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是再也見不到她的哥哥了,瀟瀟,你還在嗎?
她不敢擡頭了,不敢擡頭看那亂紛紛的一片身影,不時地有傷者被人架着從身旁走過,她不敢再看那張張血流滿面的臉。
“楚團長會不會是也出事了,怎麼還是找不到?”有個軍官模樣的人在說話丫。
白惠的心便是越發地被揪得死死的。她不能想像,如果瀟瀟出了事,她會怎麼樣,她該有多痛心啊!
她趴在雪地上,涼意侵入體內,她卻感覺不到,只是一顆心顫顫地快要碎了一般。
“白惠……”有道男人的聲音在頭頂上響了起來,熟悉而溫醇,還帶着點點壓抑的驚喜。
白惠的耳根處嗡了一下,她慢慢地擡了頭,她看到兩條滿是冰雪的腿,她又顫顫地向上看,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媲。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視着她,裡面涌滿了難以置信,驚喜,激動,還有難以言說的蒼桑之感。
那一瞬間她直直地盯視着眼前的男人,半晌才暴出一聲驚喜的尖叫,“哥!”
她爬了起來,一下子抱住了那個男人的腰。
楚瀟瀟他厚厚的軍大衣上,冰雪片片,兩隻幾乎已經僵硬的手緩緩地擡起來,摟住了妹妹的腰,“白惠,你怎麼來了?”
他呼出的氣息都那麼冷,一陣陣冰冷的感覺撲撒在白惠的脖頸處,她只是哭,“哥,我想你了,我來看你了。”
她的雙臂緊緊地抱着楚瀟瀟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在他冰冷的胸口,隔着厚厚涼涼的軍大衣,她的眼淚凝固了,再被新流出來的淚滴融化。
她只是感受着那獨屬於她哥哥的,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一母所生的哥哥的那種溫情,僅管他的胸口比那冰雪還要涼上幾分,可是她不捨得鬆開。
而楚瀟瀟也是緊緊地抱着她,自己的下頜輕抵着她的發頂,溫熱的眼淚滴下來,
“楚團長,您的胳膊。”有人吃驚的喊了一聲,白惠突然間驚覺,她猛地從楚瀟瀟的懷裡擡起了頭,急切地往着他的胳膊處看去。看完右臂看左臂,這一看之下,頓時驚叫起來,楚瀟瀟的左臂上鮮血淋漓。
“哥,你的胳膊。”白惠頓時又驚又疼地喊。
楚瀟瀟到這個時候才感到左臂上刀砍一般的疼,他輕嘶了一聲,那隻手臂卻是再不能動分毫。
有當兵的過來,急忙地扶了楚瀟瀟,“楚團,快上車。”接着就有部隊的醫護人員奔了過來。
楚瀟瀟和他受傷的官兵一起被送去了駐地的醫院。
白惠也隨着一起去了。
“哥,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很疼啊?”白惠跟着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楚瀟瀟擔心地問。
楚瀟瀟的面色很白,嘴脣也毫無血色,但仍然對着妹妹笑了笑,伸出了那隻完好的手臂,輕輕地攥住了妹妹的手,“不疼了。”
“嗯。”白惠心疼地掉下了眼淚,他怎麼可能不疼呢?他一定在安慰她。
她跟着進了病房,楚瀟瀟被安置在病牀上,白惠立即就倒了水給他,“哥,喝點兒水。”
楚瀟瀟接過,那雙漂亮的,滿是蒼桑的眼睛卻是仍然含着無限溫和的笑看着他的妹妹。
這是他的妹妹,由最愛的女人變成的妹妹。從小,他認別人當母,一直被親生父親欺騙,最愛的女人,她是別人的妻子,他以爲他這一生,也就這樣孤獨滄涼的過了。可是不想,他最愛的女人,卻是他親生的妹妹,他的母親另有其人。
他的震驚無法言喻,他從沒有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盡過一絲的孝心,更是連母親最後的一面都沒有見過,可是他卻有了一個親生的妹妹。
楚瀟瀟的眼神無比疼愛,他看着他的妹妹給他一圈一圈地削着蘋果。
她微垂着頭,秀氣的眉眼間是十分專注的神情。水果刀靈巧地旋轉,薄薄的果皮在她靈巧的手指下轉了長長的圈圈。
