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很恨吧。”清致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徐長風道:“我不知道怎麼樣來跟她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清致詫然的眸光看向她的哥哥,她也似是難以置信的,“可你總得告訴她。”
“我想想,我想想……”徐長風兩隻手撐在下巴處,一片苦思的神情。
楚瀟瀟一連幾天都沒有回家,他的房間裡空蕩蕩的,整個楚宅都空蕩蕩的,李嫂下午時有事回家了,諾大的楚宅,現在就只有楚遠山自已媲。
楚遠山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空寂。溫玲,你說的對了,我,後悔了。
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眼前,恍若是溫玲憤怒的眼,她對着他怒喊,“楚遠山,你會後悔的。丫”
是的,他後悔了。
她走得絕決,二十七年,不曾回來過。她恨他入骨吧,在那樣走投無路的時候,寧可拖着剛剛臨盆的身體凍死街頭,卻都不願回來找他。
“溫玲,其實你不知,如果你回來,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會再提起的……”
多少年以來,楚遠山第一次面對自己吐露了他的心聲。
酒巴,人影繚亂,音樂震耳。
楚瀟瀟坐在巴臺邊上,慢慢地飲着酒,這樣的地方,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耳邊依舊熱鬧,人影晃動,酒液繽紛,他的心,卻是說不出的蒼涼。
那樣一個父親,那樣一個家,讓他情何以堪!
不知道喝到第幾杯酒的時候,他的腦中忽的晃過一道白光。一九八二年,溫玲和他的父親,是一九八二年結婚的,他想起了結婚證上那串數字,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忽然間僵硬了。
他今年二十九歲,溫玲和他的父親結婚整整三十年了。楚瀟瀟的酒意似乎在這一瞬間醒了。他是誰的兒子?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是溫玲的孩子,因爲他的父親一直讓他管她的照片叫姨,他也沒有覺得那個叫做嬌蘭的女人是他的母親,因爲他看着那張漂亮嬌媚的照片,沒有一絲的親切感,那麼,他是誰的兒子?
他無數次地在心底裡問過自己。卻原來……
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傻,溫玲和父親結婚三十年,而他二十九歲,他是誰的兒子?除非他的父親還有第三個女人,不然……
楚瀟瀟忽然間站了起來,神色間涌出一片驚痛的神色。他大步離開了那家酒巴。黑色的車子在夜晚的街頭飛馳,他要親口去問一問他的父親,他爲什麼要騙他這麼久!
爲什麼要一直騙他。
電子門鎖在他飛快的按動下,刷地打開,他把車子開了進去,下了車,人又大步進了屋。
楚遠山這些日子以來夜夜失眠,此刻,他就坐在客廳裡,燈光黯淡地打在他的臉上,顯得十分落寞。
楚瀟瀟的身形匆匆進了屋,楚遠山驚喜地看着兒子走進來,他說:“瀟瀟,回來了。”
楚瀟瀟的一雙黑眸凝視着父親驚喜的眼睛,卻是嚴肅開口:“請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楚遠山面上的驚喜化成了驚疑和猶豫,他的神色變得十分複雜,“瀟瀟,你知道了什麼?”
楚瀟瀟深深凝視着父親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在每一次,他問到照片上的人時,他都會流露出煩躁。他對他說,那是部隊裡的一個姨。
而在他告訴他,溫玲已死時,他又是讓他給她上香。
他以爲,他是念及朋友之情,才讓他給她上香,卻原來,她根本是他的親生母親。
楚瀟瀟的心在這一刻抽搐起來,那是他的母親呀!
他卻讓她的兒子以一個悲憫者的身份給她上香。楚遠山,你這是何其殘忍呢!
楚瀟瀟的眼睛裡迸出了淚來。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不告訴我,她就是我的親生母親,爲什麼讓我管另一個女人叫了二十多年的媽媽!”
楚瀟瀟終於暴發出來了,情形是難以控制的悲烈。
楚遠山覺得自己真的是無言以對了。“瀟瀟……”他喊着兒子的名字,雙眸裡的神色怎麼一個複雜了得?
