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漂亮姐姐,你搞什麼鬼,怎麼這麼臭!”小皮捏着鼻子湊過來,他還真是那裡有熱鬧就往那裡湊。
“不是我弄的。”小米解釋着,打算再用水衝一下,小皮卻伸手攔住了她,趴在馬桶那裡仔細的瞧着。
“小皮,你看什麼,怪噁心的。”小米說,用手去拉小皮。
“是挺噁心的,我只聽說放臭的豆腐有人吃,可沒見過誰吃放爛的腸子,犢子的,真是牛人!”小皮捏着鼻子,往後撤了撤:“別說這味道跟死人味兒似的,而且還是擱夏天的那種死人。”
“你說什麼?”小米看着清水將那一團令人噁心的東西衝走。
“我說這味道跟屍臭一個味兒。”小皮說着,人又往後退了幾步,撞到眼鏡身上,眉頭跟着咒了起來:“我說大哥,你換個地方坐吧,你身上的味道差不多和那裡頭的東西有得一比了。”
“是嗎?”眼鏡將胳膊湊到鼻子前使勁的聞着:“還好吧,我就是從上了火車之後,沒怎麼洗過澡。”
“大哥,你在火車上待了多久了?”小皮問,指頭更用力的捏住鼻子,直到臉憋的通紅,這才稍稍的鬆開了一些。
“我在火車上待了有一,二……”眼鏡認真的數着自己的指頭,小皮翻了翻白眼,又折返小米跟前:“漂亮姐姐,你到哪裡下車?”
“一個小縣城,你呢?”小米看着小皮。
“我也不知道,我是瞞着我老媽偷偷跑出來的,就想到自己以前沒有去過的地方看看。”小皮撓了撓頭皮,孩子氣的臉上多了些成人才會有的憂鬱感。
“小皮,你有心事?”小米看着他的眼,好像突然之間也失了一些神采。
“漂亮姐姐,你看言情小說嗎?”小皮問,雙手插進口袋,小米留心看了一眼,他右邊的手明顯要比左邊的靠外,拇指按壓下是一條短短的線縫,隱約可以看到褲子口袋外翻的毛邊兒。
“言情小說嘛,我在學校的時候常看。”收回心思,小米認真的回答小皮的問題。
“那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因爲愛看言情小說,就着了魔一般的照着裡頭的情節學嗎?”小皮又問,身子往小米這邊稍微移了一些。
“你在說你自己嗎?”小米輕笑,伸手摸了摸小皮挑染成七彩的頭髮:“小皮,姐姐不能打擊你對愛情的嚮往度,但是姐姐想要告訴你的是,現實中的愛情與小說往往都是不同的。”
“這個道理我三歲的時候就懂了。”小皮往後移了一步,小米的手空置在空氣中,觸手是一抹涼意。
“可是我老媽她不懂。”小皮又說,將臉轉到一旁:“我老媽怎麼說呢,用你們女生的話說,就是特別愛浪漫的一個人。她在遇上我爸爸之前,特別喜歡看言情小說,總將自己幻想成裡面的女一號,而出現在她跟前的那個人,例如我的爸爸,就是她命中註定的男一號。結果,她傻傻的跟我爸爸談了場戀愛,然後生下了我,那一年我老媽才十六歲。
就像姐姐你說的,現實不是小說,我老媽的爸爸媽媽沒有像她在小說中看到的爸爸媽媽那樣理解她,包容她,而是嫌她敗壞門風,丟盡了家裡頭人的臉,連打帶罵的把她趕了出來。
說出來,你都不相信,我老媽那時候還特堅強,以爲我爸爸總有一天會回來,開着名車,深情款款的將我們母子兩個給接進大別墅裡頭去。”
“後來呢?”小米問,心跟着揪了起來。
“後來,我老媽終於清楚她的愛情不是安徒生的童話,也不是古靈或者席絹的小說,所以她選擇了面對現實。”小皮說道聳了聳肩膀:“她獨自一個人爬到了我們縣城裡最高的那幢大樓,然後臉朝下,跳了下來。我老媽死的時候,身上還穿着她十六歲那年認識我爸爸時候穿的白色裙子。圍觀的人都說,這個跳樓的八成是精神病,正常人誰會穿着自己閨女的裙子到處跑的,肉都遮不住了。”
“小皮!”小米輕聲的喚着他的名字,她也剛剛失去自己人生中最最重要的親人,她的爸爸。所以她瞭解那種失去親人的痛,尤其是像小皮這樣,自幼便和母親一起相依爲命的孩子,他心裡的痛只怕還要比她的高上千倍萬倍。
“不用爲我難過,我沒事。”小皮的臉低垂着,肩膀跟着又聳了兩下:“我老媽走了之後,我的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我每天上學之前,都會對着她的照片說再見,放學之後,也會跟她打招呼,除了這次,我沒有告訴她,我要出門幫她找爸爸。”
“你知道你爸爸在哪裡嗎?”小米輕聲的問,手擱置在他的肩頭,緩緩的將他攬進了自己的懷中。
“漂亮姐姐。”小皮擡頭,看着她的眼睛,半天才緩緩的吐出一句話來:“漂亮姐姐,你答應小皮,無論發生任何的事情,都不要去七號車廂。”
“爲什麼?”小米問,感覺自己的大腦有些跟不上小皮言語之間的變化。
“不爲什麼,姐姐答應小皮就是了。”小皮看着車窗外頭,依舊是那樣單調的黑色。“姐姐,等一會兒火車停的時候,小皮就要去找爸爸了。”
“你爸爸在下一個車站接你嗎?”小米問,也擡頭去看外頭的景色,也許天真的變了,陰沉的厲害。
“嗯!”小皮點頭,從小米的懷中鑽了出來,然後快速的往兩截車廂的接洽處跑,一邊跑,還一邊衝她揮着手:“姐姐,記住小皮的話,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永遠,永遠都不要到七號車廂裡去。”
小米點頭,耳邊傳來一陣急剎車的轟隆聲,原本黑漆漆的窗外亮起了幾盞昏暗的燈。小米看到小皮站在距離她窗口的不遠處,努力的朝她擺着手,在他的身後,隱約可以看見一箇中年人不甚清晰的輪廓。
“小皮,你要記得,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有一個姐姐在關心着你,思念着你。”小米打着手勢,不知道是眼淚模糊了眼睛,還是因爲外面的燈光太過於昏暗,她越發看不清楚小皮的樣子。
“轟”的一聲,火車再次開動,小米用手揉揉眼睛,恍然間一張蒼白的女人臉赫然的映在她的車窗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