“來,吃一塊。”白惠切下一塊蘋果來用牙籤插了遞向楚瀟瀟。
楚瀟瀟微微地彎起了脣角,眼睛裡的笑意那麼明顯。
他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接過了白惠遞過來的蘋果。
蘋果入口,香甜,甘潤,不是因爲他很久沒吃過這東西,而是因爲,這是他妹妹削給他的。
他慢慢地咀嚼着蘋果的甘甜,一雙柔和的眼睛仍然沒有離了他妹妹的眉眼。他從未想過,他這一生會有一個妹妹。
從小,父親淡漠他,姐弟之情更是虛設,他天性樂觀,像是野草,從沒有人注意他,但是他很頑強很樂觀的長大。他努力學習,德智體從沒有一方面落下的,後來報考了軍校,做了一名軍人。
楚瀟瀟想起往事,他仰頭,低嘆了一聲。
“來,再吃一塊兒。”白惠又遞了新的蘋果塊過來。楚瀟瀟笑笑接過。
“把糖糖豆豆的照片給我看看。”他說。
白惠一聽兒女的名字,心裡便是立即涌起了一種所有母親都會有的自豪感。
“等等啊。”白惠放下手中的蘋果和水果刀,打開了揹包,從裡面把手機掏了出來,手指划動了幾下,遞給楚瀟瀟,“哥,你看。”
她的一聲哥叫得楚瀟瀟心頭說不出的熱。
當初心灰意冷的離開,唯一掛唸的是他的親生妹妹。
現在聽着白惠一句一個哥,楚瀟瀟心頭翻涌着暖暖的熱流。
他有點兒抑制不住似的眨了眨眼睛,可是還是有淚珠盈於眼眶。
“白惠,我很感動。”他用他那隻完好的手臂一面拿着白惠的手機,一面就抱住了妹妹。
“真的,我想不到,我還會有個妹妹。”他的熱淚撒下來,濡溼了白惠的耳窩。
白惠心頭也是激盪着,她嗯嗯的點着頭,“哥,媽媽在地下有知,一定會高興的,我們兄妹,會有今日的相聚。”
“嗯。”楚瀟瀟激動地抱着自己的妹妹,星眸閃閃,淚光瑩瑩。
白惠在部隊住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兒女這麼長的時間,孩子們有爺爺奶奶,有深愛他們的父親照顧,白惠是很放心的。楚瀟瀟受傷,她以妹妹的身份精心地照料他,這是兄妹相認以來,頭一次這麼親切地在一起。
“麻煩你,給我們照張相。”雪山下,白惠將相機遞給一個戰士,自已跑到楚瀟瀟的右側,手插進他的臂彎裡,頭往着楚瀟瀟結實的臂膀處一靠,調皮地對着鏡頭豎了兩個手指頭。
咔嚓的一下,鏡頭被定格。
楚瀟瀟側頭看看自己的妹妹,她的頭親熱地靠着他的右臂,手臂挽着他的臂膀,這是他的妹妹。
他活了二十九年,突然間多出來的妹妹,他從沒有想到過的親人。他擡起那隻傷口還沒有復原的手輕輕撫摸白惠的頭,眼睛裡的笑容明顯。
又是咔咔幾聲,那個戰士忙着給這對兄妹按快門。
“哥,快來,這邊好美。”
白惠從小沒少受苦,她的身世之坎坷讓她經常傷心,現在有了被哥哥疼着的感覺,她好高興好高興。
她拉着楚瀟瀟的右手,拉着他來到一塊大石旁,“小李,再照一個。”
她對着那個小戰士喊。
小戰士便樂滋滋地又按動了快門。
楚瀟瀟帥氣的臉上,溫和的笑容始終就沒有斷掉過。他時而就會摸摸妹妹那張笑容快樂而甜美的臉,那雙眼睛裡的疼愛更是能將這雪山的雪都能融化了似的。
“哥,我好幸福啊!”白惠抱住了楚瀟瀟的腰,將自己的頭埋入了哥哥的懷裡,又激動又感慨地說:“我從沒有想過,我這輩子還會有個哥哥。有時候,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我以前就把你當哥哥,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是我的哥哥。”
楚瀟瀟無奈的笑,笑容裡又摻進了幾分苦澀,是呀,她一直都把他當哥哥,而如今,他真就成了她的哥哥,他的妹妹呀!他在世上最親的親人。他要用他一輩子來好好疼愛的親人。
楚瀟瀟伸臂抱住了白惠,兄妹倆相擁在一起。
“長風,你在家嗎?”晚上,白惠拿着平板手機坐在楚瀟瀟的房間裡,滿臉仍然存留着幸福的笑。
“嗯,在。”那邊的人說話淡淡的。
白惠被兄妹團聚的喜氣充斥着胸臆,又急切地問道:“長風,孩子們都好嗎?你把他們都抱過來,我要看看他們。”白惠手指急切地把小平板上的視頻功能打開了。