“你別叫我名字!”楚瀟瀟暴喝了一聲,“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你這個全天底下最最殘忍的人!你爲什麼這麼做!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楚遠山雙脣激烈抖動,“瀟瀟,你聽我說……”
“不!”楚瀟瀟大叫了一聲,“你害死了我母親,你騙得我好苦,這麼多年,你怎麼忍心呀!你怎麼忍心把自己的親生兒子當傻子的騙呀!”
楚瀟瀟失聲落淚,眼中的憤怒和痛苦生生地撕扯着楚遠山的心,他從沒有這一刻,這麼地痛苦過。
“你是她的兒子沒有錯,是我不對。”楚遠山蒼老的聲音顫顫響起,人已跌坐在沙發上。“我不該一直欺騙你,瀟瀟……”
“啊!”楚瀟瀟突然間大叫了一聲,他抱着頭轉身便跑了出去。
他黑色的車子發動起來,像是一頭兇狠的豹子飛快地衝出了院子。噹的一聲巨響過後,黑色的奧迪撞開大門衝進了夜色裡。從那之後,楚遠山有生之年再沒有看到過他的兒子。
“乖乖,這個字是‘媽’,媽媽的‘媽’哦。”白惠拿着識字卡片對着小小的一雙兒女說。
“媽-媽。”小糖糖永遠都是那麼地乖,那麼地可人,而小豆豆則是咧着小嘴,把大拇指塞進了嘴裡,清亮的口水線順着嘴角滴下來。
白惠皺皺眉,有些哭笑不得。
“徐先生,您回來了。”保姆的聲音響起來,白惠向着門口看過去,只見她的男人,微斂着眉宇正走進來。
“爸-爸。”小豆豆這會兒子倒是張着小手說話了。
徐長風說了句“乖兒子。”大手摸了摸小傢伙的頭,便是眼神深刻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的妻子。
白惠整理着手裡的識字卡片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
徐長風輕喊了一聲:“白惠。”
“嗯?”白惠此刻才擡了眉眼。
“有件事情,我必須得告訴你了。”徐長風說。
“什麼?”白惠面上露出詫然的神色。徐長風對着兩個保姆道:“你們把糖糖豆豆抱屋裡玩去,我有話要和你們白姐說。”
“哦。”兩個保姆過來一人抱了一個孩子要走,小糖糖喊了聲媽媽,白惠道:“糖糖,媽媽一會兒就去陪你。”
“什麼事,長風?”看着丈夫那神色凝重的樣子,白惠心頭疑惑。徐長風似乎在琢磨着下面的話該要怎麼說出口,而此時,天邊一道炸雷,外面狂風大作。
“白惠,有件事情我說出來,你不要激動。”徐長風半天才開口。
“什麼?”白惠疑惑地問。
徐長風道:“是關於你身世的。”
“你查到了?”白惠的眼中頓時露出驚喜的光芒。徐長風咬了咬牙道:“娶了你母親的人,就是楚遠山,而你和楚瀟瀟,是兄妹。”
嗡的一下,白惠的大腦好像在這一刻炸開了。
“不,你瞎說什麼!長風,你喝醉了不成!”白惠的臉在一瞬間蒼白了,她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
徐長風苦笑道:“我沒有瞎說,這一切,是瀟瀟告訴我的。”他邊說,邊是掏出了手機出來,手指在屏幕上輕劃了幾下,一條信息便顯示出來:
“我的母親,也是溫玲,白惠是我的親生妹妹,請好好照顧她。”
楚瀟瀟別。
“不,不!”白惠大叫起來。這不是真的,這決不是真的!她沒有心思去想楚瀟瀟那個‘別’字意味着什麼,她沉浸在強烈的震驚裡,驚叫不已。
怎麼可能,她成了楚遠山的女兒,而瀟瀟成了她的哥哥,楚喬呢?
她又成了楚喬的妹妹了嗎?
不,這一切怎麼可能!
白惠突然間尖叫着,兩隻手捂住了耳朵,“徐長風你瞎說什麼,這都不是真的,不是!”
她哭着,突然間站了起來向外跑去。
“白惠!”
