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正在講話的華西列夫斯基,我心說紅軍的總參謀長不是沙波什尼科夫元帥嗎?什麼時候換成了這位五十來歲的少壯派將軍啊?
“……同志們,當第2突擊集團軍陷入德軍的重圍的消息,傳到大本營後,斯大林同志爲集團軍十幾萬指戰員的命運而擔憂。”華西列夫斯基繼續說:“他特意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指着地圖對我說:你作爲大本營的代表,馬上出發到沃爾霍夫方面軍去,和梅列茨科夫大將一起指揮部隊,掩護第2突擊集團軍從敵人的包圍圈裡跳出來。”
當提到斯大林的名字時,他顯得有些激動,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接着又往下說了,這時聲調已經變得平靜而清晰:“由於當時在南方哈爾科夫附近正在激戰,不管是預備隊還是武器糧食,大本營都不能給沃爾霍夫方面軍提供所需的幫助。這就要求我們憑藉現有的力量,來掩護第2突擊集團軍突出重圍。”
“當時前線的情況如何呢?”梅列茨科夫站起來接着往下說:“情況看來是相當糟糕的,第2突擊集團軍的供應基地被切斷和陷入合圍後,糧食和彈藥奇缺。它的後衛兵團在敵人的壓力下緩慢地向東退卻。前衛部隊想打通走廊,但未成功。第52和第59集團軍的部隊分散在寬大的正面上,勉強頂住了企圖在他們和第2突擊集團軍之間擴大缺口的敵人。沒有大本營提供的預備隊,我們只能另外尋找辦法。經過協調。我和華西列夫斯基從其它地區抽調了三個步兵旅和一些其他的部隊,其中包括一個坦克營。我們把這些微薄的力量編成兩個集羣。命令他們打開一條寬一公里半到兩公里的走廊,並掩護走廊的兩翼,以保障陷入合圍的第2突擊集團軍的部隊撤走。
6月10日拂曉,我發出了進攻的信號。在進行了短時間的炮火準備後,坦克和步兵向敵人的陣地發起了衝擊。雖然一切都是事先經過周密考慮的,但我們的進攻個卻沒有奏效。
從戰場上的態勢分析,很明顯,我們想以現有的兵力粉碎敵人。是不現實的。當天晚上,我和華西列夫斯基同志再次反覆計算了方面軍的全部兵力,並想方設法從其它地區抽調一些部隊到突破地點,以加強那裡的突擊力量。
我們在調兵遣將,敵人也沒有閒着,他們同樣增加了兵力。根據偵察員的報告:德軍從北面,即從列寧格勒公路以西調來了三個步兵師和黨衛軍的一個警察師。以及原先在其他地段擔任防禦的一些部隊和分隊,它們合編成‘卡楞堡’、‘低音’和‘大路’三個旅。從諾夫哥羅德方面調來了‘跳躍’和‘雅什凱’兩個集羣以及其他部隊。從西面又有由兩個步兵師、一個保安師合編成的‘公爵’集羣向第2突擊集團軍壓來。交戰一分鐘都沒有停止,而且空前激烈。雙方都傷亡慘重。……”
聽完梅列茨科夫的戰情通報,我才明白爲什麼在突圍前,第2突擊集團軍的部隊遲遲無法集結完畢,因爲戰鬥在很多區域不斷地進行着。不少的部隊根本無法撤出戰鬥。
“方面軍掩護突圍的部隊,在不斷由東向西進攻的同時,第2突擊集團軍也組織了部隊由西向東進攻。6月19日,我軍坦克第29旅的坦克兵,以及跟在他們後面的步兵突破了敵人的防禦。與從西面進攻的第2突擊集團軍的部隊會合了。從東西兩面順着窄軌鐵路打開了一條寬三、四百米的走廊。利用這條走廊,第2突擊集團軍的一大批負傷的指戰員撤向了米亞斯內博爾。”說到這裡。梅列茨科夫臉上露出了微笑,稍停片刻以後繼續說:“突破德軍包圍圈,爲集團軍部隊打開生命通道的,是安丘費耶夫上校指揮的第327師。正是他指揮的部隊所表現的英勇頑強,才能打破德國人的包圍圈。安丘費耶夫上校,站起來讓大家看看你。”說這話時,他的眼睛看向他左手邊的一個角落。
安丘費耶夫上校在大家關注的目光下站了起來,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滿臉通紅地向在場的指揮員們敬了個禮,又重新坐下。
看到梅列茨科夫對安丘費耶夫的稱讚和肯定,我感到格外地鬱悶,要知道率領部隊連續突破德軍三道防線的人,可是我啊!誰知現在全成了安丘費耶夫的功勞。唉!沒辦法,誰讓我當時是他的部下啊,我所取得的戰果,在上級的眼裡,就是他這個師長所取得的戰果。
“安丘費耶夫上校,我有個疑問,您能回答我嗎?”發問的是坐在桌邊的費久寧斯基,問完這句話,他衝梅列茨科夫笑了笑,禮貌地問道:“方面軍司令員同志,我可以向上校提問嗎?”得到默許後,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安丘費耶夫:“現在,上校同志,請您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在突破第三道防線,和方面軍的救援部隊會師後,你既不再擴大突破口,也不派部隊固守通道兩側的高地,而是率領師的主力部隊轉移了?難道您沒有發覺到高地對包圍第2突擊集團軍賴以突圍的走廊的重要性嗎?請您回答我!”