她先看到了小糖糖的臉,小傢伙吭吭哧哧地不知在鼓搗着什麼。
白惠喊豆豆,小傢伙吭吭哧哧擡頭看看她,咯咯笑着,小手點過來,喊了一句,“媽-媽。”
白惠看着兒子那可愛的小樣子,忍不住也咯咯地笑起來,楚瀟瀟站在她的身後,也跟着彎了脣角。
“長風,我明天就回去了。”白惠對那邊的人說。
徐長風已經將小傢伙們抱開了,坐在電腦前的就是他自己。白惠從視頻窗口看到了那張俊朗的容顏。他微低着眉眼,似是盯着電腦屏在看她打字。
“嗯。”他打過來一個字。
白惠又說:“瀟瀟送我去車站。”
“嗯。”那邊又是簡單的一個字。
白惠又道:“我照了好多照片,回頭給你們看。”
“嗯。”那邊的回答仍然簡單。
白惠扁扁嘴,這男人好悶呢。
夜裡,白惠就住在楚瀟瀟的宿舍裡,白惠睡牀,楚瀟瀟睡那僅有的一張破沙發。
兄妹兩個都是輾轉難眠,白惠翻了個身,眼睛仍然亮亮的,染着憂傷,“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楚瀟瀟坐了起來,明天他的妹妹就要回去了,他自是捨不得。滿肚子的話,滿肚子的思念好像還沒有消除,她就又要回去了。
他笑笑有些無奈,“我現在,只但願你能過得幸幸福福的,那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白惠聲音憂傷地道:“哥,我希望你能夠回去,這個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
“呵呵,我已經習慣了。”楚瀟瀟笑笑,夜色下,他的眼睛裡染了一絲憂傷。
天明之後,楚瀟瀟開着部隊的軍用吉普車將妹妹送去了車站,兄妹倆依依分別,難捨難分。
末了,還是楚瀟瀟將白惠推開了。
白惠坐長途大巴到了機場,直飛那座北方大都市。下了飛機,她揹着雙肩包,手裡還拉着一個拉桿箱順着人流向外走。拉桿箱是在機場買的,裡面塞滿了給家人和孩子們買的這邊的土特產,
“長風,我在這兒。”她對着前面站着的高大人影揮了揮手,穿梭的人流裡,她的男人,如臨風玉樹一般,一身黑色,卻是盡顯翩翩風度。
徐長風的脣角輕輕地彎了彎,長臂對着快步走過來的女人伸了過去,接過了她手裡的拉竿箱,又伸手摘她肩上的揹包。
白惠手裡沒有了縛重,身上一下子就輕鬆了,她親熱地挽了丈夫的手臂,“老公,真挺想你的。”
“哦?”徐長風淡挑了眉,眼神似笑非笑,又好像有些驚訝。
白惠沉浸在見到丈夫的喜悅裡,沒有留意她男人眼神裡的意味深長,她歡快地邁動着腳步邊走邊說,“老公,我們快點走,我好想糖糖豆豆。”
出了航站樓,小北迎了過來,接過了徐長風手裡的東西,又繞到前面去開車,白惠和徐長風坐在了後面。
“小北,我給你帶禮物了,一會兒拿給你。”她對小北說。
“哎喲,謝謝嫂子。”小北笑。
徐長風似笑非笑的眼眸看着他的妻子,白惠笑道:“我也有給你買。”
“哦?”徐長風仍然是一個簡單的字。
“嗯。”白惠笑。這一路長途跋涉,她好累。邊點頭就邊靠着座椅背,閉了眼。
徐長風看着妻子那心滿意足又疲憊的面容,眼神裡含了一抹耐人尋味。
車子很快就到了家。
這幾天糖糖豆豆都是住在奶奶家的,白惠回來,才搬回來。兩個小傢伙一看到媽媽,立即就都張着小手撲了過來。白惠親了這個,親那個,抱了這個抱那個。兩個小傢伙也抱着母親的脖子不肯鬆手,一時之間母子三人親熱得不得了。
“乖乖寶寶們,媽媽給你們帶了禮物哦。”白惠打開了皮箱,從裡面把吃的,玩的,都拿了出來。吃的是西藏那邊的土特產,玩的,那是楚瀟瀟用子彈殼做的小飛機,小坦克。
楚瀟瀟住院的時候,只要是醒着,就沒閒着。他說他這個當舅舅的,也沒有什麼可以帶給外甥的,就把這個送給他們吧。
他只要是醒着,就認認真真地做他的小飛機,小坦克。
白惠拿着那兩件彈殼做的禮物,心思不由開始飄移。
“我的呢?”徐長風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問。
白惠豁然清醒,一拍腦門道:“我忘了。”她忙又從箱子裡面翻騰起來,最後拿了一瓶酒出來,“諾,給你的。”
徐長風看了便不由斂眉,“青稞酒?”