徐長風吃驚不已地飛奔了出去,而白惠已經跑到了院子裡,大雨就在此刻突然間傾盆而下,雨點噼哩啪啦地打了下來,打在白惠纖瘦的身形上。她站在雨霧中,大哭不止。
徐長風跑過來,想要摟住她,她卻是對着他狂叫,“你別過來,這都不是真的,我在做夢,我在做夢!”
看着她痛苦的樣子,徐長風也是揪心不已,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告訴她的,可是楚遠山病了,病勢沉重。雖然他並不想和楚遠山再有什麼瓜葛,可是白惠必竟是楚遠山的女兒,他沒有權力不告訴她這件事。
“白惠,你冷靜一點。”他的雙手握住了她的肩,她卻是陡然擡起了淚眼,兩隻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眼神期待明顯,“長風,你告訴我,我在做夢,你說的都不是真的。”
看着妻子那滿含期待的眼睛,徐長風真的想告訴她:是,他說的都不是真的,她只是做了一場夢,可是……
那只是自欺欺人。
“白惠,你冷靜一點。”他的神色是焦灼的,擔憂的,更是心疼的。白惠眼睛裡的淚和那種痛苦絕望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白惠再度大哭,“爲什麼!爲什麼會是他!”
她忘記了她曾經說過的話,她說如果找到了她的親生父親,她一定要問問他,爲什麼要害她的母親流落街頭,以至慘死。可是現在,楚遠山就是她父親的事實讓她幾乎崩潰了。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她絕不要做他的女兒,絕不要!
“不,不是,不是!”她連連地搖着頭。
“白惠,你冷靜一點。”徐長風滿眼焦灼地擁住了他的妻子,大雨中,她的身子在簌簌地顫抖。他把她的臉頰貼在了自己的胸口,擁緊了她的身子。
人這一生,有兩件事情沒有辦法自己選擇,那就是父母和出身。如果溫玲有看穿未來的眼,她不會嫁給楚遠山,如果白惠有選擇的可能,她不要投胎做楚家的女兒。
可是這一切只是如果,而這世界上,永遠都沒有如果。白惠被迫地接受着楚遠山就是她父親的事實,她不知道楚喬不是她的姐姐,楚遠山將楚喬並非他親生女兒的事情深埋在了心底,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白惠爲着有楚喬這樣的姐姐而難受着,憋悶着。她真恨不能飛回到二十多年前,親手抹殺掉自己是楚家女兒的事實。
而楚遠山,自那夜瀟瀟走後,他便病了。心悸,氣短,頭暈無力,這是心臟病的跡象,他被他的警衛員送去了醫院,並且連續守了一天一夜。
楚遠山他尚不知,白惠便是他的親生女兒,瀟瀟離開的時候,什麼都沒對他說。走得絕決。
楚遠山知道,他這一輩子,恐怕難以得到兒子的原諒了。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兩行淚水滴落下眼角
胡蘭珠和徐賓是在楚遠山住院後的第三天過來的。如果沒有着後來楚喬的作惡多端,沒有着楚遠山的一味護短,徐楚兩家仍是多年的朋友。
而如今,楚喬已經服刑,楚遠山生病,而白惠是他的親生女兒,胡蘭珠和徐賓想,無論如何,他們應該過來看看楚遠山的。
楚遠山躺在牀上,神色憔悴而無力。
胡蘭珠和徐賓走進來,楚遠山便手扶着牀,慢慢地坐了起來。
徐賓道:“你生着病,就不用起來了。”
楚遠山道:“我做了孽,現在,該是我承受一切報應的時候了。”
徐賓輕嘆道:“你有一個好兒子,遠山,你這一輩子應該感到驕傲,瀟瀟是那麼好的孩子。”
楚遠山的心便是猝然間一疼,他一手捂住了胸口。就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他卻傷他那麼深。
徐賓道:“我來,一是爲了看看你,二來是跟你說一聲,白惠,也就是我的兒媳,她便是你的親生女兒,她的生日是一九八五年的冬天,那個時候……”
楚遠山扶在牀頭的手顫了顫,思緒一剎那間飄飛,一九八五年的冬天,那個時候,距他跟溫玲吵架,不過是六個多月而已。溫玲在那年的夏天離家出走,自此一去未回。
那麼說,她並沒有嫁過別人,而白惠,那個被他一心寵愛的女兒害到差點開死掉的女孩兒,是他的親生女兒。
楚遠山後背如遭重擊,他頹然地靠在了牀頭,他這才知道,他是真的造了孽。
他這一輩子犯了無法讓人原諒的錯。
