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的晉級申請被駁回,而且還是一直特別照應我的朱可夫大將親自駁回的。聽到崔可夫說完這番話後,我不禁愕然了。
“司令員同志,這不可能吧!”站在我們旁邊的比留科夫聽到了崔可夫的話,感到格外吃驚,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的,比留科夫將軍。”崔可夫的眼睛望着比留科夫,肯定地說:“集團軍司令員舒米洛夫將軍親自向方面軍參謀長尼基舍夫覈實過此事,錯不了。”
比留科夫看了看周圍興奮地忘乎所以的指揮員們,把頭一歪,說:“司令員同志,我們到外面去聊吧。”他和崔可夫走了幾步,一扭頭,發現我還站在原地發呆,連忙過來攬住我的肩膀,笑着說:“走吧,奧夏寧娜中校,別站在這裡發呆了,一起到外面去吧,我還有話對您說呢。”
出了指揮部,比留科夫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拉着我和崔可夫上車,他在前排的副駕駛位置做好後,禮貌地對司機說:“司機同志,你在外面等這麼久,累了吧?”
司機瞥了一眼他的軍銜,趕緊挺直身體回答說:“報告將軍同志,我不累。”
比留科夫見司機的反應遲鈍,居然沒有及時地領悟他話裡的重要含義,只好無奈地衝司機揮揮手,沒好氣地說:“司機同志,我建議你先去找個地方抽支菸,等我叫你的時候,你再回來。”
司機沒敢馬上答他的話,而是扭頭看向後排的崔可夫。崔可夫衝司機點點頭說:“司機同志,既然比留科夫將軍讓你暫時離開,你就先到其它的地方去待一會兒吧。”
司機這才答應一聲,推開車門跳下車。小跑着離開了。
看到司機從我們的視線裡消失,比留科夫才言歸正傳,開始和我們分析起朱可夫爲什麼會駁回我的晉職申請。他慢吞吞地說道:“司令員同志,這件事情我是這樣考慮的。其實奧夏寧娜中校的晉職申請被駁回。並不是什麼壞事。相反還是好事呢。”
“什麼?您說什麼?比留科夫將軍,您有沒有搞錯。奧夏寧娜的晉職申請被駁回,您居然還說是好事?”崔可夫也許從剛纔就憋着一肚子火,聽比留科夫這麼說,忍不住就朝他發作起來。
比留科夫臉上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在擡手製止了激動的崔可夫後,他開始向我們分析起前因後果來,只聽他慢條斯理地說:“司令員同志,您不要着急也不要發火,聽我慢慢向您解釋。”
“說吧,我就坐在這裡聽你說。”崔可夫氣呼呼地回了一句。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第64集團軍成立後。第一任參謀長是諾維科夫上校吧?”
“是的,集團軍剛成立時,的確是諾維科夫上校擔任集團軍參謀長的職務,後來因爲發佈了錯誤的作戰命令。被撤職並送上了軍事法庭。……”說到這裡,崔可夫突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着說道:“您的意思,朱可夫大將不同意晉升奧夏寧娜中校,就是因爲怕他重蹈前任參謀長的覆轍?”
比留科夫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崔可夫的說法。
崔可夫一拍前面的椅背,興奮地說:“難怪,難怪。我就說嘛,朱可夫和奧夏寧娜中校的關係密切,大多數時間都是朱可夫在力挺她,她才能走到現在的地步,對於她獲得晉升,朱可夫是樂見其成的,怎麼會這麼大張旗鼓地反對,原來都是爲了組織奧夏寧娜中校遇到類似的麻煩。比留科夫將軍,你分析得不錯,事情十之八九是你剛纔說的那種情況。”
說完,他擡起手臂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幾下,安慰我說:“奧夏寧娜中校,別再悶悶不樂了,你沒聽比留科夫將軍說,朱可夫大將駁回了你的晉職申請,是出於對你的愛護。就像我剛纔說的,這場和敵人在斯大林格勒附近的仗,不是一兩個月能打完了,我們的部隊有可能還會被動地不停向後方撤退,如果統帥部追究責任的話,作爲集團軍的領導勢必難辭其咎,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聽完比留科夫的分析和崔可夫的肺腑之言,我的心理頓時平衡了,集團軍副參謀長雖然名頭聽起來好聽,但是並沒有多少實權,簡直就是司令員和參謀長的應聲蟲,還不如索性繼續做我的參謀處長。
崔可夫擡手看了看錶,對比留科夫說:“師長同志,您回去告訴那些指揮員們,馬上帶着部隊回各自的防區,佔領陣地搶修工事,並在晚七點趕到集團軍司令部,參加今天的戰鬥總結。”看到比留科夫推開車門想下車,又補充了一句:“只要各師各旅的軍事主官來參加會議,政工人員就算了。”
在返回的途中,我看到路邊有成羣的德軍雙手抱着頭,在戰士們的押解下,往東面走。便忍不住好奇地問崔可夫:“司令員同志,這些俘虜會被押到什麼地方去?”
