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溪想了想,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種同盟只是虛情假意,不是真心,不長久的麼?”
暗讚一聲孺子可教,景七不知從哪拿了把扇子,“啪”地用力一敲烏溪肩膀。烏溪知道他手勁不算大,也敲不疼,就沒躲開生受了,然後才很有耐心地問道:“說錯了麼?”
“說到點子上了。”景七搖頭晃腦地感慨道,“這樣的同盟必定是不穩妥的,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不用說這種‘露水姻緣’了……”
烏溪皺起眉,景七輕咳一聲,知道這孩子這是不贊同的表情,於是輕輕揭過去道:“只是比喻,比喻。”
果然烏溪較真道:“夫妻是要過一輩子的,爲什麼是‘同林鳥’,還說‘各自飛’這樣不好聽的話?”
景七懶得跟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擺擺手道:“我就是那麼一說,不是那個意思,你當耳邊風得了。”
烏溪皺皺眉,不知道爲什麼,因爲他這隨隨便便的態度有點不快。可心裡還惦記着景七剛剛的話題,於是先壓了下來,決定以後再和他溝通這個問題。
這麼長時間了,烏溪也算看出來了,這個朋友看起來跟誰都嘻嘻哈哈、隨波逐流的樣子,其實別人跟他說點什麼都不放在心上,表面上認錯認得挺快,根本不當回事兒,過一陣子就忘了。
景七爲老不尊地蹭蹭鼻子,趕緊把這更不着邊際的話題拉回來,說道:“剛纔你也說了,討好是不行的,投緣也是不行的,所謂同盟,就是約好了要共同進退的,但是約定不是繩子,要是有誰背信棄義,可也管不住。”
烏溪皺皺眉,心說大慶人真要不得,約好了的事情還背信棄義,也不怕食言而肥。
只聽景七接着道:“你這同盟不能是隻能同享樂,不能同甘苦的。你不能辛辛苦苦拉來一個同盟,到關鍵需要人的時候,叫他背後捅刀子,讓你自己孤軍奮戰。你說該怎麼做?”
烏溪沉默了一會,搖搖頭:“我不會和這樣的人結盟的,我的朋友都是信得過的。你跟赫連釗的後續,打算怎麼做?”
景七笑道:“教你兩個秘訣,一個叫做威逼,一個叫做利誘。所謂威逼,就是拿住他的短處,將他和自己綁在一條船上,要做到你亡他亡,他亡你涼快,纔是威逼的最高境界。利誘,這就更簡單了,世人所求,不過財、色、權、欲幾條,這天底下沒有人不敢幹、幹不出來的事,只要你給的籌碼足夠高。”
這話說得太過赤/裸裸,烏溪聽着只覺得胃裡都反上了一股子酸水,怎麼都不得勁,想了半晌,又想不出怎麼反駁這話,因爲景七說得確實是有道理的。
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問道:“這是爲了什麼呢?也是爲了財色權欲麼?”
“若爲了財色權欲,我就不和你說這些了,怎麼着還不是過啊,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他不也就吃一個人的飯,睡一個人的地方?也沒見他半夜裡滿京城軲轆着睡。”景七的笑容有些飄,習慣性地眯起眼睛,嘆了口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只是爲了能活着啊。”
烏溪默然不語。
正好這時候,平安進來了,呈上一份禮單,對景七道:“主子瞧瞧,給太子殿下大婚的賀禮,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沒?”
從下了旨意到禮部內務府開始籌備,再到等良辰吉時,春來都過到秋至了,纔算折騰得七七八八,眼看着好日子就快到了。景七接過來瞄了一眼,算是中規中矩,點點頭道:“太子殿下的事,別越過了他兩位兄長就成,厚一點可以。”
平安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景七想起了什麼,又對烏溪說道:“太子下月大婚,你的賀禮準備好了麼?”
烏溪點點頭:“我聽說了,叫奴阿哈幫我準備呢,叫他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問平安。”
景七點點頭:“輕重合適,瞧着中規中矩就行,太子也不爭你這點東西,你身份特殊,不要出頭。”
烏溪的心思卻顯然飄到了其他的事情上,問道:“今年年初的時候,皇上不就說要給太子娶媳婦麼?”
景七解釋道:“太子時儲君,將來是要繼承大位的,又是娶的太子妃,規矩很多,禮部要準備很長時間,還要看好了黃曆,找個吉利的日子,才拖到現在。”
“我明白,我們那邊如果是貴族結親,也很麻煩的,可是……”烏溪皺皺眉,“蘇姑娘怎麼辦?”
景七眨眨眼睛,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啊?她怎麼了?”
