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條腿蜷起來跪在牀上,居高臨下地擡起烏溪的下巴,看進他那雙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麼的眼裡眼,只覺得他那眼珠生得像是傳中大海里那種最最難得的黑珍珠,沒有雜色,盯着看得時間長,竟似是能把人吸進去樣,便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指刷過烏溪的睫毛。////
烏溪十指緊緊地攥着牀單,身體僵直,那人身上方纔沐浴後的淡香撲面而來,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籠罩進去似的,面心馳盪漾,面努力剋制。
南疆比扭扭捏捏的大慶要痛快得多,喜歡什麼人,就要什麼人。可烏溪還是覺得不應該,他讀大慶的書,知道“禮”是第等重要的東西,知道邊的未婚在洞房花燭之前,是連多看彼此眼都不行的。
雖然……他是個的,可……
烏溪把抓住景七已經在順着他的領口往裡鑽的手指,下極大的決心似的搖搖頭:“北淵,……還是覺得不合適。”
在以前,景七還是直自認爲是個“雖然偶爾鬼混,但大部分時候潔身自好”的人,可他忽然發現,和位巫童比起來,自己少年時那亂七八糟眠花臥柳的日子,簡直稱得上是糜爛。
縱然不算熱衷些聲色之事,逢場作戲的手段是少不的,烏溪只覺得景七的指尖像是游魚樣滑不留手,輕而易舉地便從他掌心脫出來,挑開他的衣襟,沿着他的鎖骨輕輕劃過,皮膚上就像是燃起串看不見的小火花。
景七漫不經心地問道:“哪裡不合適?”
他故意慢條斯理,雙鹹豬手將烏溪從上到下摸個遍,見人手忙腳亂侷促不已,邊享受着調戲的樂趣,邊慢慢地將自己身上也玩出火。
他單膝跪在牀上,幾乎整個人壓在烏溪身上,烏溪不得已,只得隻手撐在自己身後,隻手摟住他,竟被他將身上衣服剝大半,狼狽不已,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們的聖人不是,授受不親,禮也……”
景七在他胸口上擰把,驚得烏溪險些彈起來,撐在牀上的手軟,便直接躺下,只聽景七低笑道:“授受不親,是人還是是人?”
烏溪沒詞——聖人沒授受不親。
他只覺眼前有東西閃,便看見景七那件本就鬆鬆垮垮地披着的白色錦袍落地,景七欺身過來,隨手將牀幔放下,朦朧的燈光透進來,他那袍子下面竟然什麼都沒穿,皮膚像是比最好的錦緞還要細緻,頸子上的脆指環垂下來,低着頭,長髮落下來停在烏溪的耳邊。去看看小說網?。
烏溪簡直個字都不出。
景七笑眼彎彎地低聲問道:“烏溪美人,要麼給爺叫聲非禮聽聽?”
理智終於飛,烏溪把拉下他的脖子,將混蛋的笑聲堵回去。
世間總有那麼些事,叫人若干年後回憶起來都刻骨銘心,大悲者如生離死別,大喜者如芙蓉暖帳。夢中流連很多年的場景突然成真,那人的體溫清香都縈繞周圍,懷裡充充實實的,然而又忽悠覺得不真實起來。
王爺自然算是風月老手,又有耐性,牀下花言巧語的功夫、牀上磨豆腐哄人的功夫可都是流的,又碰上麼個雛兒,便愈加好性地想叫他好好舒服。
烏溪覺得隱隱地不對,卻又不出是哪裡不對,腦子裡團漿糊地忍他施爲,直到景七四處火的手伸到他身後,順着他的脊椎骨揉揉捏捏地往下走。他再不明白,時也明白。有些難耐地掙動下,擡起眼卻正好瞧見景七的目光——那人的眼神不出的柔和,偏柔和裡又帶些被情/欲燃起來的幽深。
他覺得景七此時此刻,眼睛裡終於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拋到邊,只剩下他自己個,便覺得怎麼樣都行——哪怕現在就爲他死,也無怨無悔。
於是輕輕地笑下,閉上眼睛。
他異常幸福的笑,卻叫景七微微愣片刻。景七忽然住手,他想,如果真的麼路做下去,等小毒物知道自己是安什麼心,不叫他恨死自己麼?依人那麼激烈又認死理的性子,豈不是輩子都沒有迴轉的餘地?
