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晴手裡的藥勺撞到了孩子揮舞的小手上,湯藥便撒了出來,孩子胸口的小衣服上溼了一片,連臉上都被淋到了,小開心委屈地哭聲更大了。
靳老太太又急又疼,又無可奈何,“誒喲,這可怎麼是好哦!”
“我來!”靳齊走上前,伸手拿過妻子手裡的勺子,對着妻子道:“你攥住他的手,別弄疼了他。丫”
他說着,便親自用勺子舀了藥過來,“來,開心,吃藥了,吃完藥就不會拉肚子,開心乖。”
必竟是父子,血脈相連,孩子生病,他也會心疼的吧!林婉晴心底稍稍有些安慰,輕輕地將兒子的兩隻小手攥在了手心,柔聲哄道:“開心乖嘍,爸爸喂,開心吃了藥,肚子就不會痛了,很快就會好了哦。”
妻子溫柔的勸哄,尤其是那句,爸爸喂,讓靳齊的心頭竟是怦然一動。一股子異樣的感覺倏然滑過心頭。是呀,他是孩子的爸爸呀!
“來,開心乖。”他也跟着說了一句,那張一向沉鬱的臉,此刻竟也是綻出了柔緩的弧度,樣子溫和慈愛。小人兒似是被靳齊的樣子看怔了,此刻張着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的爸爸,竟是不哭了。藥液被輕輕地送去了小人兒的口中,小人兒吧吧的,小嘴抿了抿,感覺不是滋味,重又咧開了小嘴,啊啊的哭了。
“乖,不哭哦!”林婉晴將兒子抱了起來,橫抱在懷裡,走到窗子前,邊走邊輕搖。“乖寶寶,媽媽好愛你,不要哭嘍……”
房間裡一時間好像有隱隱的溫情流動起來。靳齊走過來,伸手逗弄兒子。手指伸到了兒子的小臉上,輕輕一刮,“開心聽話,爸爸給你買玩具哦!媲”
林婉晴輕搖着開心的手臂頓了頓,心頭有絲暖流升上來,雖然那種愛護不是對她,只是對他的兒子,他的骨血,但他終還是在乎這孩子的,她的心頭仍是有些溫暖的。但是這種溫暖並沒有遲續下去。只是幾分鐘的光景,靳齊的手機就響了。
林婉晴知道,他的這種來之不易的溫暖馬上就要消失了。她垂了垂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靳齊已經走到嬰兒室的另一側去接電話了。
“嗯,我這就過去。”
林婉晴知道,那位楚小姐在叫她的男人呢!
靳齊轉身對着妻子道:“我出去一趟,你帶着開心,哄他睡一會兒吧。”靳齊說完,就沒再看他的妻子一眼,轉身出去了。
林婉晴抿了抿脣,心裡重又升起深深的酸澀來。
“來,再來一杯。”楚喬坐在巴臺邊上,伸着那隻纖纖玉手舉着杯子向着調酒師要酒喝。她也算是這裡的常客了。看起來衣冠精緻,身世不凡卻經常來買醉的女人,多半是情場失意。調酒師又給了她一杯相同的酒液,楚喬接過喝了一大口。
“喬喬!”靳齊的身影已經匆忙地走了進來,他一把搶過了楚喬手裡的酒杯,“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經喝醉了。”
“我沒有喝醉。”楚喬眨着那雙醉眼迷離的眼睛看着靳齊,“他把瓶子摔了。阿齊。他把那瓷瓶摔了。阿齊,他親手摔的。”楚喬一隻手扯住了靳齊的衣襟,兩隻眼睛裡閃爍着淚花,“四分五裂,一地碎片呀,阿齊。”
楚喬聲音發抖,脣角發顫,眼睛裡全都是痛苦的神色,“他就這樣對待我們的感情,他爲了那個女人,忍心背離我,他就那麼殘忍,阿齊,我疼啊,這裡疼啊!”楚喬的一隻手點向了自己的心窩,“他就這樣對待我……”
面對着如此傷心欲絕的女人,還是自己最最心愛的女人,靳齊的一顆心也被楚喬掰碎了一般。
“你不要這樣,喬喬,他移情別戀了,他不值得你愛,你醒醒,喬喬!”
