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12月3日)一早,我和政委葉戈羅夫他們幾人打過招呼,就帶着尤先科和兩名警衛連的戰士,坐着格里薩駕駛的吉普車,前往城北的前沿督戰。
我之所以把雷斯達耶夫的部隊調到城北去守陣地,主要是出於兩個方面的考慮:一是爲了讓他能在戰鬥中積累功勳;二是爲了檢測一下他的指揮和應變能力。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將來有機會提拔他時,他的赫赫戰功可以讓那些反對者們閉嘴。當然對我來說,我更看重的是他的能力,他只有表現出令我滿意的能力,我將來才能放心地對他委以重任。
離前沿還有幾百米時,敵人的炮擊開始了。我往窗外看去,只見炮彈在陣地上爆炸,煙塵飛騰,霎時遮蔽了半個天空,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正盯着被硝煙籠罩着的陣地發呆時,坐在後排的尤先科已經用手拼命地拍打着格里薩的椅背,大聲地喊:“格里薩,快點把車開到安全的地方去。”
其實不用他吩咐,格里薩已經把車開下了公路,朝旁邊的樹林開去。不一會兒的工夫,車就衝到了一排半埋在地下的磚混結構的房子前,格里薩果斷地踩下了剎車,大聲地說:“師長同志,這裡是1075團的指揮部,您先進去避一避吧。”
我跳下車,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裡離公路不遠,是處於一片森林裡,從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正遭到我軍被炮擊的陣地。我走進房子前,心裡還說政委他們選的位置還不錯,把指揮部設在這裡,不光便於指揮,甚至還可以隱蔽部隊。
因爲炮擊,哨兵躲在向下進入房子的臺階上,一見我們進去,剛想阻攔,看清是我,馬上敬禮並讓開了一條通道,向後面一指說:“師長同志,團長的指揮部在最裡面。”
我點點頭,快步地走下臺階,沿着走廊朝前走去。看到我大步走進去,看到我的那些指揮員和戰士都紛紛立正敬禮。
離最裡面的那個房間還有幾步遠,我忽然聽見從裡面傳來一個人的咆哮聲。難道出什麼事情了?我心裡一驚,連忙快走幾步,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推開了房門。
屋子不大,整個房間只有十幾個平米,門的右邊有一張行軍牀,中間擺着一張方木桌,上面攤放着一張大大的地圖,兩個人正站在桌前,一個是1075團的團長謝杜林少校,一個是我昨晚派來的雷斯達耶夫少校。
因爲我的突然闖入,讓正在大發雷霆的謝杜林少校馬上安靜了下來,他和雷斯達耶夫一前一後地走過來向我敬禮。我一邊還禮一邊冷冷地問:“謝杜林團長,出了什麼事情,爲什麼您要發這麼大的火氣?”
謝杜林怒視着雷斯達耶夫,怒氣衝衝地說:“還不是因爲這位昨晚從衛戍司令部來的少校。昨晚他來了以後,我就把傷亡慘重的庫列紹夫少校的營撤回城裡休整,而把前沿陣地交給了他的部隊防守。結果沒想到……”說到這裡,他瞥我一眼,然後住口不說。
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我不滿地皺皺眉頭,嚴厲地說:“沒想到什麼?繼續說下去。”
謝杜林少校才補充說:“今天早晨我巡視陣地時,發現戰壕里居然一個人都沒有,也不知道這位少校把部隊都藏到什麼地方去了。爲了這事我正在衝他發火呢。”
聽完謝杜林的陳述,我不解地看着雷斯達耶夫,猜測不出他爲什麼會這樣做,於是默默地坐在了一張凳子上,用嚴厲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雷斯達耶夫少校,我想聽聽您的解釋。”
雷斯達耶夫答應一聲,上前一步,笑嘻嘻地說:“報告師長同志,我昨晚到達這裡接防後,曾經觀察過周圍的地形,發現這條防線只有一道半人多深的戰壕,前面沒有地雷場、反坦克壕、沒有鐵絲網以及用鋼筋混凝土休整的永久性火力點。……”
他剛說到這裡,我便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問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和你把戰壕裡防守的戰士全撤出來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的臉上依舊保持着微笑回答我說:“師長同志,接下來要說的,纔是我要說的重點。您參加過的戰鬥比我多,應該知道德軍進攻前的特點,就是先對我軍的陣地進行炮擊和轟炸,然後再派坦克掩護步兵衝鋒。”看到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才繼續說:“在如此簡陋的防禦陣地裡,如果我們投入了大多的兵力進行防守,在遭到敵人的轟炸和炮擊,必然會出現巨大的傷亡。所以我才把所有的部隊從戰壕裡撤出來,隱蔽在森林裡,等敵人的步兵進攻時,再進入陣地進行阻擊。”
“爲了減少部隊在遭受炮擊時所受到的不必要損失,暫時把部隊撤出來,這樣做也是對的。可是,”我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顧忌:“您就沒有考慮過,萬一炮擊結束,我軍的部隊還沒來不及進入陣地,敵人的地面進攻部隊就氣勢洶洶地撲上來奪取了陣地的情況出現嗎?”