“嗯。”白惠認真的點頭,“瀟瀟說這個挺好喝的。“
徐長風有點兒哭笑不得,瀟瀟,瀟瀟,他的妻子現在把瀟瀟兩個字掛在嘴邊比掛老公兩個字都多。
“你不喜歡啊?”白惠見他皺眉,便有些失望地問。
徐長風將那瓶酒接了過來,“喜歡。我晚上就喝一杯。”
“呵呵,這就對了嘛。”
白惠仍然沉浸在回家的喜悅中,親熱地和孩子們玩了起來。
晚餐時,徐長風果真喝酒了。他自已倒了一杯,還給白惠倒了一些,“你也嚐嚐。”
白惠搖頭,“我不會喝。”
“沒關係,只喝一點。”
“好吧。”
徐長風又用筷子沾了一點酒液遞到了兒子的小嘴邊上,“兒子,來,嚐嚐你媽媽帶回來的青稞酒。”
小傢伙嚐到了那種青稞酒的味道,小嘴抿了抿,小眉頭就皺了起來,然後啊啊叫了兩聲。
徐長風便笑了。
白惠看得臉上直冒黑線。
“我跟你說,我過雪山的時候,遇到了兩個貴人。”白惠邊吃邊說。
“哦?”徐長風一副欲聽分解的樣子。
白惠道:“他們男的姓餘,女的姓陳和我一起過雪山,他們一路上挺照應我的。不過那個男的挺怪的,一直不太說話,好像很難接近的樣子。”
“哦。”
徐長風微斂了斂眉,手裡卻將剛剛剝好的一瓣桔子送進了女兒的小嘴中。
白惠又道:“我好幾次差點兒滑下山涯,都是那個人救了我。”
“哦。”徐長風又開始剝桔子。
“可是後來,他們竟然不見了。”白惠仍然若有所思地講着,她想不通,那兩個大活人怎麼就消失了呢?
“哦?”徐長風仍然是淡淡的,聲音裡竟然沒有意外,眉眼也未擡。
白惠皺着眉頭,一副苦思不解的樣子,“真是奇怪,怎麼就不見了呢?”
“是呀,怎麼就不見了呢?”徐長風已經抱起了身旁的小豆豆,“兒子,你說那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小豆豆便對着他的爸爸咧着小嘴伊啊了兩聲。
白惠仍是不解的樣子,“我奇怪了好久啊,他們幫了我一路,可是走到了山口,竟然不見人了,我想說聲謝謝都找不到人。”
“哦?”徐長風笑得玩味。
“對了,你們還沒看照片。”白惠又起身跑去了客廳裡,從揹包中把相機掏了出來,拿到她的男人的面前,“你看,這景色多美,部隊訓練好壯觀……”
“嗯……”徐長風只玩味地點頭。
“哎,你怎麼都不感興趣呀?”白惠這才發現了她男人的異樣,問。
徐長風只是笑而不語。
而小糖糖卻在保姆的懷裡說話了,“爸爸,去西藏。”
“啊?”白惠驚訝地看向女兒。
小糖糖小嘴仍然嘟嘟個不停,“爸爸,去西藏,爸爸飛飛。”
小人兒若有其事的兩隻小手在白惠的面前比劃起來。白惠疑惑不解地眸光看向她的男人。
“爸爸,飛飛。高。”小人兒又張開小手臂比劃了一下。
白惠的大腦裡好像蒙上了一層深重的雲,她直直地盯視着她的男人,眼睛裡的神色是難以置信。
“你……”她結結巴巴地問,“長風,糖糖說的什麼,什麼飛高高。”
徐長風脣角一勾,“你以爲,那麼碰巧就會在雪地裡遇到人,而且還那麼耐心地幫着你嗎?”
他搖搖頭,似是有些無語。
白惠雲裡霧裡一般,“你……你說什麼?”
而在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小保姆說道:“白姐,徐先生在你前腳離開後,他就也飛西藏了。”
白惠一下子呆住了。
她直直地盯視着她的男人,忽地想到了那個余姓男人,姓餘的男人……
“啊!”她大叫了一聲,撲向了她的男人,她摟住了他的脖子,驚詫地大叫,“老公,是你是不是?那個姓餘的男人,就是你是不是?”
徐長風反手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傻妞兒,現在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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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之行結束了,明天開始晚晴的番外哈。
月先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另外還要說一下:
番外的風格會延續正文的風格,內容按着月自己的構思走,有的時候覺得要多交待的地方,會寫得很細,不喜歡的親,慎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