景七的經驗是,萬事都要給自己留條退路,否則將來可有的要倒黴,要是死之殉國什麼的也就算,若是偏偏剩口氣,可再到哪去找麼個人?電光石火間他便微微皺眉,做個決定——
想象中的刺痛沒有來,烏溪卻覺得覆在自己身上的身體略微離開會,隨即,灼熱的**慢慢地被溫暖緊緻包裹,他猛地睜開眼:“……”
景七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聲音有些打顫:“先別動,……先別動。”
他死死地咬住牙,慢慢地坐下去,鈍痛便如同骨肉遭到凌遲樣,從未有人敢叫南寧王做種事,他原本是按着烏溪,卻慢慢變成靠他支撐着自己。去看看小說網?。
疼得緊,忽地手肘軟,撲到烏溪身上,兩人同時悶哼聲,烏溪忙伸手接住他,只覺人整個身體都在微微地打着顫,心裡竟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有小心地摟住他,近乎虔誠地親吻安撫着他的身體。
夜空紅鸞,悄然升起,而又悄然落下。
第二日烏溪仍舊很早便醒,他睜眼的剎那,幾乎有些分不清那宿纏綿是夢境還是真實,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偏過頭去,見景七發絲有些凌亂地躺在邊,半個肩膀從錦被裡滑落出來。
烏溪便無聲地笑,輕輕地將邊的被子給他拉上,也不急着起身,便側着頭看着他。
輩子也看不夠他。
不是夢——原來最美的從來不是夢,夢裡沒有那樣真實而浸入靈魂的快樂。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深情,竟生生地將景七“瞧”醒,景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他眼,含糊地嘀咕句“還沒亮呢”,便要翻個身接着睡,動,才發現身上有種形容不出的痠痛,他輕哼聲,眉頭皺起來。
烏溪立刻翻身坐起來,緊張地問道:“疼麼?哪裡疼?”
景七深吸口氣,白他眼,不客氣地吩咐道:“水。”
烏溪立刻批衣起身給他倒碗水,端過來,親手餵給他,景七喝兩口便又不肯喝,將茶杯接過來拿着,又道:“衣服……咳,衣服給拿過來。”
烏溪趕緊將他前日晚上落在地上的袍子撿起來,卻不給立刻給他,而是塞到被子裡,柔聲道:“衣服涼,暖和暖和再穿——還要什麼?……昨晚弄傷麼?”
景七倚在牀頭,斜着眼睛瞥他眼,見他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分明像個闖禍的孩子,便忍不住輕輕笑起來。烏溪不明白他在笑什麼,只見他眼中還帶着水光,笑起來的時候眼中瀲灩片,分外好看,便也忍不住跟着傻笑起來。
景七擡手在他後腦上拍巴掌:“笑什麼笑,去,叫人上熱水,要洗澡。”
烏溪得命令,樂顛顛地跑出去,親自給他挑熱水。
景七才輕嘆口氣,斂去臉上的笑意,低頭看着隨着他的動作而微微泛起波紋的半碗水,出會神,隨後將烏溪塞進被子裡的袍子抽出來,從袍子裡摸出個小瓶子,苦笑下,將瓶子裡的東西股腦地全倒進茶水裡——入水即化,無色無味。
烏溪樂得親自伺候他,將熱水放好,回頭,景七已經將外袍披起來,正低着頭喝水,他便走過去,在牀邊坐下:“北淵,水放好。”
景七卻忽然對他笑笑,猝不及防地摟過他的脖子,脣齒糾纏上來,玩鬧似的將嘴裡的口水全度過來,迫得他吞嚥進去,才放開。
烏溪嗆咳下,無奈地道:“怎麼又……”