他握住楚喬的雙肩,黑漆漆的眼睛裡全是沉痛。楚喬只是淚流滿面,“我的心在他的身上,收不回來了……”
清晨,一聲聲雞啼打破了山中的寂靜,白惠睜了眼,擡腕看了看錶,早晨四點半。哦,有點兒早。再睡一會兒。她這幾天的長途奔波,是相當勞累的。前半夜沒睡着,後半夜睡着了,倦意沉沉的。這會兒被雞叫吵醒了,卻仍是困的。便又閉上眼睡去了。再醒來是被敲門聲叫醒的。
單子傑隔着門喊她的名字,“白老師起牀了。”
白惠猛然睜了眼,這一刻,她有些心神恍惚,待到看清眼前簡陋的擺設,她清醒過來,她現在已不在那間華麗的宅子了。她在這偏遠的山間小鎮,今天是她第一天上課的日子。她忙起了來,“馬上就好。”
她匆忙將自己的衣服穿上了,邊梳着頭髮就邊打開了房門。清晨的陽光立時撒了進來。單子傑就站在那一地的陽光裡,一手支着門框對着她笑,“白老師,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課的日子,小孩子們知道將會有一位美女來給他們當老師,都興奮得不得了呢!”
“呃……”白惠忽然間有些緊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服很整潔,她忙將長髮用一根皮筋紮了起來,“我去洗個臉。”
她說完,又忽然間意識到,這裡是沒有洗浴間的,一時便有些無措。單子傑笑道:“水我都給你打好了,諾,快去吧!”他信手一指,白惠看過去,她看到房子前面幾米開外的地方,放着一隻木桶,一個臉盆。臉盆旁邊還有一隻看起來有些個年代的暖壺。
她走過去,木桶裡清亮的水,映着她一張素白如月的臉。
“這水是不是來得很不容易?”她想起單子傑曾說過,這裡的山民用水都要去好幾裡地之外的地方背。那麼這桶水,就是單子傑背來的了。
“呵呵,我都習慣了,你快洗臉吧,我去做早餐。”
單子傑說完,就走了。
白惠看着那道青瘦的身影,心底涌出深深的感動。她用勺子舀了一些水放進盆子裡,忽然間就覺得連洗臉都是多麼奢侈的事。
早餐是單子傑親自做的,鹹菜和粥,還有一些被熱過的剩饅頭。餐桌是他房子外面的一張四條腿都快要斷掉的破木桌。餐椅則是兩隻稍稍平整些的石頭。
“諾,快吃吧!”單子傑將大一些的饅頭拿到了她的面前。白惠又給他送了回去,“我吃小的就行。你是男的,你要多吃一點。”她說完,就拾起那個只剩半個的饅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單子傑看了看她,沒說什麼,只是笑着搖搖頭,
孩子們陸續地到校了,一個個,在城裡孩子看來穿得又舊又破的孩子們,揹着手工縫製的書包,有的手裡還抱着個木凳。
校長也是這所學校的兼課老師,是個中年的漢子,長相淳樸。他家在學校附近不遠的地方,已經早早地趕來了。他對着學生們給白惠做了一下簡單的介紹,以後的日子裡,白惠就成了這所學校的語文和英語老師,而單子傑教數學還有一些別的科目。校長只有中學的文化,身體也不是很好,教這些孩子們已是費力,白惠來了,自然是緩解了燃眉之急。只是面對着那一百多個不同年級的孩子,單子傑沒有因爲白惠的到來而感到輕鬆,白惠亦有了一種叫做力不從心的感覺。
“孩子們來,老師這裡帶了糖果,每人都過來取一份了。”白惠拎着一大袋子自己隨身帶過來的糖果,在早操過後,放在山坡當成的操場上。單子傑拎着白惠買來的紙和筆,每人分成了一小份,給那些小孩子們發了下去。
這些孩子們自小長在這深山中,哪裡見過這麼漂亮的糖果,這麼好的筆和紙,一時間高興得歡叫起來。
白惠看着那一張張簡單可愛的小臉,僅僅是被幾枚糖果,一隻筆幾張紙,就滿足得歡心雀躍的孩子們,心裡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一百多個學生,四個年級,老師卻只有兩個,可見當初單子傑的辛苦。一天的課節束,白惠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疼了。
她捏捏喉嚨對着單子傑道:“子傑,這些日子,真辛苦你了。”
“呵呵,我們爲這些孩子能做的,不就這些事嗎!”單子傑一句話讓白惠十分感慨。在她生活過的那個城市,人與人之間爾虞我詐,功名利祿,爲錢奔忙,可是極少有人想起這些窮山溝裡的孩子們。
她望着遠處的幽幽大山,連綿一片,不知通向何處,山風吹過來,吹動了她頰邊的髮絲,輕輕舞動。她輕嘆了一聲,
耳邊有吉他的聲響悠悠響起,錚錚清脆。單子傑略略低啞的聲音滑過耳膜,“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纔想起同桌的你。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看了你的日記,誰把你的長髮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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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好古老的校園民謠,放在這裡是不是有些讓人感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