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們的?”
鄭直兄妹不禁齊聲問道,都有些不可思議。
要知道,羊在李家屯可是重要的家畜,價格不菲,一頭也得二兩銀子。
小栓子把羊趕進來,栓在一根木樁上。
“我爹說了,這頭母羊正好在產奶期,給鄭大哥一家子救急用。”
“羊奶?這可是好東西。妹子,你正長身體,喝一些沒壞處。”
鄭婉摸着羊羔身上柔順的毛髮,撇嘴道:
“跟小羊羔搶奶喝,總有些不地道。”
“姐,你別擔心,這頭母羊奶水可好了,小羊羔子都喝得直嗆呢。”
正說着,鄭大乾嘴裡叼着一個雜麪餅子走了過來。
“小栓子,你這是...”
在知道李家這麼夠意思之後,鄭大乾心裡熱乎乎的。李家屯雖是個窮地方,但民風還是很淳樸的,當然,除了黃大彪那些個別的村霸。
“婉兒,你帶着小栓子去找你娘,一起吃個飯吧...”
鄭大乾叮囑道,同時往兒子懷裡塞入一個餅子。
“今天是大年初二,李家屯有集,咱們去趟下坡,看看有沒有人買咱的地。”
“好。”
鄭直啃了一口,便跟着老爹出門了。
李家屯分爲上坡和下坡。
上坡住的全是些獵戶,是窮人中的窮人,靠打獵爲生的他們,一年也攢不了多少銀子,好不容易富裕一點兒,還得被村霸們剝削不少。
而下坡幾乎都是種田的,這些人不愁餓肚子,剩下的糧食可以賣給官府或者糧店,雖然錢也不多,可日子過得滋潤,不用進山賣命。
鄭直和老爹緊趕慢趕,下坡的集市終於到了。
儘管是個窮村子,但集市還算是熱鬧,有賣各種小物件小玩意的小販,還有磨刀補衣的把式,更多的人還是以物換物,畢竟拿錢買很奢侈的。
鄭直的個頭立刻引起了圍觀,再加上這乾淨、俊美的外貌,引得不少女子偷瞄,她們一個個小鹿亂撞,憧憬不已。
“這是哪家的小夥,如此氣宇軒昂,肯定不是本村的吧?”
“好俊啊,也不知是否婚娶了?”
“瞧瞧這身段,肯定練過,也不知道那個方面怎麼樣...”
整個集市因爲他的緣故,變得更熱鬧了。
鄭直感受到那些“不懷好意”,甚至散發着飢餓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看吧,普通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兒子,你這次可沒白來哦?”
鄭大乾眨眼道。
“老爹,我怎麼覺得你和老媽是早有預謀?”
“先說明,不是我的主意啊,是你媽,她擔心我這地契賣不上價錢,所以...”
“我去,你們...你們連親兒子的色相都出賣,還是親爹媽麼?”
“爲了咱家的生計,你就委屈一下吧,再說了,只需要你站一會兒臺而已,又不是真的去賣身。”
鄭直心裡有一百個不願意,可既然都被誆來了,而且還是老媽的主意,他只得認栽。
“好吧,隨便看,隨便瞧,咱也沒少塊肉...”他安慰着自己。
鄭大乾環顧四周,感覺時機差不多了,於是抱拳大聲道:
“各位鄉親們,今天是大年初二,我鄭大乾給大傢伙先拜個年,大家新年好!”
這開場白極其標準,要放到前世,肯定會引來羣衆的熱烈掌聲。
可惜,這是在古代,鄭大乾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現場一片沉默。
李家屯的村民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這個外鄉人,一個個神色木然,一點面子都不給。
“哈哈...”鄭大乾尷尬地笑了幾聲,“咳咳,言歸正傳,我帶兒子來集市,是爲了變賣鄭家的一點兒家產...”
“爹,還是我來說吧...”
鄭直碰了碰老爹。
“...好,兒子你比爹受歡迎,你來吧。”
鄭直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
“剛纔我爹提到的家產,其實是鄭家的三畝荒地,是祖上留下的田產,要不是非不得已,我鄭家也不會拿出來賣。既然要賣,肯定要有個合適的價錢,市場價是四兩一畝地,我們賣一畝二兩。如果有意向要買地的,可以這邊來...”
人羣之中,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更有些年輕女子爲他的特殊氣質所傾倒。
但是,沒有人站出來買他的地。
一畝二兩,三畝就是六兩。這不是筆小數目,差不多是普通農戶一年多的積蓄。而鄭家的田只是一塊荒地,買來要播種的話,還要耗費人力物力,對於李家屯的農戶來說實在是不合算。
“小夥子,你那塊地要是夠肥的話,別說是二兩,就是四兩五兩都有人買,可你們那塊地是荒地,說句不好聽的,白給都不一定有人要啊...”
立刻有人說了一句大實話。
“對啊,咱要那荒地幹嘛,租的田已經夠種了。”
“六兩銀,太貴...”