他句話沒完,忽然覺得不對起來,愣愣地看着景七臉上玩笑的表情消失不見,靜靜地坐在那看着自己,好像想要擠出笑容,卻不知爲什麼,眼角眉梢都是悲意。
烏溪瞬間明白什麼,只覺得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墜下去,眼睛竟有些掙不開。
他猛地站起來,踉蹌地往後退半步:“……”
景七避開他的目光,那刻人低垂的俊秀眉眼竟讓烏溪心裡升起滅頂的絕望之意,雙腿似乎撐不住他的重量,烏溪膝蓋軟,便往下倒去,被景七把攬在懷裡。
“景北淵……景……北……淵……”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攥住景七的袍袖,奮力睜開那雙已經渙散的眼睛,“……恨…………恨……輩子……恨………輩……”
意識終於再難以掙扎,烏溪的眼睛緩緩地合上,手指鬆開,無力地垂下。
景七將他抱起來,輕輕地放在牀上,伸手細細地描畫着他的五官,忽地笑,輕佻的桃花眼中彷彿有光碎在裡面,那刻萬般繁華落盡,前生今世,竟全消失無蹤。
耳畔只有那個聲音,景北淵,恨輩子。
城郊有個破敗的酒樓名喚長亭,離人到此各自分別,煙塵蕭蕭咸陽道,從此涯兩不聞。
阿伈萊無數次從車裡回頭去張望那個坐在馬背上的影子,而巫童在馬車裡,大夢不覺醒。他心裡有很多疑惑,不明白,問奴阿哈,奴阿哈也不明白。
王爺只,大慶要打仗,瓦格剌人要打到京城來,讓他們回南疆去,安全。
阿伈萊想追問爲什麼王爺不跟他們起走,被奴阿哈拉住。奴阿哈像是剛哭喪回來,臉上帶着麻木的悲傷,問也不言語,只是搖頭嘆氣。
到城門,車馬魚貫而出,而此時斜陽方將沒。
景七勒住馬,翻身下來,掀開車簾,定定地看着烏溪愣會,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只讓人覺得那樣子和平時沒什麼分別,卻又什麼都不樣。隨後低聲道:“此去路遠,諸君保重,把上回剩下的醉生夢死全都放在水裡,他睡,只怕要十半月,們快馬加鞭些……不定也能到。”
奴阿哈低聲道:“王爺……”
景七看他眼,露出個淺淺的笑容,又飛快地隱沒,將車簾子放下來:“行,別廢話,去吧。”
奴阿哈眼圈紅,景七卻不再看他,兀自牽着馬往回走去,奴阿哈忽然從車裡跳出去,大聲喊道:“王爺!”
景七沒回頭,只是擡起手輕輕地揮下:“等家巫童醒,便跟他,今欠的,他日若有相逢時,定當還他便是,去吧。”
朝踏上咸陽道呵……
景七獨自人牽馬回城,走得極緩極慢,身後車馬的聲響,轆轆地響,轆轆地遠去,不知過多久,他終於忍不住回次頭,卻發現南疆諸人早已看不見,那轆轆的聲響,不過他意識裡的幻覺罷,好像那人還在,好像……
他苦笑下,翻身上馬。
路過長亭酒樓的時候,卻見那酒樓門口不知何時,停架眼熟的車攆,景七怔,勒住馬,片刻,便見那車裡出來個人。
赫連翊和他對視半晌,才輕聲問道:“怎麼不和他起走?”
景七笑道:“臣已遵旨將巫童送出京城,只是眼下非常時間,便少不得失禮回,恕不遠送。”
赫連翊呆立良久,才深深地嘆口氣:“留下來能有什麼用?”
景七道:“沒什麼用,只是不得不留。”
他只着便服,襲寶藍長袍,寬大的袍袖滾着銀邊,隨風而起,肩背挺得很直,在風中,就像棵怎麼都不肯彎腰的竹子。
然後在夕陽中,字頓地道:“景北淵,生是大慶的人,死是大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