面對費久寧斯基嚴厲的問題,安丘費耶夫再次站了起來,他摘掉帽子,用一張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結結巴巴地回答說:“因爲我擔心前面……前面可能還會遭遇到德國人,所以就不敢再分散兵力。”
“怕再次遭遇德國人,”費久寧斯基用嘲諷的語氣說道:“要知道當時你已經和方面軍的部隊會師了,在向東的路上,集結着我軍第52、第59集團軍,以及方面軍司令員和總參謀長同志從其它地區調過來的援軍。再遭遇德國人的機率是非常小的。而就是因爲你沒有對通道兩側的高地引起足夠的重視,德國人在幾天後就重新攻佔了高地。並切斷了第2突擊集團軍撤退的通道。”
面對費久寧斯基的質問,安丘費耶夫沒有進行反駁,只是一個勁地擦汗。
“夠了,費久寧斯基同志。”這時普利瓦洛夫將軍站起來替安丘費耶夫辯解說:“沒有擴大突破口,沒有堅守兩側的高地,是我做出的決定,與上校無光,他只是奉命行事。我想提醒您一句。您現在是第54集團軍的司令員,不再是列寧格勒方面軍的司令員,您無權對我們第2突擊集團軍的人指手畫腳。”
“好一個奉命行事。”費久寧斯基聽完之後冷笑着點點頭說道:“普利瓦洛夫將軍,正是因爲您的不作爲,指戰員們不惜流血犧牲打開的通道,僅僅撤出了一部分部隊後,就被德軍重新封閉。”
普利瓦洛夫猛地一拍桌子。衝着費久寧斯基吼道:“就算擴大突破口,並留部隊堅守高地又有什麼用處?要知道敵人比我們強大得多,他們同樣會佔領高地,把我們打開的突圍通道牢牢地堵住。”
費久寧斯基語氣生硬地說:“普利瓦洛夫將軍,如果你不清楚後來發生的事情,那麼我不怕麻煩。就把戰報上的內容給你講一遍。
當得知突破口被德軍封死後,梅列茨科夫司令員爲使留在戰線那一面的第2突擊集團軍的部隊突圍,命令第59集團軍從東面、第2突擊集團軍從西面沿窄軌鐵路,再次實施相向突擊。司令員向第2突擊集團軍下達了命令在6月23日23時發起攻擊,要不惜任何代價把這次進攻進行到底。
6月23日23時30分。第2突擊集團軍的部隊開始行動。坦克第29旅的坦克再次出動,搭載着步兵出擊去迎接他們。第52集團軍和第59集團軍的炮兵以全部火力對德國人的陣地進行炮擊。爲了防止我軍的突圍。敵人的炮兵先進行了猛烈的還擊,同時還出動夜航轟炸機對戰鬥行動地域進行狂轟濫炸。
第二天凌晨,我軍沿着窄軌鐵路,再次打開了一條不大的走廊,部隊陸續突圍而出。但德國人很快就控制了高地,突圍的部隊再次被擋住了。傍晚,從東面突擊的方面軍部隊再次打通了走廊,清除了鐵路上的敵人。順着這條雙方交叉射擊的走廊,在24日一整夜和25日晨又陸續撤出了第2突擊集團軍的一批指戰員。6月25日9時30分,德寇又封閉了走廊,這一次是徹底封住了。”
費久寧斯基說的這些,有的是我親身經歷過,自然很清楚;有的事是在我撤出高地後發生的,我自然就無從得知了。一口氣說完這些戰報,費久寧斯基瞪着普利瓦洛夫,語氣嚴厲地說:“將軍同志,聽完這些,您還沒有意識到堅守高地的必要性嗎?要知道,如果您當時派部隊堅守高地,並擴大了突破口的話,哪怕只守住這條通道一天,甚至半天時間。那麼第2突擊集團軍就會有更多的指戰員成功地從德軍的重圍裡突出來。”
對於費久寧斯基的斥責,他吃驚得發呆地站着。他一再張開嘴巴,好象打算說什麼,可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隨後他用一種不知所措的目光向梅列茨科夫和華西列夫斯基看了看,似乎希望他們能爲自己說幾句話,但是兩人卻保持着沉默。
此刻,看到普利瓦洛夫還在對自己在突圍作戰的過程中,所犯下的一系列嚴重錯誤矢口否認時,我覺得自己該站出來說點什麼,起碼該支持一下費久寧斯基。於是一股剋制不住的衝動促使我站了起來,衝着正襟危坐的梅列茨科夫高聲說道:“方面軍司令員同志,我可以說幾句嗎?”