楚喬原本早就該出院的,但是她絞盡腦汁地讓自己顯得虛弱。她把醫生開給她的藥全都偷偷地吐進了馬桶裡,並且在黑暗的夜裡,她把受傷結痂的手腕擱在鐵質的牀頭用力地磨。直到新結的痂掉落,鮮血又從她的血管流了出來,在寂靜的夜裡,那血液滴嗒無聲地滴落在牀單上。
楚喬被再一次送去急救了,看守她的人這次是寸步不離地守着她了,而楚喬,也終於又得到了延緩回獄中的機會。
“哎喲,我肚子疼。”
她的兩隻手被銬在牀邊上,手腕與牀沿接觸的地方,被纏上了布條。她扭着身子痛苦地喊。
“你又想搞什麼花招兒!”警察惱火地問:
楚喬只哭道:“我不搞花招兒。大姐,我肚子痛,真的痛,我想大便。”
警察皺了皺眉,這一個上午,楚喬鬧了三次大便了,每次都是她銬着她去,她已經不耐煩了。
她過來解了楚喬的手銬,但卻是拔出了槍來,點着她的背,“你快點兒。”
楚喬眼珠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她輕輕地勾了勾脣,在警察的看護下走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被關上了,將那個警察掩在了外面。那個警察今天也有點兒不舒服,不舒服便有些心浮氣躁,在外面皺着眉,不住地發出煩躁的聲音。也正是她的不舒服和心浮氣躁給了楚喬得以逃脫的機會。
衛生間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接着是一聲尖叫,好像是有人摔倒的聲音,那女警本來是捂着肚子的,此刻忙一腳踹開了衛生間的門,“怎麼了?”
她放眼搜尋楚喬的身影,但話聲未落,頭部卻已是巨痛,人哐噹一聲栽在了地上。楚喬放下手中舉着的馬桶蓋,眼睛裡的陰鷙之色閃過,她拾起了警察掉在地上的槍,飛快地跑了出去。
“站住,不許跑……”警察虛弱的聲音在衛生間裡傳來,然而楚喬怎麼會聽呢?但分有一絲逃出生天的機會,她也不會放過的。
病房的外面還有一個警察在守衛着,楚喬奪門而出時,那個警察的槍口立即指向了她。
“站住,別動!”
可是楚喬這些日子以來日思夜想,處心積慮的,沒做別的,她早就把自己的行動計劃了千遍了。走廊裡正好有個護士走過,楚喬一把就攬住了那護士的脖子,對着警察怒喊:“你別過來!”
她不會用槍,但是她懂射擊。以前的時候,她常和一幫發小們在會所玩射擊,她的槍法很準的。每次都是百發百中的正中靶心。此刻,她毫不畏懼地把那把槍扣在了護士的頭上。
警察大吃一驚,而那護士則是嚇得哇哇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警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舉着槍對着楚喬,而楚喬則是挾持着那個護士連連後退。
“你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楚喬邊退邊出聲威脅着那個警察。
電梯門正好打開,她挾持着那個護士躲了進去。警察在此刻忙撥打了求助電話。
白惠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幾天,這幾天裡,沒有出過門,也沒怎麼吃飯,在第三天的時候,她才從房間裡走出來,眼窩都凹進去了。
她決定,還是去見一見楚遠山。
楚遠山的病勢沉重,雖然有警衛員的精心護理,有醫生的認真診治,但是心病難醫。楚遠山每日經受着悔恨的折磨,悔恨之心無法舒解,所以,他病勢沉沉。
病房的門被人推開,白惠看着牀上那個形色萎靡的老人,她邁步走了過去。
上午的陽光照在了白惠的臉上,神色沉靜而冷漠,楚遠山一手撐着牀,慢慢地擡起了身子,“白惠……”
他喚女兒的名字。
白惠微閉着嘴脣,並沒有應聲,而是徑自慢慢地走了過去,她在楚遠山的牀前站定,一雙黑眸定定地看着他。
楚遠山在那一瞬老淚縱橫,“爸爸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因爲你根本不是我爸爸。”白惠心頭悲痛,聲音卻是絕決。
楚遠山猶如捱了雷擊,心絃顫抖不已。他閉了閉眼睛,淚滴滾落。
“我今天來,只是想問問你,當年你和我的母親,發生了什麼,她怎麼會離家出走,以至慘死。”白惠的心頭一種說不出的痛恨在巨烈的翻涌着,她的眼睛裡不知不覺地就含了淚,連聲音都是難以抑制的顫抖。
楚遠山的心猶如被人拿在火上煎,他再一次嚐到了百般悔恨的滋味。
他合了閤眼睫,悵然一聲長嘆,“一言難盡呢!”