衆人議論不已,都是搖頭。
鄭直嘆氣道:“老爹,看來咱的地,是賣不出去了。”
“再等等,萬一有買家呢?”鄭大乾仍舊懷着一絲希望。
這時,從人羣中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面帶慈祥地向鄭家父子作了一揖。
衆人對這老者十分尊敬,想必此人是個德高望重的人物。
“鄭先生,本人是李家屯的里長,他們都叫我黃老。按照規矩,買賣田地可是大事,需由一村裡長見證方可交易。”
黃老?里長?這老頭兒是村霸黃大彪的爹?
鄭直一想到黃大彪,心裡直犯膈應。
“哎呦,這麼巧啊,鄭先生和鄭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黃大彪,晃晃悠悠地從他爹身後閃了出來,仍舊是一副欠揍的樣子,痞氣十足。
鄭大乾尷尬道:“里長,黃兄,鄭某失禮了。”
黃大彪在里長耳邊嘀咕了幾句,後者的眼睛漸漸發亮。
“鄭先生,您原來是秀才出身,真是難得啊...您家中一定有了難事,所以才變賣田產?”
里長的態度變得更加柔和了,秀才這個名頭看來還是很好用的。
“不瞞里長,我鄭家確實生活困難,家中存糧不多,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鄭大乾倒出苦水,心想難不成這裡長肯搭救一把麼?看他這一副慈祥的樣子,不像是個心懷叵測的人,可他兒子這般不堪,實在不敢恭維...
里長笑道:“鄭先生,土地可是咱農家的命根子,你可不能腦袋一熱,就把老祖宗留下的血汗給丟了啊...”
“就是就是...”黃大彪附和道,“賣什麼也不能賣田,鄭先生可得慎重了。”
鄭大乾疑道:
“那依里長的意思?”
“咱們借一步說話...”
里長故作神秘,又扭頭向兒子囑咐道:
“大彪,爲父跟鄭先生商量點兒大事,你去替我巡視一下...”
“好的,爹。”
黃大彪倒是很聽他老爹的話,帶着幾個黃姓子弟退了下去。
“看什麼看,都給我滾一邊去!”
“幹你屁事,該幹什麼幹什麼,小心我揍你啊?”
人羣被一鬨而散,對黃大彪等人懼怕得很。
鄭直看了眉頭一皺,小聲道:
“爹,你看...”
“兒子,爹自有分寸。”
鄭大乾朝里長拱手道:
“里長,我鄭大乾雖是個文人,可見過的市面也不少,您不如有話直說。”
“鄭先生果然是個痛快人啊,你別擔心,我接下來要說的,對你鄭家而言可是件好事,大大的好事。”
“哦?還請里長詳細說來。”
里長撫着山羊鬚,緩緩道:
“鄭先生,我膝下有一兒一女,小兒子黃大彪,爲人是專橫了些,昨日冒犯了先生一家,還請海涵哪...再說我那大女兒,她年芳二十有五,生有一子,可惜那夫家短命,前兩年病死了...”
“里長,您說這些,和我賣田之事,可是毫無干系啊?”鄭大乾插話道。
“呵呵,有關係,可有大關係了。”
里長看向鄭直,“我一直爲女兒的婚姻大事犯愁,她一個寡婦,眼界又高,李家屯裡全是粗人莽漢,一個靠譜的都沒有。直到,我看到令郎,發現他就是我要找的好女婿啊...”
話已至此,鄭大乾終於聽出了里長的意圖,感情是想和自己成爲親家?
她女兒已經二十五歲了,比鄭直大七歲,而且還是個寡婦,帶個孩子。怎麼看,都配不上鄭直。
“爹,救命啊...”鄭直已經在低聲求救了。
開玩笑呢?咱連戀愛都沒談過,穿越過來就要配個寡婦,還喜當爹?打死都不能從了!
鄭大乾立刻婉拒:
“里長,您女兒和我兒子,這兩個人實在是不合適,單單是他們的年齡就是個問題啊...”
“鄭先生,俗話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我女兒可不僅大你兒子三歲,而且你一旦應了,馬上就能抱孫子,豈不是雙喜臨門?”
“這...”
里長不等鄭大乾回絕,又道:
“鄭家和我黃家結親,是最好的選擇。一來,我有豐厚的嫁妝,鄭家不必靠賣田度日。二來,要想在李家屯紮穩腳跟,你鄭家必須要有個靠山,而我是里長,將來我兒子也是里長,你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里長,你得容我考慮...”
“哎...還考慮它作甚!今天就是良辰吉日,咱們倆家就把婚事給定了如何?”
里長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他不僅看上了鄭直,還看上了鄭大乾的秀才身份。要知道,整個黑龍山地區,也就僅僅鄭家這一個秀才。
明年秋闈,待鄭大乾高中,成爲舉人,可就是功名加身,一飛沖天了。即便考不中,他女兒也撈到個便宜女婿,也不虧。
但是。
鄭大乾雖有些迂腐,可還沒到愚蠢的地步,他萬萬不能拿兒子一生的幸福當兒戲。
“里長,這門婚事的確不合適,還請您退回剛纔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