聽到突然有人說話,屋子裡的沉默被打破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了過來。正陷入進退維谷境地的普利瓦洛夫,彷彿一下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語氣嚴厲地對着我說:“這位少校,這是重要的軍事會議,參加者都是各集團軍、各師的軍事主官。哪裡有你一個小小的營長說話的地方。”
普利瓦洛夫的話,頓時在屋子裡引起了巨大的反響。除了認識我的那幾名指揮員,其餘的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我隱約聽見他們在對我的這種魯莽的行爲品頭論足。
這時,梅列茨科夫用手敲了敲桌子,屋內立刻變得安靜了。他對着普利瓦洛夫冷冷地說道:“普利瓦洛夫將軍,請你保持鎮靜,奧夏寧娜少校現在不是營長,她是我新任命的第378師的代理師長。她完全有資格來參加今天的會議。”
普利瓦洛夫被說得啞口無言,只能訕訕地坐了下去。那幾個在說風涼話的人,見梅列茨科夫狠狠地瞪了他們幾眼,也乖乖地閉上了嘴。
梅列茨科夫面帶着微笑,向我揮了一下手,用鼓勵的語氣對我說:“奧夏寧娜少校,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們會耐心聽你講的。”
我看了看神色慌張的普利瓦洛夫,又看了看他對面表情嚴肅臉上鐵青的阿發納西耶夫,才字斟句酌地說:“尊敬的方面軍司令員同志,尊敬的總參謀長同志,各位指揮員同志們,你們好!首先。我向大家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奧夏寧娜,少校軍銜,目前是第59集團軍第378師代理師長。第2突擊集團軍的突圍作戰開始前,我還在安丘費耶夫的第327師裡,擔任着營長的職務。”
說到這裡。我發覺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安丘費耶夫,而再次成爲衆人焦點的上校。臉憋得通紅,整個人顯得有些侷促不安。我繼續說道:“在6月18日,我們師在安丘費耶夫上校的指揮下,沿着窄軌鐵路向德國人的第一道防線發起了攻擊。由於沒有炮火、坦克的掩護,我師的進攻隊伍損失慘重。
我當時向師長同志提出了夜襲或者繞到德軍後方的進攻方案,正好當時配合我們突圍的索特尼科夫游擊隊的同志來了。於是師長很乾脆地答應了我的提議,並讓游擊隊的同志給我們當嚮導,通過沼澤繞到德國人的後面去偷襲他們。”
雖然我對安丘費耶夫上校後來屈從普利瓦洛夫的淫威,沒有增派部隊配合我防守高地,還釜底抽薪撤走了葉甫蓋尼團的戰士的所作所爲感到憤慨,但在我提出的偷襲德軍後方的方案時,他還是予以了最大的支持,對於這點,我是無法否認的,要是他不同意,我還是隻能帶着自己的部隊,迎着德軍密集的火力去送死。所以在談到突圍戰時,我努力讓自己站在客觀的角度來向在場的人講述事情的前因後果。
“我率領一個連的部隊,通過森林和沼澤,繞到德軍防禦陣地的後方,連夜發起了攻擊。安丘費耶夫上校在我部的攻擊開始後,也率領着師的主力衝上了陣地,全殲敵人的守軍。
突破了第一道防線後,上校將打殘了的葉甫蓋尼團的殘部也交給我指揮,讓我馬上率領部隊去攻擊德國人的第二道防線,同時還把在陣地上繳獲的五門迫擊炮配給了我。”說道這裡,我衝着坐在遠處的安丘費耶夫上校微笑着點了點頭。
“由於有了這幾門迫擊炮,對第二道防線的攻擊就順利多了。我先命令炮兵摧毀了德軍的機槍陣地,然後炮火延伸後,步兵進行突擊。僅用半個小時,就突破了德軍的第二道防線。把陣地向趕過來的上校移交後,我又率部隊撲向了德軍的第三道防線。
我的部隊在向德軍第三道防線發起攻擊時,很幸運地遇到了方面軍派來的援軍,經過不長時間的戰鬥後,我們在坦克旅和少尉集訓隊的支援下,成功地奪取了第三道防線。被我們擊退的德軍向北逃回數百米外的防禦工事。”