……
下午的陽光盡情地播撒着它的熱量,白惠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的暖,她從楚遠山的病房出來,神色怔怔懨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走出病房的,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來到外面的。
停車處停着她男人黑色的車子。一道頎長的身影正抱着他們的女兒站在那裡,小丫頭的小手指着什麼在問她的爸爸。
奶聲奶氣的聲音十分好聽。
“爸爸,喝水。”小人兒說。
徐長風溫聲道:“爸爸這就給你拿。”
白惠默然無聲地走過去,徐長風正好回了頭,“回來了。”
他眼角的溫笑明顯。
白惠輕嗯了一聲,小糖糖看到母親,便伸出了小手,“媽媽,抱抱。”
白惠伸臂將女兒抱了過來,徐長風則是繞到另一面去開車門給女兒取水。
這一刻,本是風平浪靜的,一切溫馨而平淡,但是突如其來的一幕打亂了這種平靜。
“別跑,站住!”警察的喊聲乍然間傳過來,白惠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她猛地一回頭,但見一道身影已經到了近前,楚喬手裡緊捏着的槍猛地一擡,砸在了白惠的腦門上,白惠眼前一黑,身形踉蹌地倒向了一旁的車子。
“媽媽!”小糖糖驚叫着,被楚喬一手夾在了懷裡。她的槍很快就指住了小糖糖的腦門,對着一幫警察怒喊,“你們都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眼前的情景儼然是香港的警匪片中常出現的一幕了。黑洞洞的槍口指着嬰兒的額頭,喪心病狂的罪犯期待着這一刻逃出生天。
“糖糖!”徐長風聽到女兒的哭喊,心頭大驚,他本是半個身形鑽到車子裡去給女兒取水的,此刻驚詫不已地大喊了一聲。
他眼看着妻子的身形哐的一聲砸在車身上,又眼看着楚喬將小糖糖奪了過去,那一刻,他的心臟都衝到了嗓子眼兒。他大叫一聲衝了過去,“放開我女兒!”
楚喬咬牙對他冷笑,“徐長風,你馬上開車帶我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不然我要了你女兒的命!”
“爸爸,媽媽……”小糖糖被楚喬挾在懷裡,那胳膊圈緊的力度,還有那兇狠的氣勢將小人兒嚇得大叫不止。
“爸爸,抱抱。”小人兒揮舞着小手對着他的爸爸喊着。
徐長風的心緊緊地卡在了喉嚨口,那是他的女兒呀!
“爸爸……”
“糖糖……”
女兒被楚喬挾持着,徐長風不敢輕舉妄動,他額上的青筋在巨烈的跳動,眼睛裡的擔憂迸射出來,“楚喬,你別傷她,你要什麼我們都給你!”