崔可夫向窗外瞥了一眼,不屑地說:“還能去哪裡?當然送是斯大林格勒。”
我有些吃驚地問道:“這裡離城市還是兩百多公里,不會讓他們就這樣走着去吧。”
崔可夫搖搖頭說道:“從這裡向東走了十公里左右,那裡有個會讓站,通常俘虜被押送到那裡後,會被用軍列送往斯大林格勒。”
雖然我以前率領的部隊曾經抓過不少的俘虜,但每次俘虜押回來後,我都是派人往上級那裡一送,就再也沒有關心過這些俘虜的下落了。
回到集團軍指揮部的時候,舒米洛夫和軍事委員謝爾久克、參謀長拉斯金正圍着桌上的地圖在研究什麼。看到我們進門,舒米洛夫站直了身體,衝着崔可夫點點頭,客套地說道:“崔可夫同志,您回來了。”
“回來了,司令員同志。你們在研究什麼啊?”
“崔可夫同志。您也過來看看。雖然今天的戰鬥我們取勝了,但是以敵人的性格,絕對不甘心失敗,肯定會進行報復。他們肯定會在短時間內。集中優勢兵力對我們的陣地進行瘋狂的反撲。”
“您說得很對,司令員同志。您所擔憂的事情。奧夏寧娜中校剛纔就向那些師長們提出過,相信大家如今都是心裡有數了。”
“兩位司令員同志,需要馬上給那些師長打電話嗎?”參謀長拉斯金請示道。
崔可夫擺擺手否定了他的提議,並解釋說:“我在返回司令部之前。就已經通知所有參戰部隊的軍事主官,晚上到指揮部來開一個戰鬥總結會。”說到這裡,他環顧四周,好奇地問:“司令員同志,軍事委員阿布拉莫夫同志去哪裡了?”
“方面軍剛給我們集團軍運來了一批物質,阿布拉莫夫是負責集團軍後勤的,所以他帶人接收物質去了。”
“既然阿布拉莫夫同志不在。那這件事情我就對謝爾久克同志說吧,反正他也是集團軍的軍事委員,負責部隊的政治宣傳工作。”
“崔可夫將軍,您有什麼指示嗎?”謝爾久克聽到崔可夫提起自己的名字。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禮貌地問道。
“是這樣的,軍事委員同志,我想和您談談政治宣傳的事情。”崔可夫繞過桌子,走到了他的身邊,將我們剛纔聽到的團證的故事,又詳詳細細地對這位軍事委員講了一遍。
謝爾久克聽完,握緊拳頭猛地一揮,大聲地說:“太好了,我馬上就讓集團軍政治部把他們的英雄事蹟整理出來,然後印發宣傳小報,讓集團軍的每一名指戰員都瞭解他們,通過對他們的宣傳來鼓舞士氣凝聚部隊的戰鬥力。”
等謝爾久克離開後,崔可夫又吩咐拉斯金:“參謀長同志,待會兒這裡要召開會議,無關的人員都出去吧。”
崔可夫嘴裡的無關人員,指的是今天到指揮部來接電話的那些通訊參謀們。拉斯金作爲他的部下,自然能夠領悟他所說的內容,連忙進行清場工作。
戰鬥的總結會定在晚上六點召開。離六點還差半個小時的時候,各參戰部隊的師長、旅長們就陸續來到了。由於崔可夫、舒米洛夫他們回去休息了,所以暫時由我負責接待工作。
也許是今天打了一個痛快淋漓的大勝仗,所以來的每個指揮員都是面帶喜色。和我握手的時,除了打招呼外,還要多說上幾句。
柳德尼科夫和庫羅帕堅科兩人是一起來的。柳德尼科夫和我握手時,還一再向我道謝,說感謝我爲他們師爭取到了那麼大的榮譽,可以洗刷他們前期打敗仗的恥辱。
和庫羅帕堅科握手時,他故意板着臉對我說:“奧夏寧娜中校,您可真不夠意思啊。”
“爲什麼這麼說呢?師長同志。”他的話讓我一頭霧水。
“我們師和柳德尼科夫的師一直在並肩作戰,可以說打的仗、取得的戰果和他們都不相上下。爲什麼單單把他們一個師晉級爲近衛師,而我們師一點榮譽都沒有得到呢?”
聽到他提起近衛師的事情,我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連忙回答道:“上校同志,這仗還有的打,假如下次你們師表現突出的話,我一定向上級爭取,讓你們也晉級爲近衛師。”
“那真是太好了,奧夏寧娜中校。”庫羅帕堅科也許就是那麼隨便一說,沒想到我居然給了他一個鄭重的承諾,他頓時激動的說話的聲音都表了調,“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就先給您敬個禮吧。”說完,雙腿併攏挺直身體,向我敬了莊重的軍禮。
聽到我向庫羅帕堅科保證將來會爲他們師爭取近衛師的名額,其餘的師長旅長不幹了,也紛紛涌過來,把我圍在中間,強烈要求我在合適的時候也要爲他們爭取這個光榮的名額。
見我被圍得水泄不通,比留科夫便走過來爲我解圍。他扒開擠在我面前的那些指揮員,大聲地呵斥他們:“指揮員同志們,你們在做什麼?沒看到這裡是集團軍司令部嗎,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
大夥被他這麼一說。紛紛閉上了嘴,開始各自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我看到圍住我的指揮員們散開了,剛想喘口氣順便再向比留科夫道謝。沒想到他居然冒出一句:“我說奧夏寧娜中校,你好歹在我的手下當過團長。以後再有什麼晉級近衛師的好事。可不能忘記我的第214師哦!”
