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戰鬥告一段落,我便和巴斯曼諾夫帶着警衛員,踏上了剛剛經過激戰的高地。
北坡這面因爲落下的炮彈少,只有少數的彈坑。等走到山坡頂,我發現這裡完全是被炮火翻犁過幾遍的虛土。山上的炮位早已無影無蹤,在冒着青煙的泥土裡,不時地可以看到火炮破碎的零部件。
我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想到炮兵連有可能全軍覆沒了,我的心裡不禁一陣陣發慌,於是大聲地問道:“炮兵連的指戰員在哪裡?”
然而卻沒有任何迴應。
巴斯曼諾夫上前一步,站在我的身邊,也衝着四周大喊:“有人嗎?還有人嗎?”
他的喊聲過後,陣地上依舊是一片沉寂。
我身後的警衛員見到這種情況,立即搶到我們的前面,開始低頭在虛土中搜索起來。很快他們就從土裡刨出了一名指戰員,但結果檢查後,遺憾地發現對方早已犧牲了。
我連忙吩咐警衛員:“繼續找,看還有沒有活着的炮兵弟兄。”
警衛員們答應着,彎着腰在土裡搜索着倖存者。很快又從土裡刨出了兩名戰士,可惜還是一個活的都沒有。
見此情況,巴斯曼諾夫有點擔憂地對我說:“司令員同志,您看山頂的炮兵陣地都被夷爲平地了,可能根本沒有幸存者。”
我雖然認可他的說法,但心裡卻不甘心,只是一言不發地盯着在前面搜索的警衛員們,希望能有奇蹟發生。
十分鐘過去了,警衛員們將從土裡刨出的二十多具烈士的遺體,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我們的面前。我摘下頭上的鋼盔,朝烈士的遺體深深地鞠了一躬。當我戴上鋼盔,準備叫上巴斯曼諾夫去步兵連的坑道里看看時,忽然聽到一個警衛員驚喜地叫到:“你們快看,那邊的土在動。埋在下面的人一定還活着。”
“快,快,快點把他刨出來!”聽到警衛員這麼說,我還沒來得及看清在什麼地方。就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下達命令。
幾名警衛員撲向了我左前方不遠的一個小土堆,七手八腳地將埋在下面的人刨了出來。因爲獲救者渾身是土,衣服又破破爛爛,我根本看不出他是戰士還是指揮員,立馬快步走過去。用雙手緊緊地攥住了他那隻滿是塵土的手,激動地說:“炮兵同志,您辛苦了!”
被兩名警衛員攙扶着的人看了我一眼後,用微弱的聲音說:“您好,司令員同志!”
“您是誰?”巴斯曼諾夫在一旁大聲地問道。
“加格卡耶夫,”對方有氣無力地回答巴斯曼諾夫:“第1008反坦克殲擊炮兵團第五連連長加格卡耶夫上尉。”
“上尉同志,”巴斯曼諾夫走到上尉的面前,握住了他另外一隻手,使勁地搖晃着,高聲說道:“您和您的部下都是好樣的。由於你們的英勇頑強。給敵人的坦克部隊予以重創,我們的步兵才能連續打退德軍的好幾次進攻。”
“少校同志,”我等巴斯曼諾夫說完以後,接着說道:“把上尉的名字記下來,等晚上的時候上報給集團軍司令部。報告上就說他因爲作戰勇敢頑強,爲了表彰他勇敢的作戰精神,授予他應有的榮譽。”
“是,司令員同志。”巴斯曼諾夫答應着,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掏出紙筆,將加格卡耶夫上尉的名字記了下來。
由於接下來還要視察坑道工事。所以我讓警衛員把加格卡耶夫帶上,準備讓步兵連的衛生員先給他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受傷。
步兵連的陣地,雖然在敵人的炮火中。也被犁成了一片虛土。十來名戰士們,正在被炸得坑坑窪窪的戰壕裡搶修工事。
看到我們的到來,立即就有一名中尉跑了過來,向我和巴斯曼諾夫敬禮。巴斯曼諾夫笑着向我介紹說:“司令員同志,這就是七連連長。”
我一邊和七連長握手,一邊關切地問:“連長同志。你們連在戰鬥中的傷亡情況如何啊?”
