕地掃了左伊人一眼,劈手把自己手中的匕首丟了出去,卻沒扎中落荒而逃的人,而扎到了門框上。
修追了出去,順手拔下了門上的匕首,出門後,卻只看到了兩個狼狽逃竄的背影,轉眼間便消失在了土坡邊。
修餘怒未消地回到了木屋裡,發現左伊人又坐了下來,手槍被她丟在一邊,胸脯起伏着,好像是很累的樣子。
修走上前去,一把把左伊人拎了起來,口氣中含着明顯的怒氣:
“你什麼意思?你爲什麼放走他們?”
左伊人一點兒都不反抗,她的聲音早沒了剛纔的冷冽,有的只是滿滿的疲憊:
“咱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沒必要再殺人。讓別人去殺他們吧,或者叫他們去殺別人。只要和咱們無關就好。我不想再殺人了,不想……”
左伊人的眼神,空洞得叫修有點驚訝,他不自覺地放鬆了手頭的力道。
說起來。還是她救了自己的命,自己這麼對待救命恩人,似乎不大好。
左伊人歪了歪頭,看向修後,嘴角浮現出一絲蒼白無力的笑容:
“你的手不要緊吧?”
修看向自己受傷的手掌,搖了搖頭,忍着手心裡鑽心的疼痛,把那枚飛鏢生生地拔了下來,把流滿血的手掌隨意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把小木門插緊後。便用手頭的匕首撬開了房間東南角的一塊地板。
剛纔他出門去追那兩個人的時候,已經看出了房間的東南角,的確就是左伊人起初指着的地方。
早知道就聽她的話,不出門多看那一眼了,多此一舉。反倒給自己招惹來了麻煩。
不過這話他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在把地板撬開。看到下面放着的四片安眠藥後,修把其中兩片安眠藥分給左伊人,自己則把兩片乾澀的藥片含在嘴裡嚥了下去後,便來到了房間的一角,靜靜地等待着藥效發作。
在等待的期間,他一直眯着眼睛,偶一睜眼,看到的就是仰面躺在地板上,不知道是已經睡着了還是仍在發着呆的左伊人。
漸漸地,修睡了過去。
他是被手心裡陣陣發作的刺痛弄醒的。
他艱難地爬起身來。發現自己受傷的手已經被裹上了繃帶,而且顯然已經是上好了藥。
受到濃烈嗆人的藥味的刺激,他的思緒才漸漸復甦了過來。
小木屋……在睡過去的時候,他明明還身在小木屋裡……
他環視一圈四周後,才確信,自己已經回到了兩個人原先一直生活着的房間裡。
結束了?回來了?
修按着隱隱發木的太陽穴,那種煩躁的、身體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覺又來了。
左伊人不見蹤影,而浴室中傳來了陣陣水聲。
她在洗澡嗎?
而修不知道的是,如魂靈一樣慢慢走進了浴室的左伊人,動作宛如一個沒有知覺的機器人。
她眼神呆滯地伸手,拿過浴室裡擺放着的洗衣粉、沐浴液、洗髮露,把它們一一擰開,又一一倒入浴缸裡,隨後便擰開了熱水龍頭,滾燙的水花在水面上騰騰跳躍。
她發力將水龍頭擰到最大,整個浴缸泛出濃濃厚厚的蒸汽,浮在水面上的一層白粉被衝得七零八落,水面上蕩起白色的略顯骯髒的浮沫。她向浴缸底輕輕揩一把,那層乳狀物也被稀釋衝散,只是浴缸底部依舊滑膩,像魚鱗一樣溼滑。
她的身體在後面已經被蒸汽覆蓋的鏡中模糊地映了出來。
現在在她看來,它是全世界最骯髒的東西,油亮而發出肉慾的粘臭。
她看着鏡中自己模糊的身影,突然在一片轟鳴的水聲中掩面失聲。
熱水燙得她全身發紅,發木,它們從溢滿的浴缸中爭相溢出,她伸手關掉了水,整個浴室只剩下了她的哭聲在孤零零地打轉。
不知爲什麼,她就想哭出來,不是難過,不是絕望,什麼也不是,只是想大哭一場,哭得連自己都會累到睡去,然後,就睡過去。
而且,眼淚是悲劇存在的最好證明,當用手接觸到那溫熱的液體時,纔會恍然意識到,這一切,原來都不是做夢啊。
但現在對她來說,連哭泣也是奢侈,因爲屋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在左伊人失聲大哭的時候,她絲毫沒注意,修在外面已經喊了多少聲。
修的脾氣急,見怎麼喊她都沒有迴應,實在忍不住了,直接一個側踢把門踹開了,半扇門板都飛出去了,直接撞在了左伊人的浴缸旁。
左伊人被嚇了一跳,哭聲生生被噎回了喉嚨,她一口氣沒喘上來,劇烈咳嗽起來。
修也沒進來,就站在門口。在霧氣氤氳中他其實什麼也看不清,但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
他在門口躊躇了半天應該說什麼,半晌才尷尬地朝着那團霧氣喊:
“我說你,被門板撞到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