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父女情深卻是離別
陳老爺的面色倏地就灰暗起來,驀地,擡眼在人羣找了一通,瞧見司南的大高個子,伸手便招呼,“你小子,過來!”
司南到陳老爺面前,兩手緊張地不知怎麼放。想着按照輩分,好像應該是要跪下磕個頭,但是被陳老爺的威嚴的眼神束着,他一動不敢動。
陳老爺瞪着他,渾濁的眼神中感情十分複雜,飛快地打量他一番,一個箭步上前抓起他的手。
嚇地銀寶和大哥當場站起,周圍圍着的人還以爲他要抽司南,下意識地狠狠眨了下眼睛。
粗糙的大手上,厚厚的一層繭,手指間都是血口,胳膊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疤。
陳老爺皺着眉看他,“我也有三個問題問你!”
司南急忙應着,“您說!我我我.聽着呢!”
陳老爺威嚴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溫柔。
“你日子是不是過地很苦啊?”
司南驀地雙眼一紅,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感覺眼睛裡進了什麼東西,刺痛了他麻木許久的淚腺。
從小就是孤兒,除了金蓮沒人問過他痛不痛,苦不苦。也沒嘗過有爹孃疼的感覺。
“以前很苦,現在到堂會了,堂主和當家的都很照顧.”
“我閨女對你咋樣?”
司南眼神中流露出不可阻擋的驕傲和愛意,“那當然好了,金蓮是我最好的媳婦!”
陳老爺臉刷地黑下來,院子中大夥都寂靜了許久。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司南撓着後腦勺,“怎麼覺得這話哪裡不對呢?”
銀寶笑着,從桌上拿起那張六千兩的銀票攥在手中,上前解釋道,“他是想說,金蓮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只是第二次見到老丈人,實在是激動又緊張,陳老爺莫要曲解了。”
陳老爺微微頷首,側哞瞪着司南,呵斥一聲,“跪下!”
司南一聽,嗵地就跪倒在地,心想着:終歸是免不了捱打,搶了人家老爺的女兒,還讓人家苦苦傷心了六年,要是換做他,不得把這混小子給剝皮了!
“我要你答應老夫,一輩子不許辜負金蓮,不許打罵。要夫妻攜手,共同奮鬥過日子。”
“一輩子相敬如賓。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坎坷,都要信任、理解、支持。”
“人沒有不老的,無論她到多大年紀,哪怕是到老夫這個歲數,她依然有她獨特的魅力,要互相欣賞,互相包容。”
“女孩子嘛,多少都有點小脾氣,小作怡情,大作傷身,生氣的時候多哄一鬨,等心情好的時候買點禮物,經濟承擔範圍以內的,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肯定會聽從你合理的建議。”
陳老爺拍着大腿,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銀寶站在他身側,突然覺得這個看上去雷厲風行的老頭子,心竅中卻着實藏着彎彎繞繞的暖意。
也難怪金蓮的性子,更像是現代的女孩子,沒那麼多的束縛,任由心意,卻不失分寸。
“就這些,能不能做到?”
司南屏息,兩手扶地,給陳老爺磕了三個響頭。
“爹,我答應你!”
二哥眼皮活絡,急忙從伙房中拿了個乾淨的茶碗,斟了口茶,遞到司南手中,小聲道,“成親的時候,還沒給老丈人敬過茶呢吧,還不機靈點?”
司南急忙揩了揩眼角,起身把茶顫巍巍地端到陳老爺面前。金蓮從人羣中走來,也端着一碗茶,和司南一同跪下敬茶。
陳老爺看了二人許久,在金蓮瘦削的臉上停頓了幾秒,又看了看兩碗茶,一瞬間恍惚,緊閉雙眸,腦海中閃過小時候那個總愛纏着他買糖葫蘆的傻丫頭。
陳老爺眼睛一紅,淚水溼了雙睫。
只是可惜一兩歲的時候,家裡條件尚且不好,所以每次都只能買半串糖葫蘆,直到一兩年後馬莊生意好轉,家境逐漸殷實,女兒卻再也不喜歡吃糖葫蘆了。
睜開眼,他頓了頓,確認了幾番並非夢境,他將銀寶方纔斟在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你們這茶,老夫不喝。門口的五十匹馬,是我給你帶的嫁妝,咱們老陳家的女兒,到哪兒都不能輸了門面!”
說完,陳老爺擡眸,留戀不捨地望着始終低頭的金蓮,擺擺手,迎着朝陽走出院門。
“爹,你把這收着!”
金蓮跑上前去,將一團用手帕裹着的東西塞進陳老爺手中。
шωш• тт kán• ¢Ο 他疑惑地打開帕子一瞧,是兩個獅子頭文玩核桃。
陳老爺眸子倏地一顫,金蓮小時候,陳老爺很喜歡玩這個,但是總被人騙,後來就算喜歡,也再不買了。
“這是一個典當行老闆收的真貨,我藏了好幾年,找了好些人看,是真的,爹,女兒不孝,這點心意,您收下吧!”
銀寶垂眸,捻了捻心思,想起之前去典當行當水袖時,金蓮說,她曾當過首飾。文玩核桃很貴,原來是爲了給陳老爺收一件大禮。
陳老爺收進袖口,放心地捂了捂,“行了,進去吧,外面風大,彆着涼。”
陳老爺擺擺手,不緊不慢地走出院門,上馬離開。
金蓮追出去,捧着茶碗,哭着喊了一嗓子。
“爹,你還有個問題沒問呢!”
馬兒止住步子,陳老爺側着身子,朝她看了兩眼,心想着,六年不見,這傻丫頭,長得跟以前一模一樣的。
誰說的女大十八變?我家閨女就不變。
數十年如一日地漂亮。
朝陽明暉,灑在長長的馬隊身上,陳老爺沒有迴應,騎着大馬走了,身後五十幾人步行跟隨。他所在的榴蓮莊即將整村搬遷,全部遷往趙王封地。原來的地方要用作工事前沿陣地。
今日這一面見過,他唯一的遺憾也消解了。
金蓮知道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但是陳老爺沒有捨得問出來,傷她的心。她衝着馬隊離開的方向大喊——
“爹,我後悔了——”
“爹——我後悔了——”
金蓮的聲音響徹山谷,長長的馬隊並未止步。領頭馬頸側拴着的鈴鐺,叮叮噹噹地唱着,彷彿在斥責山路的靜默。
院裡的人不再看熱鬧,幾個姑娘安慰着金蓮,司南擦擦眼淚便和幾個男人去幹活收拾。
銀寶三兄妹站在門口,看着越來越遠,已經完全消失在視線中的馬隊,和馬廄裡那兩匹死活不願意離開的汗血寶馬。
大哥呆呆地問,“囡囡,你們說,陳老爺爲啥不喝女兒女婿敬的茶呢?”
“他不會是還沒原諒金蓮?”
二哥搖搖頭,嘆了口氣。
“還能爲啥,我那十個丫頭,就像我的心頭肉一樣,我都不敢想,有一天她們要離開我,那得是什麼場面?”
“喝了這碗茶,女兒就是別人的媳婦兒了,要我,我也不喝!”
銀寶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不過這馬”
五十匹駿馬在院子外面聽話地呆着,也不長嘶,也不亂跑。三兄妹決定,將任家大院再向外擴建,特別是要擴大馬廄的規模,五十匹馬,如果好好訓練,在這個亂世入麻的年代,日後定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