“全連還剩下二十一名戰士,”七連長舔了舔乾裂的嘴脣,苦笑着回答說道:“不過我們還有一挺重機槍,和七支突擊步槍,還能繼續戰鬥下去。”
我知道以謝傑里科夫的性格,新編團每個連的人不可能只有百人,所以好奇地問七連長:“你們連的編制裡有多少人?”
“197人,司令員同志。”七連長用響亮的聲音回答道。
我聽完後,立即就扭頭看着巴斯曼諾夫,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少校同志,七連的傷亡差不多達到了九成,立即從後面的高地上調了一個連來接替防務,讓七連的指戰員到後面去進行休整。”
聽說要把他們調到後方去休整,七連長有些急了,高聲地說道:“司令員同志,我們不用休整,真的,不用休整。我們完全還可以再繼續戰鬥下去……”
沒等他說完,我就打斷了他的話,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中尉同志,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要做的,就是到後面休整,並儘快把部隊補充起來。只要形成了戰鬥力,您還擔心沒有仗可以打嗎?”
七連長聽到我這麼說,臉上的表情才重新變得開心起來。
這時,巴斯曼諾夫對他說:“七連長,司令員想看看你們的坑道工事,您帶她去參觀一下吧。順便我也要用你連的電話,給羅森貝格上尉進行聯絡。”
七連長帶着我們一行人,沿着被虛土埋了一半的戰壕朝前走,不大功夫就來到了坑道口。坑道的出口,可能是在德軍的炮擊中被炸塌了,此刻有七八名戰士正在清理洞口的積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司令員來了!”大家便紛紛停下手裡的工作,圍了上來。
我看見他們每個人的軍裝,都是破破爛爛的,臉都被硝煙薰成了黑色。好幾名戰士的頭上、肩膀、手臂甚至腿部都扎着繃帶。我面帶着微笑,和這些剛剛與武裝到牙齒的德軍戰鬥過的戰士們一一握手,並和每個人簡單地聊上幾句。
我朝南坡上望了一眼,見從山腰到山腳,到處都是德軍遺棄的屍體。他們以各種姿勢橫七豎八地躺在山坡上,亂糟糟地鋪了大半個山坡。我指着下方,皺着眉頭對巴斯曼諾夫說:“少校,等接防的部隊到了以後。讓他們把下面的德軍屍體清理一下,免得屍體腐爛後會引起疫病。”
“明白了。”對於我的命令,巴斯曼諾夫立即舉一反三,“我讓部隊在下面挖幾個大坑,將德國人的屍體都扔進去埋掉。”
“這樣也行。”我知道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這樣的做法是最便捷的,便表示了同意,同時還補充說:“別忘記把德國人身上還能用的武器都留下。”
離開高地後,我就乘車順着公路趕往近衛第51師的師部。由於我軍在這個地段剛剛重創了德軍部隊,所以在路上,我除了看到被炸燬的坦克和被擊斃的士兵外,還看到了一支由近百名德軍官兵組成的俘虜隊伍,在我軍指戰員的押解下,朝後方走去。對他們來說,這場還在進行的戰爭。已經早早地結束了。
在近衛第51師的師部,我除了看到師長塔瓦爾特基拉澤少將、坦克軍軍長別雷上校、近衛第九十師師長切爾諾夫上校外,還看到自行其是的方面軍副司令員阿帕納先科。他見到我的到來,還衝着笑着點了點頭,輕鬆地說:“奧夏寧娜同志,你來了。”
“大將同志,”雖然他的級別比我高,但在眼前的這種情況下,我對他說話的語氣卻非常嚴厲:“您怎麼能隨便跑到前沿來呢,難道您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嗎?”
