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在我們停放坦克的那塊空地上集合,說是有八個連,其實每個連只剩下不到五十人。所謂的坦克團更加不靠譜,居然只有十一輛坦克,據多羅費耶夫上校說,其餘的坦克都在戰鬥中損失掉了,如今只剩下一個坦克連的建制。
參謀長剛纔信誓旦旦地說,部隊能在三個小時內完成集結,誰知過了整整五個小時,空地上只有不到一半的連隊,其餘的還在往這個村子來的路上。我和博羅達大尉站在隊列的前面,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亂哄哄地列着隊,誰也沒有說話。
看着這些磨磨蹭蹭的指戰員,我不禁蹙起了眉頭,集結部隊就用了這麼長的時間,要是再讓他們步行二十幾公里,等趕到皮亞特尼察村時,估計德國人早把所有的俘虜帶走了。
部隊好不容易集結完畢,博羅達大尉走上去,用洪亮的聲音喊道:“全體同志們,聽我的口令!立正!稍息!向右轉,目標北面的皮亞特尼察村,出發!”
隨着他的口令,排成四路縱隊的戰士們邁着整齊的步伐,沿着公路向北前進。
步兵出發後沒多久,博羅達上了剛纔的那輛坦克,站在車身上,指揮坦克部隊出發。他們很快就越過步兵的隊列,向前疾馳而去。、
我本來想跟着步兵一起行軍的,但隨軍行動的參謀長怎麼也不肯,非要讓我和他一起乘車走。見盛情難卻,我也就沒有推辭,直接坐到了吉普車的後座。
經過將近十個小時的行軍,我們這支增援部隊,終於在天亮後不久,來到了離皮亞特尼察村兩公里遠的地方。博羅達率領的坦克部隊,此刻正擺出進攻隊形,停在了前面。
我們的車在博羅達大尉的坦克旁邊停下,我見他正舉着望遠鏡觀察着遠處的村子,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大尉同志,村裡的情況怎麼樣?見到德國人了嗎?”
博羅達放下望遠鏡,低頭對我說:“少校同志,村子裡很安靜,一個人影都看不見,也不知道弗拉索夫將軍他們還在不在?”
我的提議很快得到參謀長的贊同,他搶在我的前面對博羅達說:“大尉同志,既然敵人沒有動靜,也許他們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到來。您馬上組織部隊進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博羅達沒有答話,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我。看到他又把注意力轉向了我,我心裡有些不爽,你這不是挑起我和上級領導的矛盾麼?別人向你下命令,你一個勁地瞧我做什麼?雖然我牢騷滿腹,但表面上還是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大尉說道:“博羅達大尉,既然參謀長同志都下令了,您就執行吧!坦克兵先進村子,步兵進入指定位置,成散開隊形向村子前進。”
博羅達大聲地答應了一聲,衝着打開的艙蓋,朝裡面喊了一嗓子:“坦克兵,前進,衝到村子裡去。”他腳下的坦克猛地發出一聲轟鳴,屁股後面噴出一股黑煙,然後快速地向村子裡衝去,接着那十一輛坦克緊跟了上去。那兩輛三輪摩托車,也跟在後面衝進了村了。
眼看這坦克接近了村口,我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心說德國人不會在村口埋伏有反坦克手吧?他們會不會等我軍的坦克一進村子,就開火射擊呢?
接下來的事實證明,我完全是杞人憂天,直到所有的坦克都駛進了村了,也沒有我想象中的反坦克手跳出來阻擊坦克,甚至連槍聲都沒有聽見。我暗暗吃驚,德國人到哪裡去了?難道他們到皮亞特尼察村,就只是爲了抓弗拉索夫,把他們一網打盡後,就全部撤離了嗎?
坦克部隊進村後不久,經過長途跋涉的步兵,紛紛進入了指定的位置,並擺出了進攻的散兵陣型,只等一聲令下,便可以隨時投入戰鬥。
參謀長薩莫伊洛夫用望遠鏡看了一會兒,然後問我什麼時候可以發起進攻,我回答說等博羅達大尉派人來通報村裡的情況後,再讓步兵發起攻擊。
就在我們焦急萬分的時候,一輛摩托車從村子裡駛了出來。參謀長指着越來越近的摩托車,興奮地對我說:“少校同志,您看,博羅達大尉派人回來了。”
摩托車開到離我們五米遠的地方停下,一名戰士從挎鬥裡跳出來,小跑着來到我倆的面前,立正敬禮後大聲地報告說:“報告指揮員同志,博羅達大尉讓我讓你們報告,村子裡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參謀長用難以置信地口吻問道:“難道連個老百姓都沒有嗎?”
“報告指揮員同志,我們仔細地搜查過,村裡一個人都沒有。”
“什麼,沒有人?”這個答案讓我鬱悶了,這德國人怎麼搞的,既然弗拉索夫的部隊已經投降,你們把軍人抓走就是了,幹嘛連村子的平民也不放過啊?