周圍的人聽到比留科夫說得話,頓時鬨笑起來。有人還大聲地說:“比留科夫將軍。晉級近衛師這樣的事情,要憑自己的實力去爭取,可不能說人情走後門哦。”
正當大家笑得前仰後合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指揮部的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指揮員同志們。請安靜。司令員和副司令員同志到。”聽到這個聲音,指揮部裡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挺直身體,等待着會議主持人的到來。
崔可夫和舒米洛夫、拉斯金三人來到自己的位置就坐後,崔可夫擡手向下壓了壓,招呼大家:“指揮員同志們,都別站着了。都坐下吧,我們這就開會。”
這次總結會,沒有過多地談如何取勝的過程,而是在討論戰鬥中存在的一些問題。
在聽完幾位師長的講話後。崔可夫再度站了起來,開始就目前的戰局,談自己的一些看法,我連忙從公文包裡掏出紙筆開始記錄,以積累我的經驗。只聽他大聲地說道:“同志們,大家都知道,從七月戰鬥打響開始,我們的部隊就在敵人的強大攻勢下,被迫不斷地後退。但是戰鬥的失利,並沒有使我們失去鬥志。在這裡,我大膽地預言:總有一天,這些不可一世的德國元帥將軍們,將成爲我軍的手下敗將。……”
崔可夫的話剛說到這裡,就被熱烈的掌聲所打斷,我連忙把本子和筆放在腿上,也跟在大家一起鼓掌。直到崔可夫擡手向下虛按的時候,掌聲才戛然而止。
崔可夫接着又說:“敵人之所以能取得優勢,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在他們發起進攻時,我集團軍各部隊還沒有來得及形成戰鬥隊形。假如我們在到達指定位置後,有哪怕是兩、三天的時間來組織防禦。按團、營展開戰鬥隊形,修好戰壕掩體,組織好火力協同和通訊聯絡,補充彈藥,組織好後勤供應,那麼敵人就決不可能輕而易舉地突破我集團軍的防禦。
在德軍對我集團軍的防禦地段實施炮火準備時,我待在靠近前沿的觀察所裡,注意到了他們的戰術弱點:他們的火炮和迫擊炮射點散亂,並且只是射擊前沿而不往縱深射擊;在戰鬥中也缺少廣泛的火力機動。
我在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的幾年裡,曾研究過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人在西部戰線的許多戰役。我瞭解德國將軍們對於炮兵在未來戰爭中的作用的看法(比如伯恩哈德的思想)。因此,在頓河地區作戰的最初幾天,我以爲敵軍炮兵會表演出正統的協同動作:精確的徐進彈幕射擊,快似閃電般的火力機動和火炮機動。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失望地看到,敵軍炮兵還是使用老方法,慢慢地用炮火啃着一條一條的塹壕。
假如我們有更深的防禦縱深配置,不再加上反坦克預備隊,我們就不僅可以遏制敵軍的進攻,而且可以大量殺傷敵人。
德軍坦克沒有步兵的配合和空軍的支援是不敢衝鋒的。我看到外國的報紙上,經常宣揚德軍坦克兵如何英勇果敢、動作迅猛、可這次在戰場上,我卻沒有看到敵人的這些特點。
德軍步兵的優勢在於,他們的衝鋒槍性能好、火力強。可是,我沒有見到他們在戰場上表現出迅速的運動和果敢的出擊。由於德國步兵的彈藥充足,所以進攻時是不惜子彈的,但經常是盲目射擊,以達到爲自己壯膽的目的。
德軍的陣地前沿極易觀察,特別在是夜間,因爲它的上空飛着許多曳光彈和各種顏色的信號彈。敵人似乎害怕黑暗,也可能不打槍他們就感到寂寞。敵人的機動也極易監視,因爲他們的車隊在草原上行駛時總是開着大燈。
戰鬥中,敵人的空軍戰鬥能力發揮得最好,敵空軍和地面部隊的聯繫、協同動作都組織得很嚴謹。可以感覺到,德軍飛行員對德軍和我軍地面部隊的戰術都是熟悉的。只要敵步兵受到我炮兵或機槍火力的壓制,德軍飛機很快就會趕來。俯衝轟炸機排成環形編隊,輪番轟炸我軍戰鬥隊形和炮兵陣地。
以上是我研究敵軍戰術的初步結論。希望在座的各位指揮員,也要學會觀察敵人,研究他們的長處和短處。熟悉他們的習慣,這樣纔可以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的話完了。”
崔可夫發言剛結束,全場又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大家用自己的掌聲,對他所做出的精闢總結表示了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