阿帕納先科沒有計較我的態度。扭頭望了一眼塔瓦爾特基拉澤他們,又把頭轉過來,聳了聳肩膀,不以爲然地說:“奧夏寧娜同志。雖然前線非常危險,但只要高級指揮員和戰士們待在一起的話,就能起到鼓舞士氣和穩定軍心的效果。”
對於阿帕納先科這種理論,我真是哭笑不得,心說要是你在前沿被德軍幹掉了,那麼鼓舞的肯定是德軍的士氣。而我們這邊則會人心惶惶。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剋制住自己的衝動,儘量用平穩的語氣對他說:“大將同志,您這次出來,事先沒有向瓦圖京司令員通報過,以至於他想和您商議作戰方案,都找不到人。這才命令我到前沿來找尋您的下落。”
我這番半真半假的話,阿帕納先科聽後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爲了擺脫尷尬,他將話題轉移到不久前剛結束的那場空地協同作戰上去了:“奧夏寧娜同志,你們剛剛打得非常不錯,空軍和陸軍的配合堪稱完美。德軍的坦克剛一集中,我們的轟炸機就飛過去,投下炸彈將它們炸得人仰馬翻。轟炸的硝煙還沒散去,我們的坦克又衝上去,輕而易舉地將剩下的坦克打的稀巴爛……”
雖然我在望遠鏡裡看到這次突然發生的空地協同作戰,但此刻聽到阿帕納先科說起,還是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等他一說完,我就轉頭問站在旁邊的別雷和切爾諾夫:“兩位上校同志,我想問問,剛剛被你們擊退的德軍,是哪一支部隊?”
我的話讓在場的幾人都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過了片刻,別雷上校才怯生生地問我:“司令員同志,難道您真的不知道被我們擊潰的是哪支部隊嗎?”
我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離開高地後,就直接趕到這裡來了,還真沒來得及問抓的俘虜是哪一支部隊的。”
塔瓦爾特基拉澤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對我說:“司令員同志,請允許我向您報告。”見我點頭表示允許後,他臉上帶着幾分得意地報告說,“被坦克軍和近衛第九十師沖垮的部隊,是德軍的‘帝國師’。他們在敗退到我師防區內時,衝亂了正在攻擊我師陣地的‘希特勒師’的隊列。如今兩個德軍的黨衛隊師,在我們的聯合打擊下,已退往了雅科夫列沃的西面。目前,原先丟失的二號、三號陣地,我們已陸續恢復。”
“在這次戰鬥中,空軍的同志可立下了大功。”阿帕納先科感慨地補充說:“由於他們的英勇表現,打得德軍潰不成軍,無法阻止有效的抵抗。”說到這裡,他略略停頓了片刻,隨後帶着一絲遺憾說,“可惜我們當時能動用的部隊太少,否則沒準能將敵人統統趕回別爾哥羅德。”
我對阿帕納先科的這種樂觀推測,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報以淡淡一笑。我心裡明白,德軍之所以被我們打得這麼狼狽,並不是因爲我們的實力遠遠地超出對方,而是因爲空軍的突然出現,將德軍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等他們回過神來,採取了必要的應對措施後,我們能取得的戰果就微乎其微了。
爲了讓阿帕納先科能乖乖地回方面軍司令部,我的眼珠子一轉,便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便笑着對他說道:“大將同志,爲了儘快讓瓦圖京司令員瞭解我們擊潰‘希特勒師’和‘帝國師’的詳細過程,我認爲您有必要立即回方面軍司令部,向他親自彙報整個戰鬥的詳細過程。”爲了增加說服力,我故意做出一副遺憾的表情,“如果不是我要留下指揮部隊,我都想親自去向瓦圖京司令員報告這次的大捷,畢竟電報上的報告,都太乾巴巴了。”
聽到我這麼說,阿帕納先科果然被我的小伎倆所騙倒,他站起來說道:“奧夏寧娜同志,你說得對,您留在前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向瓦圖京大將彙報戰鬥經過的事情,就由我來做吧。不過你一定要記得先給司令員發個電報,讓他先做到心中有數。”
“沒問題,大將同志,我馬上就安排發電報的事情。”我用討好的語氣問道:“需要我派人護送您回去嗎?”
“不用了,”阿帕納先科一擺手,大大咧咧地說:“我要走的這一段路都在我軍的控制之下,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前線需要人手,還是把你要安排的那些戰士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吧。”
看着阿帕納先科離開,我終於放下了心中的石頭。接着把別雷上校他們都叫到桌前,指着攤放在上面的地圖,給他們佈置新的防禦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