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去過雅斯納亞波良納,但我知道這個地名的俄語意思是“明亮的林中空地”,這片昔日的貴族領地是托爾斯泰的母親最大的一份嫁妝,她嫁過來以後,在這裡栽種了大量的喬木和灌木。托爾斯泰成人後,也在莊園裡種下了椴樹、雲杉、白楊、樺樹等樹木,如今這裡已是綠蔭參天、鬱鬱蔥蔥。
這個普通的俄羅斯貴族莊園的命運,因爲托爾斯泰的誕生,而得到了徹底的改變,成爲世界上爲數不多的文化聖地之一,每年到這裡來旅遊的人絡繹不絕。
中午時分,我們終於抵達了雅斯納亞波良納,對托爾斯泰的莊園進行抵近偵察,試圖瞭解這附近德軍各兵種、各部隊司令部的駐紮地點,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還打算抓一名級別較高的軍官,瞭解德軍下一步會有什麼新的動向。
厚厚的積雪覆蓋了公路、田野、河流、房舍、樹林,使很多目標物都顯得模糊了。莊園裡的樹林和我們藏身的森林中間還隔着幾十米的開闊地,要想偵察到莊園裡的情況,必須要通過這片開闊地,到對面的林子裡去才行。
幾輛被擊毀的裝甲車橫七豎八地歪倒在雪地上,連日的大雪都沒能遮嚴那刺眼的焦黑,看來德軍也是經過了艱苦的戰鬥才佔領了這裡。不過在雪地上我沒有見到任何陣亡士兵的遺體,估計已被德軍收斂安葬了吧。
森林邊緣有幾棵被攔腰炸斷的白樺樹,東倒西歪的樹幹成爲了天然的掩體,我和阿古明特潛伏在這裡,而盧金帶着斯戈里亞正匍匐着通過這片開闊地,準備前往莊園的樹林裡進行抵近偵察。
我舉起望遠鏡向樹林的右側看去,很快就發現原來這裡還有許多的戰壕和交通溝,戰壕後面修築有堅固的碉堡,從建築形狀來看,應該是蘇軍修建而被德軍佔領的。戰壕前豎着幾排木樁,拉着帶刺的鐵絲。幾輛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坦克,整齊地停放在戰壕的後面,莊園裡甚至還有高射炮陣地,除了不時走過的十人一組的巡邏隊,還到處有揹着步槍的流動哨兵在走來走去。
看到德軍如此嚴密的防禦陣勢,我不禁直冒冷汗,現在看來那個端掉德軍司令部,活捉古德里安的想法,是多麼的天真和幼稚。雖說我們有四百多人,可沒有重武器,根本沒有辦法對付德軍的坦克和碉堡。莊園裡的戒備都如此森嚴了,外面也差不多那裡去,說不清在鐵絲網外面還鋪設有雷區。如果我們貿貿然發動攻勢,估計還沒等衝進莊園呢,整個部隊大概就已經傷亡殆盡了。如果在短時間內不能結束戰鬥,等德軍附近的增援部隊趕到,我們就只剩下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指揮員同志,樹林裡有個哨兵有點不對勁。”旁邊突然傳來了阿古明特的聲音。
我放下望遠鏡,扭頭看着他問:“在什麼地方?”
“那裡!”他說着向十一點方向一指。
我連忙端起望遠鏡向他所指的那個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端着步槍的德國士兵,正大搖大擺地朝我們這個方向走過來,邊走邊東張西望地四處打量。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伸長了脖子向一旁看去,好像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似的。壞了,難道是盧金他們被他發現了,要知道他們在雪地上爬過的痕跡看起來還是非常明顯的。
“阿古明特,瞄準他!我說開槍,你馬上就打掉他!”我對着身旁的阿古明特低聲說道。
“明白,隨時可以開火!”阿古明特非常平靜地回答着我。
哨兵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把槍背在背上,大踏步地向他剛纔看的那個方向走去。我覺得有些奇怪,哨兵怎麼把槍背到背上去了,而且也沒有大呼小叫,難道是我多心,他壓根沒有發現潛伏在那附近的盧金他們?!