“糖糖!”白惠從昏沉中清醒過來,失聲大叫,“長風,我的糖糖!”她的身形撲跌而來,徐長風忙將妻子的身形扶住。
“白惠你怎麼樣?”徐長風看見血從妻子的額頭滴下來,震驚不已。
“長風,不要管我,我的糖糖,我的糖糖……”白惠根本顧不得頭上的疼,她的心已經因着被挾持的女兒而碎裂成八瓣了。
“放開她你還有一條生路,楚喬,不要再以身試法了!”警察手中的槍齊齊地指向了楚喬。
楚喬卻是冷笑着,更緊地挾住了懷裡的嬰孩兒。
“你們敢動我一下,我先殺了她!”她的槍口對着小糖糖的頭頂了頂,又疼又怕的小人兒哇哇的大哭着,哭聲撕扯着她爸爸媽媽的心肺,白惠在那一刻幾乎暈厥過去。
“楚喬,你不要傷害糖糖,你做的惡還不夠嗎!”白惠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換來楚喬的冷笑,“我做的惡已經夠多,所以我不在乎再多做一次。在牢裡我生不如死,這樣子死了還有個陪葬的。呵呵,白惠,我死也不會讓你幸福的!”
楚喬冷笑的聲音貫穿着人們的耳膜,白惠的眼前猝然間一黑,她一下子癱倒了徐長風的懷裡。徐長風牙齒咬碎,雙眸寒光迸射,“楚喬,你不要再喪心病狂了!”
而。
“糖糖,我的糖糖……”白惠從徐長風的懷裡掙扎着站起身形,雙眼連一點兒光彩都沒有了。
她多災多難的女兒,生下來便是九死一生,如今剛剛過上幸福的日子,就又要命喪虎口了嗎?白惠的心疼無法言喻,她的一隻手捂着心臟的位置,她對着楚喬大喊,“楚喬,你放了我女兒……”
“媽媽,媽媽……”小糖糖哭喊着,張着兩隻小手,淚花滿臉。
而楚喬的槍就頂着小人兒的頭。
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深深地震顫着人們的心靈。
徐長風目眥欲裂,“楚喬,你放了糖糖,我來給你當人質。你最恨的人應該是我,你殺了我吧,我來給你陪葬!”
“呵呵,徐長風,我纔不要殺你,我就要殺了你的女兒,讓你們這一對狗男女生不如死!
楚喬的眼睛裡也淚流了,但她卻在笑,滿眼的淒涼讓人忘都忘不掉。
“楚喬,放了人質,你還有悔過的機會!”警方不敢輕舉妄動,一隻只長槍對準了楚喬,但卻是不敢輕易扣動板機。
楚喬的眼睛裡淚花明顯,她明白,她此番逃出來,砸傷了警察,又挾持了人家的孩子,她恐怕是不會有活路了。即便是有活路,恐怕也要在監獄裡呆上一輩子,過一輩子暗無天日的生活,那樣還不如死了,“你們放我走,我就不傷這個孩子。”她說。
“你先放了她,我們立刻就放你走。”警察開始緩兵之計,楚喬早已抱定了畢死的決心,她又是絕頂聰明之人,緩兵之計她懂的。
“你們不要想騙我,我放了她,你們就會殺了我!你,開車!”
她突然間對着徐長風大喊。
徐長風的太陽穴突突然地跳着,雙拳捏緊,“你別傷我女兒,我會帶你走。”他說完,就要鑽進車子裡,而在那一刻,他的心被揪得死死的。他的腦子完全地亂了,他再怎麼樣沉穩的人,心愛的女兒被人挾持着,生命難保,他也不可能鎮定下來。
白惠在這一刻,全身都在巨烈的哆嗦着,她不能想象,她失去女兒,會怎麼樣,她的小糖糖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她定然也活不下去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她的男人,她看到了他額上冒出的汗珠,看到了他青筋暴起的手。他似乎在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麼做。
“喬喬!”一聲蒼老卻沉痛的聲音突然間傳過來,人們的目光紛紛望過去,卻見一個身形瘦削的老人在一個警衛員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白惠的眸光在見到楚遠山時,掠過一抹期待,說不定,楚喬會聽她父親的話放了小糖糖。然而她的期望,在轉瞬間就分崩離析了。
楚遠山向着楚喬走了過去,眼中蒼桑明顯,“喬喬……”
“你別過來!”楚喬突然間一聲大喊。
楚遠山的腳步登時就滯住了,痛苦地喊道:“喬喬,你不要傷害那孩子,你不要再做惡了!”