“好樣的,奧夏寧娜少校!你真是好樣的!”一直在聆聽着的費久寧斯基忍不住拍案叫絕,“我在截獲的德軍情報上看到,說我軍的突圍先頭部隊,在兩個多小時內連續突破了三道防線,順利和方面軍救援部隊的會師。當時我還覺得挺奇怪的,要知道第327師的師長和幾個團長,我都曾經打過交道,我實在想不出誰有這樣的指揮能力,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突破敵人的三道防線,爲集團軍主力打開一個突破口。沒想到這支部隊原來是你在指揮啊。這下我心中的疑問總算得到解決了。朱可夫大將曾經告訴過我,說你是一個善於製造奇蹟的指揮員,……”
“費久寧斯基同志,”梅列茨科夫打斷他後面的話,“請您待會兒再和奧夏寧娜少校敘舊,我們還等着聽她講後面的事情呢。”見費久寧斯基同意地點點頭,接着又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說下去。我想在座的人都想知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華西列夫斯基也附和說道:“是啊,少校同志,請繼續說下去。”
於是我又繼續往下說:“在奪取高地後,上校曾經向我下達過在兩側高地設防固守的命令。接到命令後,我把部隊分成兩部分,原來歸我指揮的,防禦北側的高地;而葉甫蓋尼團殘部。則堅守南側的高地。進入陣地後,我馬上命令戰士們搶修工事,預防德國人可能發起的反攻。
工事剛修到一半,德國人的反擊便開始了。他們對我們的陣地進行猛烈的炮擊後,出動了兩輛坦克,掩護着步兵向北側的高地發起了進攻。在第29坦克旅和少尉集訓隊的配合下。我們經過頑強的戰鬥,全殲了這股來犯之敵。
戰鬥結束後,我清點傷亡,陣地上的指戰員固然傷亡慘重。而當時正在通過走廊撤往包圍圈外的野戰醫院,也在德軍的炮擊中付出了重大的犧牲。”
“既然你得到了命令。要堅守高地,並頑強地和德國人戰鬥過。那麼。我想問問,高地是怎麼丟失的?”梅列茨科夫突然插了一句嘴。
對於他的問題,我連忙解釋道:“報告司令員同志,接下來,我就要向您講述這個關係到第2突擊集團軍生死的高地,是如何丟失的。”
“說吧。”他只簡單地說了一個詞,就沒有再繼續說話。
“戰鬥結束後不久,安丘費耶夫上校就帶着師的主力過來了。當時我向他報告了我們奪取並堅守高地的事,並請求他增派兵力,好對北面的德軍陣地發起一次攻擊,以便把敵人趕得離我們的突破口遠遠的。
但是很遺憾,雖然我的建議被否決了。當時和他同行的普利瓦洛夫將軍命令,讓我立即從高地上撤出所有的部隊,隨他一起掩護野戰醫院向米亞斯內博爾地區轉移。
當時我向將軍同志提出異議,說雖然我們打通了突圍的通道,但是德國人的防線還在幾百米外,隨時有可能重新封鎖住我們打開的缺口。所以高地上的兵力不但不能減少,相反還需要加強才行。
雖然當時安丘費耶夫上校也在幫我說話,但將軍同志毫不留情地否決了我們的建議,並擋住大家的面說:‘既然奧夏寧娜少校覺得有必要堅守,那麼就讓她的部隊留下來守高地吧。至於預備隊嘛,我們現在掩護傷員撤退的人手都不夠,就不必再抽調兵力給她了。’”
話音剛落,屋裡頓時又一片譁然,有人甚至在大聲地指責說:“太過分了,就是因爲這個將軍的錯誤決定,不知道又有多少我們的指戰員白白地犧牲掉了。”
看到大家的反應這麼強烈,我覺得作爲當事人的普利瓦洛夫將軍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果然,他拍着桌子跳了起來,用手指着我,惱羞成怒地說道:“奧夏寧娜少校,你要知道,在軍隊裡,上級的命令是不允許被討論的。你當時違抗軍令,拒不率部隊和我一起撤退,只是聽任你留下堅守陣地,而沒有當場槍斃你,已經算對你法外開恩了,你還好意思在這裡衝着我發什麼牢騷。”