哨兵走到一顆樹下,掂起腳尖去摘什麼東西。樹枝劇烈抖動起來,上面的積雪像開了袋的麪粉猛撒了下來,哨兵頃刻間變成了一個“白人”。
“他是在摘蘋果,”阿古明特低聲罵道:“這個壞蛋,居然在偷吃托爾斯泰親手種的蘋果。”
聽阿古明特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哨兵究竟在幹什麼。我記得莫斯科的蘋果樹也非常多,每到九月,秋風一吹,熟透的蘋果落得滿地都是,到十月底還掛在樹上的蘋果卻非常少見。我從望遠鏡裡看到,哨兵用手隨意地撣了撣身上的雪花,然後把攥着一個小小的紅紅的果實在身上擦了擦,然後開始大口地咬了起來。
哨兵邊吃蘋果邊往樹林的深處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外。“這個貪吃的傢伙,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爲他發現盧金他們呢。他這個動作,差點害得自己把小命都丟了。”我也低聲地笑着對旁邊的阿古明特說道。
過了半個多小時,盧金帶着斯戈里亞從對面樹林裡爬了回來,低聲地向我彙報說:“這裡應該是德軍的一個重要的司令部。我看到在莊園的房子前面停了五輛黑色的轎車,在短短的二十分鐘內,又前後開來了七八輛轎車,還有十幾個騎着摩托車的通訊兵進了那棟房子。”
“都是些什麼人在那棟房子裡進出啊?”我用望遠鏡望着樹林最茂密處那棟十分樸素的乳白色的兩層小樓,異常冷靜地問着盧金。
“進出的軍官軍銜都挺高的,不是將軍就是上校,連中校也很少。我猜測這裡是德軍的一個軍司令部。”
“不用猜測了,”我放下望遠鏡,衝着盧金肯定地說:“這不是什麼軍司令部,而是古德里安的司令部。”
“啊!”他們幾人吃驚地低聲叫了起來,然後用懷疑地目光看着我,“不會吧,古德里安居然把他的司令部設在了托爾斯泰的莊園這裡。”
“我們的偵察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冷靜地對三人說道:“我們馬上沿原路返回,到昨晚宿營的村子裡去,通過電報機把這個重要情報及時地發送回去。”說着便帶頭往回爬。
“是!”他們答應一聲,在雪地上掉了個方向,小心翼翼地往森林深處爬去。直爬到德軍發現不了我們的位置,才站起身來,大步地往回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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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往回走得很快,只用不到兩個小時,就接近了宿營的村子。這個時候我已經累得夠嗆,於是宣佈:“停止前進,原地休息。”然後一屁股坐在一顆白樺樹下。
盧金坐在我的旁邊,低聲地問我:“指揮員同志,我們的偵察任務已經完成了,發送完情報,我們往什麼地方撤?”
“這附近有什麼城市還在我軍的手中嗎?”我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畢竟要回到沃洛克拉姆斯克,還需要在路上走一天的時間,如果和大股敵軍遭遇,我們就凶多吉少,所以他纔有這麼一問。
“圖拉!”他回答說:“那個城市離這裡只有十四公路,剛纔在路上我還聽見了從那個方向傳來的炮聲,德軍應該還沒有佔領那裡。”
圖拉正在進行激烈的戰鬥,我們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過去,要是一不小心闖到戰場中間,被德軍打死還說得過去,要是糊里糊塗地死在自己人的火力之下就太不值得了。所以我簡單地考慮了一下,還是用肯定的口吻回答他:“我們還是回沃洛克拉姆斯克去。”
就在這時,村子方向突然傳來了密集的槍聲。我猛地站了起來,朝村子方向看過去,口中焦急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哪裡在打槍?”心跳不禁又驟然加速,暗想難道是德軍抄了我們的後路,又重新佔領了村子嗎?
我們四人提着武器向村子方向跑去,跑出大概兩百來米。突然聽見阿古明特大喊一聲:“快趴下,前面有德國人!”隨着他的喊聲,我們集體趴在了雪地上。
我躲在一顆樹後面,用望遠鏡觀察着情況。只見有人正朝我們這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我佈置在村子裡留守的人。前面兩個攙扶着向前跑的是報務員奧爾洛夫和薩斯喀,他倆一刻不停地向前跑着,奧爾洛夫腳步蹣跚,似乎是受了傷;跑在後面的是阿吉和萊昂傑夫,兩人跑幾步,便停下來衝着後面打上幾槍。在他們的後面五十多米的距離,十幾個端着衝鋒槍的德國兵緊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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