“不會的,師長同志。”他信心十足地回答說:“我觀察過敵人的出發陣地,離我們這裡起碼超過了四公里,沒有十幾分鍾,他們的步兵是到達不了這裡的。這麼長的時間,足夠我們做好一切戰鬥準備。”
“你就那麼有把握我軍能在敵人的步兵攻擊前,進入防禦陣地。”聽他這麼說,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謝杜林嘟囔了一句。
聽到謝杜林已經先把我想問的話說了出來,於是我也再次重複了一遍:“是啊,雷斯達耶夫少校,萬一我們的部隊不能及時進入陣地,那麼敵人不就得逞了嗎?”
雷斯達耶夫聽我說完,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走到窗前,向我做了個請的姿勢,說:“師長同志,您請過來看!”
我滿腹疑惑地走到了窗前,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個望遠鏡,舉到了眼前,向還是硝煙滾滾的陣地望了過去,可是除了濃煙,我什麼都看不見。我搞不清雷斯達耶夫究竟想讓我看什麼,便氣呼呼地把望遠鏡往他手裡一甩,有些惱怒地說:“少校同志,有話就直說,別這樣繞來繞去的吊人胃口,況且陣地上煙霧瀰漫,什麼都看不見。”
見我發火了,他趕緊接過望遠鏡,往脖子上一掛,規規矩矩地回答說:“師長同志,我想讓您看看被擊毀在我家陣地前的那十幾輛坦克。”
“什麼坦克?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對於他一再賣關子的表現,我不禁有些生氣了,剛想罵他兩句,突然覺得沒準他在這些報廢的坦克上做了什麼文章,連忙咳了兩聲,穩定住自己的情緒,好奇地追問道:“剛纔您說什麼,陣地前那些報廢的坦克?”
“啊!我明白了!”旁邊的謝杜林少校突然大叫一聲,把我嚇了一跳。我不滿地瞧着他,淡淡地說:“團長同志,您想明白什麼了?”
謝杜林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親切地拍着雷斯達耶夫的肩膀,連稱呼也從“您”換成了親密的“你”,他興奮地說:“少校同志,你真是天才啊!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啊?!把陣地前的這些廢棄坦克稍加改造,就成爲了新的火力點和觀察點。這樣一來,就算敵人的步兵採取了突然的進攻,隱蔽在廢棄坦克下的戰士們,也能即使發現並遲滯他們的前進,爲我們的部隊進入陣地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望着雷斯達耶夫,我滿意地點點頭,說:“少校同志,把詳細情況向我介紹一下吧。我看是否值得向其他的部隊推廣。”
雷斯達耶夫答應一聲,便介紹起他的部署來:“每輛廢棄的坦克下面都挖了一個坑,各佈置了兩名戰士,根據位置的不同,我分別設置了觀測點、機槍陣地以及反坦克陣地。觀測點發現有敵人接近後,馬上通過步話機向指揮所報告敵情。而機槍陣地和反坦克陣地則起到遲滯敵軍前進的目的,爲我軍及時地進入陣地防禦爭取時間。”
“幹得不錯!”對於雷斯達耶夫的做法,我予以了肯定,並總結說:“作爲一名指揮員,不親臨部隊即將作戰的戰場,只憑地圖研究地形和下達書面命令,往往要打敗仗的。”同時也提醒二人“作爲中級指揮員,在完成戰鬥任務前,一定要熟知地形和敵人的戰鬥隊形,這樣在戰鬥中才能利用敵人部署上的弱點,擊退並對其實施反突擊。”
我正在向兩人傳授我從林總處所學到的軍事理論,突然聽到此起彼伏的炮聲停歇了,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敵人的炮擊停止了!”從雷斯達耶夫的手裡拿起望遠鏡向外望去,雖然陣地還被硝煙籠罩着,不過沒有再聽見什麼爆炸聲,看來敵人的炮擊的確是停止了。
我放下望遠鏡,對站在身邊的雷斯達耶夫下達命令:“敵人的炮擊停止了,少校,該讓你的部隊上場啦!”
“是!”他答應着跑到桌前,抓起電話使勁地搖動着手柄,等電話一通,他就用果斷的口氣命令說:“上尉同志,炮擊已經停止,是時候了,立即帶你的連進入陣地。”
他剛放下電話沒多久,就聽到整齊的步伐從右側的傳來,循聲望去,一羣戰士在幾名軍官的帶領下,提着武器彎着腰,排着整齊的隊形向前沿戰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