面對普利瓦洛夫將軍的反駁,我聽完之後滿臉除了苦笑之外,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何種表情了。我努力讓自己保持着鎮靜,冷冷地反問道:“將軍同志,難道錯誤的命令,也必須執行嗎?要知道就是因爲這個命令,差點將第2突擊集團軍的十幾萬指戰員全部葬送在德國人的包圍圈裡。”
“奧夏寧娜同志,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我會立即處罰相關的責任人。”梅列茨科夫大將的話語中透露出堅決果敢之色,而他的身上也散發出凜冽的殺氣!
我使勁地點點頭,回答說:“是的。方面軍司令員同志。關於這點,少尉集訓隊的阿赫羅梅耶夫中尉可以幫我證明。”隨即我又補充說:“據我所知。普利瓦洛夫將軍到達米亞斯內博爾地區,依舊感覺到不安全,於是向上級報告部隊正在和德軍的重兵在發生戰鬥,請求立即給予支援。因爲他的報告,上級立即從各方面調兵遣將,向他派出了增援。不光一支臨時增援我的部隊在戰鬥開始前幾分鐘被調走,就連和我並肩作戰的第29坦克旅的坦克分隊、少尉集訓隊,以及原先配屬給我的葉甫蓋尼團殘部也先後奉命開拔。”
“那你不是還有兩個連嗎?爲什麼不繼續堅守下去?”普利瓦洛夫仗着軍銜比我高。依舊對我冷嘲熱諷着。
此刻,梅列茨科夫的臉色已經黑得猶如黑鍋底一般,他徹底被普利瓦洛夫的態度給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來,臉扭向他的左側,用手一指坐在那邊的安丘費耶夫,大聲地說:“你,安丘費耶夫上校,站起來,回答我。奧夏寧娜少校說的是不是實情?”
安丘費耶夫站起身,頭埋得低低的,用微弱的聲音回答說:“報告司令員同志,奧夏寧娜少校說的都是真的。我後來是奉命將配屬給她的部隊全部調走了。”
“司令員同志,”我的身邊忽然也站起一人,我扭頭一看。原來是日曹利夫上校,他大聲地對梅列茨科夫說:“我也能證實奧夏寧娜少校說的是真話。當時我將一個步兵團和炮兵營交給她指揮,原準備對幾百米外的德軍陣地發起一次攻擊,把他們攆得離我們的突破口遠遠的。沒想到就在戰鬥打響前幾分鐘,我接到了集團軍司令部的命令。讓我馬上率部隊向米亞斯內博爾地區前進,去增援正在和德軍戰鬥的普利瓦洛夫將軍。結果等我趕到。卻發現根本沒什麼德國人的重兵集團,只是一些散兵遊勇,最多隻需要一個營就能將他們全殲。”
“日曹利夫上校說的這道命令,是我簽發的。”一直在那裡默不作聲的阿發納西耶夫將軍突然開口說道:“當時我們的集團軍司令部還在正常工作,接到普利瓦洛夫將軍的求救電報後,經過司令員、副司令員的討論決定,由我向集團軍的部隊下達了立即向米亞斯內博爾地區增援的命令。”
日曹利夫上校和阿發納西耶夫將軍的話,讓我出奇地憤怒了,原以爲部隊被陸續抽調走了,是因爲米亞斯內博爾地區的局勢吃緊,沒想到居然是普利瓦洛夫謊報軍情。我的呼吸變得急促,手忍不住又想向槍套摸去。
但剛摸到槍套,我立即又冷靜了下去,在這裡的最高指揮員並不是普利瓦洛夫,而是梅列茨科夫大將,他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會做出正確的決定。我深吸一口氣,用恢復了正常的語氣回答普利瓦洛夫剛纔的問題:“普利瓦洛夫將軍,您不是問我爲什麼不繼續堅守嗎?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雖然我的部隊只剩下126人,但是我們依舊留在高地上繼續戰鬥。直到指戰員們幾乎全部犧牲後,我才被一名倖存的戰士救出了陣地。”
