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層樓高的建築物入口兩側,堆砌有沙袋工事,裡面站着十幾名戰士,負責指揮他們的是一名上尉。看到我帶着別濟科夫和拉斯米欣走過去,上尉連忙從工事裡出來,擡手向我敬了一個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您好,奧夏寧娜將軍。”
我仔細地打量着面前的上尉,看起來有點面善,應該是以前見過面的,只不過時間過於久遠,他的名字早已不記得。我笑着對他說:“上尉同志,我有事情要見舒米洛夫將軍,不知道他在嗎?”
“在的,將軍同志。”上尉禮貌地回答說:“司令員同志正在他的辦公室裡,需要我爲您引路嗎?”
我正愁進了大樓後,找不到舒米洛夫的辦公室所在,既然這位上尉如此熱心地要爲我引路,我也就順水推舟地說:“既然是這樣,就麻煩您了,上尉同志。”
上尉引導我們來到了二樓的一間大辦公室前,在禁閉的木門外面,擺着一張辦公桌,坐着一名年輕的金髮女少尉,正在和一名黑制服的軍人閒聊着。見到我們幾人走過去,女兵立即中止了交談,站起身來,叫着那名上尉的名字問:“……不知道你們找司令員同志有什麼事情嗎?”
上尉朝我所在的位置擺擺頭,回答說:“少尉,這位是奧夏寧娜將軍,是司令員的老熟人,她現在有急事要見司令員,請您進去通報一聲吧。”
女少尉看了我一眼,說了句:“請稍等!”隨後走到門口,推開其中的一扇門走了進去,並隨手關上了大門。
在我們等待的時候,剛剛和女少尉聊天的軍人轉過身,好奇地打量着我,接着用蹩腳的俄語問道:“喂,親愛的姑娘,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
男軍人輕佻的語氣讓我聽了很不舒服,側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胸前的飛行員標誌,心裡不禁犯開了嘀咕:這個奇怪的傢伙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不光俄語說得糟糕,而且長相也和常見的蘇聯人有差異?
沒等我想出過所以然。上尉已搶先上前,雙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強行將他的身子扳了過去,同時嘴裡還說着:“行了,行了。別在這裡磨蹭了,快回到您的房間去吧。”
等上尉轟走了那名飛行員以後,別濟科夫好奇地問對方:“上尉同志,這傢伙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還有他說的是什麼地方的口音,我怎麼聽着那麼彆扭啊?”
“什麼?上校同志,您問的是什麼啊?”上尉沒有聽清別濟科夫的問話,驚訝地反問道:“誰的口音聽起來彆扭啊?”
“還能是誰,就是剛剛被您攆走的那名飛行員。”別濟科夫若有所思地問:“難道他不是俄羅斯人嗎?”
“他是波蘭人,將軍同志。”上尉面朝着我。出人意料地回答說。
“波蘭人?”我聽到上尉的話,先是一愣,接着有些意外地問,“上尉同志,在你們的防區裡,怎麼會出現波蘭人呢?”
“是這樣的,將軍同志。”上尉向我耐心地解釋說:“雖然他是個波蘭人,但卻是我們的人。聽說衛國戰爭爆發後,有一部分原波蘭的飛行員,幸運地逃出了德軍的戰俘營。悄悄地越過了德軍的防線,投奔到我們這邊來了,參加了我們的軍隊,就這樣留在了部隊裡。他們大概有三十多人……”
沒等上尉說完。那兩扇禁閉的大門便敞開了,我所熟悉的舒米洛夫將軍,和那位去通報的女少尉一起從屋裡走了出來,打斷了上尉後面的話。
舒米洛夫中將看到站在門外的我,立即張開了雙臂迎了上來,同時還大聲地說:“親愛的麗達.穆施達可娃。能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太讓我意外了。”說完,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禮貌地和他擁抱着,嘴裡說道:“您好啊,舒米洛夫將軍,很高興能再次見到您。”
舒米洛夫鬆開我以後,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拉着我就往屋裡走,還激動地說道:“好啦,奧夏寧娜同志,到我的辦公室裡坐坐吧。你這傢伙,自打到了第62集團軍以後,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就再也沒和我聯繫過了,害得我還經常找別人打聽你的。”
他把我領到辦公桌旁邊,招呼我坐在一張椅子上,他在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後,說:“你可真了不起啊,在斯大林格勒保衛戰那麼艱苦的環境裡,居然能憑藉一支新組建的部隊,打得德國人聞風喪膽。戰役結束後,據一些被我們俘虜的德軍官兵供認,你的部隊所堅守的馬馬耶夫崗,在他們看來已成爲了最狹窄、最難通過的地帶了。因爲德軍企圖通過奪取高地,切斷我們和伏爾加河對岸的聯繫。但是他們的計劃,卻因爲你所組織的頑強防禦,而徹底破滅了。……”
我從來沒想到過舒米洛夫是個如此健談的人,以前他在下達命令時,都是簡單明瞭地幾句話就說完,而現在卻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讓我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我面帶微笑地望着他,竭力地做好一個合格的聽衆。
舒米洛夫說了好一陣,見我始終沒說完,只是笑着望向他,立即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繼續唱獨角戲,連忙換了話題:“對了,麗達,我聽說你被任命爲近衛第6集團軍的司令員,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啊?”