烏溪立刻明白自己跟這個人純屬雞同鴨講,於是明確地指責道:“太子以前和蘇姑娘那麼好,現在卻要娶其他的姑娘。要娶其他人也就算了,他這半年爲什麼還是經常去看蘇姑娘?”
說完少年皺皺眉:“太子這樣不對。”
景七無力道:“那你自己跟他說去。”
烏溪譴責地看着他:“你也這樣麼?”
景七一愣,心道這又跟我有半銅錢的關係了,冤枉不死人麼這不是。於是乾笑一聲道:“我什麼時候這樣過,你怎麼亂冤枉人……”
“主子,”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吉祥又進來了,遞上一份請柬,“小侯爺送來的,今日正是七夕,趕上‘蘭堂’了,請王爺晚上一定賞光。”
那請柬很特別,封面是粉紅的緞子,上面細緻地繡了花邊,一打開一陣香味撲鼻,景七一眼就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了,當時就覺得吉祥這倒黴孩子是掐着點兒進來等着打他的臉的。
烏溪嗅覺太敏銳,被那香味嗆得鼻子有些癢,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但是畢竟是個有分寸有禮有節的,人家的東西,也沒有多問。
卻聽吉祥接着說道:“小侯爺還說,要是巫童肯賞臉,也請一起去,三年才一回的,上回巫童年紀小,定是沒去過,今年若是趕不上,就得再等三年了。侯爺說專門給留了雅間。”
賀允行這唯恐天下不亂的。
烏溪這才問道:“請我們去哪裡?”
吉祥笑眯眯地解釋道:“我們大慶秋闈乃是三年一次,是選拔人才的,每年都有文武狀元,進爲天子門生,陸大人您也認識是不是,他便是秋闈的文曲星狀元郎。那巫童可知道紅粉狀元是什麼人麼?”
烏溪就隱約明白那請帖爲什麼那麼不尋常了,看了景七一眼,只見這“正人君子”正尷尬地避開他的目光,低頭喝茶。
烏溪笑了笑,道:“上回太子殿下說是月娘。”
“正是。”吉祥眉飛色舞地說道,“那月娘都是貴人們捧起來的,咱們京城裡,每年年底有望月河上月娘獻唱的風俗,可是那漂亮的姑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爲了怕埋沒了‘人才’,於是便有這三年一次的盛事,以往叫‘羣芳宴’來着,後來皇上覺得‘羣芳宴’三個字俗了,便金口玉言地改成了‘蘭堂夜品’,這說的是……”
吉祥頓住了,他畢竟不是個風雅人,想了半晌,也沒想出裡面這典故說的是什麼。
景七笑道:“不是那句‘有豔淑女在蘭堂,室邇人遐毒我腸’麼?皇上年輕的時候隨口調侃玩笑罷了。”
吉祥笑道:“對對,就是這句,樓子裡的媽媽們,有的外地來的還沒紅起來的班主們,都帶着各自的姑娘們展示姿容才藝,甚至有些貴人家裡養的姐兒,願意拿出來叫大家共賞的也會參加,是個奼紫嫣紅的盛會,要真有出挑的姑娘,叫貴人們看上,指不定就是未來三年裡哪一年的月娘姑娘呢。”
“你是說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們都參加麼?”烏溪問道。
“可不是……”
吉祥話還沒說完,就被景七揮手打斷:“不過是一幫供人取樂的婊/子戲子,正經人家的好姑娘,誰有那麼厚的皮大庭廣衆地讓人品頭論足?這些人跟養的鳥雀貓狗的也差不到哪去,你別聽吉祥這兔崽子胡說八道。不過跟着大夥兒逢場作戲,玩一玩也就罷了,晚上你要是願意,我帶你去湊湊熱鬧。”
烏溪沉默了一會,才問道:“那蘇姑娘也參加過麼?”
吉祥道:“這不是不成文的規矩麼,月娘都是參加過的,要麼哪來的機會被貴人們瞧上,捧紅了?”
景七似笑非笑地瞅着烏溪。
烏溪就明白景七這個拐彎抹角啥事不明說的人,是借這個話兒,回答自己剛剛說太子的那幾句——蘇青鸞只是個公共玩物,因爲被捧得高些,所以金貴稀罕一點,除此以外,也沒什麼了,是不能和明媒正娶、大家出身的太子妃比的。一個人不能娶兩個妻子,可是沒有說,一個人娶了妻子,就不能玩鳥雀貓狗了。
人貴賤如此,只因爲這是個紙醉金迷的名利場。
可是“逢場作戲”——烏溪想這個詞可真難聽。
沉默了一會,他才點點頭:“好,晚上我過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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