“就算你率部隊堅守了高地又怎樣?”不甘心的普利瓦洛夫帶着明顯的不滿說道:“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批評我,要知道我是將軍,而你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少校,就算會耍點小聰明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被德國人打得狼狽逃竄。”
面對普利瓦洛夫的責難,我正在考慮如何迴應的時候,已經有人出來幫我說話了。只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地說道:“普利瓦洛夫將軍,我想告訴您一件事。奧夏寧娜同志還是中尉的時候,就曾經當着斯大林同志的面,批評很多將軍在戰爭初期所犯的錯誤。對於她的坦率和後來所表現出來的指揮能力,斯大林同志是非常欣賞的。難道你連斯大林同志所器重的指揮員也瞧不起嗎?”雖然他用的是輕描淡寫的語氣,但也把普利瓦洛夫震得啞口無言。
“奧夏寧娜同志,你還有什麼需要補充嗎?”梅列茨科夫大將問道:“特別是關於普利瓦洛夫將軍的事,這樣便於方面軍司令部對他做出合理的處罰。”
聽梅列茨科夫這麼一問。我馬上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就憑放棄突破口兩側的高地、謊報軍情。這些資料對處罰普利瓦洛夫的力度都還不夠,還需要我爲他提供更加重要的資料。
此刻,我忽然想到了那幾千慘死在突圍戰場上的指戰員,強烈的同情心讓我決定要爲他們討回一個公道。我在腦子裡把詞彙組織了一下,又開始說:“各位指揮員同志,你們也許不知道,在第327師發起突圍作戰的前兩天,還有支部隊也進行過突圍作戰。”
聽到我這麼說。梅列茨科夫吃了一驚,連忙追問道:“還有一支部隊,我怎麼沒聽說過,他們現在哪裡?”
“司令員同志,他們都犧牲了。”想到那些在德軍陣地前以各種姿勢死去的戰士,想到那些在卡車上被燒成了焦炭的戰士,我帶着滿腔的怒氣憤憤不平地說道:“幾千名指戰員啊。歲然他們表現得非常英勇,但是在德國人密集的火力打擊下,還是全部壯烈犧牲了。”
對於這個消息,在場的人都悚然動容。梅列茨科夫可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具體的情況,他連聲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奧夏寧娜少校,你說清楚點。”
我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掛在臉上的淚水。回答說:“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具體的戰鬥,但是從戰場上我軍戰士的遺體和被炸燬的卡車、坦克、火炮的分佈情況來分析,這樣的損失是可以避免的。”
“奧夏寧娜同志,把你的分析說來聽聽。”這次是華西列夫斯基在催促我。
“好的,總參謀長同志。”我先禮貌地迴應了他一聲。才繼續說:“根據我的分析,進行突圍作戰的部隊。應該是我軍的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部隊,這些從他們的裝備就能得出相應的結論。
如果換了我來指揮這樣的部隊的話,我會首先命令炮兵對德軍的陣地進行炮擊。在炮火準備後,讓坦克部隊率先發起攻擊,去把德國人的防線撕開一個口子,然後再由搭乘步兵的卡車衝過去,讓步兵在坦克的掩護下將缺口擴大,消滅掉躲在戰壕裡的敵人。
可惜指揮這次戰鬥的指揮員,所採取的進攻步驟正好相反。他首先讓步兵們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排着整齊的隊伍向德國人的陣地發起攻擊。當戰士們成片成片倒在敵人的陣地前時,他又命令滿載步兵的卡車向德軍陣地進攻。那些原應該爲進攻提供炮火掩護的炮兵部隊,不光沒有建立炮兵陣地轟擊敵人,而是奉命把所有的火炮掛在了卡車上,搭乘着所有的炮兵,在沒有任何掩護的情況下,向德軍的陣地發起攻擊,結果讓他們成爲了德軍炮兵、坦克、機槍的活靶子。