參謀長把目光投向我,疑惑地問道:“奧夏寧娜少校,我想請問一句,弗拉索夫將軍在這個村子裡的事,您是聽誰說的?”
“什麼聽誰說的,”我不耐煩地回答說:“我昨天早晨就在村子裡見過弗拉索夫將軍本人,只不過我後來在德國人合圍前逃了出來。”
“那您說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低頭想了一下,指着村子四周的森林,對參謀長說道:“雖然村子裡沒有人,但不排除有人在德國人進村時,逃到森林裡去的可能。中校同志,我請求您,派出一半的部隊,到森林裡去搜索一下,也許會有收穫的。”
參謀長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至少有三十幾秒,接着點點頭,說:“那好吧,奧夏寧娜少校,既然您這麼說,就按您說的辦吧。”接着他派人叫來幾名連長,除了留兩個連在村外擔任警戒外,其餘的部隊全部進入森林,搜尋可能存在的指戰員們。
搜索部隊剛出發,博羅達大尉也乘摩托車從村子裡出來了。他來到我們的面前,表情嚴肅地說:“我到村子裡看過,裡面雖然空無一人,也沒有戰鬥過的痕跡,但在幾間民宅裡發現了屬於我軍的制式武器和軍裝。根據這點判斷,這個村子裡確實曾經駐紮過我軍的部隊,但是他們現在都到哪裡去了呢?關於這個問題,我始終想不明白。”
我心說他們都當了俘虜,現在誰也不知道他們被德國人帶到什麼地方去了,你當然找不到了。不過這話也就心裡想想,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爲了不至於冷場,我安慰他說:“博羅達大尉,請不要着急,等搜索部隊回來,一切就都明白了。”
參謀長看了看錶,說:“我說二位,我們是不是該到村子裡去等消息,順便吃點東西。”
聽了參謀長的提議,博羅達一拍自己的額頭,笑着說:“哎呀,參謀長同志,您不說,我還真忘記了,讓你們一直在村外站着,是我的疏忽。這樣吧,您讓擔任警戒的部隊先和我們一起進村,我們到村子裡慢慢等消息。”
博羅達帶着我們來到了弗拉索夫曾經的司令部,這個房間裡除了牆角扔着幾支沒有子彈的步槍,牆上的地圖,桌上的電話機之類的東西,估計都被德國人搬走了。
我們在廢棄的司令部裡,就着冰涼的井水,吃了點東西,很快就陸續有擔任搜索任務的連長,進來向我們報告他們搜索的結果。
經過一個小時的搜索,擔任搜索的部隊在森林裡發現了將近五十名生病或者受傷的指戰員。他們有的是被搜索戰士擡着手腳擡出來的——那大多是餓得渾身浮腫半死不活的人。身體狀態稍微好點的,是他們自己扶着戰士們的肩膀走出來的。
這些指戰員是在溪水邊或者荊棘叢裡被發現的。每一個獲救的指戰員都消瘦得不成樣子,見到去營救他們的指戰員,有的人默不作聲,執拗地不肯開口。有的人卻不停地說着前言不搭後語的胡話。
經過反覆的詢問,我們搞清楚了一點:德國人圍住村子後,沒有經過戰鬥就俘虜了村裡的大部分指戰員和村民。一些不想當俘虜的指戰員們,趁亂逃進了森林。爲了消滅他們,德國人曾經好幾次到森林去搜捕他們,甚至放出了警犬。在這種情況下,有的指戰員被德國兵當場打死了,有的人做了俘虜。僥倖倖存下來的指戰員們,在森林裡東躲西藏,時刻提防着敵人再來搜捕。直到見到我軍的搜索隊出現,他們才從藏身之地出來。不過關於弗拉索夫本人的下落,這些倖存的指戰員們卻沒有一個人說得上來。
把這些指戰員送進村裡後,博羅達愁眉不展地對我說:“我的任務就是來接應弗拉索夫將軍,可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奧夏寧娜少校,您說這該怎麼辦啊?”
我知道找到弗拉索夫本人是一件非常迫切的事,同時心裡也明鏡一般,知道他鐵定當了德國人的俘虜。如今聽到博羅達大尉向我求助,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說:“我覺得您應該馬上和方面軍司令部聯繫,把弗拉索夫將軍失蹤的消息,向梅列茨科夫大將報告,聽候他近一步的命令。”
聽了我的建議,參謀長也附和說:“大尉同志,我覺得奧夏寧娜少校這個提議不錯,您應該馬上和方面軍司令部聯繫,將現在的情況報告上去,讓上級來做決定。”
博羅達見我和參謀長都這樣說,只好無奈地點點頭,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向司令部報告。不過,這些部隊該怎麼安排,是在這裡駐防,還是回第378師的師部駐地?”
參謀長估計早就在等他問這句話,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說:“部隊走了一天,已經疲勞了,讓他們在村子裡休息一晚,明天再返回師部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