楚喬冷森森的道:“你不是已經不再管我了嗎?你不是任我自生自滅了嗎?現在又出來做什麼?我就偏要殺了這孩子。怎麼着都是一死,我死了也要他們的女兒陪葬!”
楚遠山的大腦嗡的一下,身形登時一個踉蹌,“喬喬,不要啊!念在爸爸養了你三十年,疼了你三十年,寵了你三十年,你就放了這個孩子吧!她是爸爸的孫女呀……”
楚遠山痛苦不已的聲音讓楚喬吃驚不已,她看向懷裡的小人兒,小糖糖滿臉淚花,一雙黑眼睛驚恐但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
他的孫女?怎麼回事?
楚喬心念數轉的功夫,眼前突然間黑影一閃,接着是懷裡的小人兒被人搶了過去。楚喬飛快地扣動了手裡的槍,砰的一聲響過後,有人哐當撲倒在地。
白惠只看到眼前人影一閃,接着她的女兒就被那個人搶了過去,再接着就是一聲槍響,接着是無數聲的槍響,一切歸於寂靜。
白惠在那一刻,暈了過去。
沒有人想到,靳齊會在那一刻出現,千均一發的時候,他救下了小糖糖。小糖糖沒有受傷,而靳齊的腰部卻是被楚喬的子彈打中,他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
楚喬被當場擊槍斃了,渾身彈孔,死狀慘烈,死時仍然大睜着一雙眼睛。
而楚遠山亦是當時暈厥過去。
“不要!”睡夢中的白惠再次被惡夢驚醒,楚喬挾持着小糖糖的情形在每一個夜裡重現,她驚恐不已,夜夜噩夢連連。
“白惠?”徐長風的手輕輕地覆在了妻子的額頭,又輕輕地將她的身子抱進了懷裡,“你做夢了白惠。”他溫和的聲音輕輕地滑過了她的耳膜,他溫暖的手指輕捧着她的臉頰,眼神關心而擔憂。
白惠長出了一口氣,她伸手捂了捂胸口的位置,“長風,孩子們都好吧?”
徐長風的指腹輕柔地拭去了妻子眼睛裡的淚花,說道:“他們都很好,你看。”
就在他們夫妻的身旁,一對小小的孩子安然地躺在那裡。
“媽媽。”小糖糖此刻揉着眼睛爬起來了。
“糖糖,媽媽抱。”白惠便伸手臂將小人兒抱了起來,她的眼珠裡含着晶瑩的淚花,爲着女兒的大難不死,爲着她的劫後餘生。
“媽媽,。”小豆豆也一骨碌爬了起來,張着小手要她抱。白惠便伸了另一隻手臂,將小傢伙也攬在了懷裡。
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她把兩個孩子都抱到了主臥室來。每晚都守着他們睡。
而身後,有一雙手臂環抱住了那母子三人。徐長風無限感慨地看看自己的妻子,又看看他的一雙兒女。
還好,他們都在。
還好,他們都健健康康的。
醫院。
林晚晴沿着走廊慢慢地走了過去,隔着重症監護室的玻璃,她看到了裡面,全身插着管子的人。
楚喬的子彈從靳齊的腰部穿過,靳齊傷勢危重。靳家的人都守在病牀邊上,靳老太太神色呆滯,眼睛腫着正在垂淚,靳老爺子滿臉悲痛,守坐在兒子的牀邊,他的心情複雜無比。
兒子終於做了一件讓他驕傲的事,只是這件事的代價太大了。
林晚晴站在門外,她看着裡面那張比往時瘦削了不少,而益發有棱有角的臉,就是這個男人,他捨身救下了小糖糖。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經深深愛過的人。她對靳齊有恨,沒有錯,可是她爲了救小糖糖而身受重傷,生死未卜,又是讓她心顫顫地疼。
那疼一直纏繞在她的心口,撕撕扯扯地,讓她的眼中掉下了淚來。
“媽媽,爸爸還會醒過來嗎?”
小開心眨着眼睛,眼神憂鬱地望着他的母親。
林晚晴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眼睛裡含着淚花,卻是柔聲地安慰道:“他會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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