等這些部隊都消耗殆盡後,他又命令剩下的坦克部隊再次發起攻擊。要知道沒有步兵掩護的坦克,在佈滿我軍戰士遺體和燒燬卡車的區域內,是發揮不出應有的突擊速度的。當他們在燃燒的卡車空隙中艱難前進時,也成爲了德軍坦克、反坦克炮、反坦克手的攻擊目標。”
說到這裡,我把目光移向普利瓦洛夫,用嘲諷的語氣問道:“我說的對嗎?普利瓦洛夫將軍。據我所知,這次由南向北的失敗的突圍行動,是由您親自指揮的吧。”
我的話讓普利瓦洛夫將軍徹底憤怒了,他雙手拍着桌子站起來,歇斯底里地大叫着:“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當時你的部隊一定就在附近,一定就在附近。否則你怎麼可能這麼清楚當時戰場上所發生的一切。”
“分析!這是我通過分析所得出的結論,普利瓦洛夫將軍。”我冷冷地回答。
普利瓦洛夫的精神似乎崩潰了,他垂頭喪氣地坐了下去,嘴裡一直在嘟囔:“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華西列夫斯基站起身來,輕蔑地看了普利瓦洛夫一眼,環顧四周然後說:“指揮員同志們,我建議立刻逮捕普利瓦洛夫將軍,免除他所有的職務,同時派人將他押解回莫斯科,交由軍事法庭處置。”
雙手支着桌子站着的梅列茨科夫點點頭,說:“我同意總參謀長的意見。”隨即擡起頭,問屋裡的各級指揮員:“你們的意見呢?”
“我同意方面軍司令員和總參謀長的意見,免除普利瓦洛夫將軍的一切職位,並將他遞交莫斯科的軍事法庭。”首先表示支持的是費久寧斯基,表態完後他還痛心疾首地說:“我在站前就認識普利瓦洛夫將軍,他在國內戰爭時期所表現出來的堅強和英勇,讓我對他印象深刻。不過從這次突圍作戰來看,普利瓦洛夫將軍不光擔負不了上級交給他的任務,還變得驚慌失措。再讓他待在軍隊裡是不合適的,他要爲自己所犯下的一系列錯誤付出代價。”
接着表態的是阿發納西耶夫將軍,他怒氣衝衝地說:“普利瓦洛夫的錯誤指揮,不光葬送了一支第2突擊集團軍的精銳突擊力量,還由於他的驚慌失措和謊報軍情,間接地導致了關係全集團軍生死的突破口被德軍封閉,讓數以萬計的指戰員們付出了生命。沒說的,我同意方面軍司令員和總參謀長的意見,解除他的一切職位,交由軍事法庭處置。”
對於普利瓦洛夫的處置,先是總參謀長華西列夫斯基上將的提議,接着梅列茨科夫司令員的表態,以及費久寧斯基、阿發納西耶夫這樣重量級人物的附和,其餘的各級指揮員也紛紛表態,支持方面軍司令員和總參謀長的決定。看到這一幕,我心中明白,接下來等待普利瓦洛夫的,將是軍事法庭上的死刑判決。
眼見大家對普利瓦洛夫的處置達成了共識,梅列茨科夫扭頭向旁邊喊了一聲:“斯捷利馬赫同志。”
隨着他的喊聲,一名坐在牆邊的少將站了起來,幾步來到梅列茨科夫的面前,舉手敬禮中規中矩地報告說:“司令員同志,方面軍參謀長少將斯捷利馬赫向您報告,聽候您的命令!”
梅列茨科夫用手一指坐在那裡發呆的普利瓦洛夫,說:“參謀長同志,你讓人把普利瓦洛夫將軍帶走,先找個地方關起來,明天再派人將他送到莫斯科去。”
“是!”斯捷利馬赫答應一聲,走到門口,把站在外面的警衛戰士叫了個兩個進來,衝他們低聲地吩咐了兩句。接着兩名戰士走到了普利瓦洛夫的身邊,二話不說,一人一邊架着他就往外走。
看到普利瓦洛夫被帶走了,梅列茨科夫招呼着站起來的人都坐下。接着再次吩咐斯捷利馬赫將軍:“參謀長同志,把地圖掛出來吧,接着我們該向各部隊的指揮員們部署即將發起的新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