“司令員同志,”我對他還是使用以前的稱呼,“我們現在是友鄰部隊,爲了加強彼此間的配合,我覺得有必要到您這裡來看看。”
“看看,有什麼好看的?”舒米洛夫有些茫然地反問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沃羅涅日方面軍的任務,就是牽制住曼斯坦因的部隊,使他不敢輕易地抽調部隊,去增援他們的中央集團軍羣,以減輕羅科索夫斯基將軍所承受的壓力。”
對於舒米洛夫不以爲然的態度,我不禁苦笑連連,在腦子裡組織了一下詞彙後,我試探地問道:“司令員同志,以您的分析,德軍的主攻方向。是在羅科索夫斯基將軍那裡,而不是我們這邊嗎?”
“那是自然。”舒米洛夫毫不遲疑地回答說:“根據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報分析,敵人將會從奧廖爾地區出動,向庫爾斯克發起攻擊。而我們這裡。最多隻是曼斯坦因充其量不過發起一輪佯攻,以達到牽制我軍兵力的目的。”
我聽完舒米洛夫的分析,不禁啞然失笑,憑心而論,假如我不是來自未來。那麼可能也會抱着和他同樣的想法,認爲德軍的主攻方向在庫爾斯克的西面。況且,我目前還沒有足夠的情報,能證實德軍將從庫爾斯克的南面發起進攻,我總不能告訴他,根據歷史書記載,德軍將同時從兩個方向,對庫爾斯克發起進攻,那樣他非把我當成瘋子不可。
我思索了片刻,接着避重就輕地問:“司令員同志。不知道你們集團軍的工事修築完成情況如何?”
聽到我問這個問題,他立即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無奈地說:“麗達,我們在五月以前修築的防禦工事,幾乎都因爲積雪融化後的積水浸泡而報廢了。如今是從頭開始修工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沒有足夠的工程機械的配合,工程進度是根本無法保證的。”
我聽完他的回答,不禁爲他的命運擔憂起來,我板着臉。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地叩擊着,語重心長地說:“司令員同志,您有沒有想過,你們這裡離別爾哥羅德只有幾十公里。只要個把小時,德軍的坦克就能衝到科羅恰的城外,如果沒有完善的防禦體系,到時你們就有被合圍的可能。”我說到這裡,停頓下來思索了片刻,向他建議說。“要不,您先把司令部轉移到別的地方,等科羅恰地區的防禦體系完善後,再把司令部遷回來?”
“不行,絕對不行!”我的話剛說完,舒米洛夫就斷然地回答我:“就算德國人衝到了我的司令部門口,我也會指揮戰士們勇敢地戰鬥下去,絕對不會後退一步。”
“既然您不打算轉移司令部,”聽到他態度堅決地表示決不後退一步,我只好換一種方式勸說他:“那麼您現在要做的,就是督促部隊加快修築工事的速度,只要有了完善的防禦體系,德軍別說衝到您的司令部,就算想接近科羅恰的城下,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麗達,你們防區的工事修築情況如何?”舒米洛夫等我說完,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我前幾天曾聽我的部下說過,說你們那裡正在大興土木,看樣子很多就能完善現有的防禦體系。不過有一點,讓我覺得挺奇怪的。”
“司令員同志,不知道什麼地方讓您感到奇怪?”我隨口問道。
“在你們的防區內,既有平原也有高地。可是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你們的工事幾乎都修築在高地上,而在平原上的工事卻少得可憐,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司令員同志,我們之所以選擇在高地上修建防禦陣地,”我本來接下來就想和他談談該在什麼地方修築防禦工事的事情,既然他主動提出來了,那我趁機向他灌輸一下我的坑道防禦理論:“是因爲一可以避免工事被積水淹沒的命運,二來我們可以在高地上修築大量的坑道工事,用於隱藏我們的部隊,減少在敵人的炮擊或空襲中的傷亡。”
舒米洛夫聽完我的話,沉默了一陣,接着說道:“在斯大林格勒戰役結束後,我曾經去參觀過你在馬馬耶夫崗上修築的防禦工事,看了以後,我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創舉。就算德軍佔領了馬馬耶夫崗的表面陣地,我們的部隊也能繼續留在坑道里牽制敵人,是他們無法向前推進。我想,這就是你要在高地上修築防禦工事的原因吧?”
“沒錯,司令員同志。”見舒米洛夫總算理解了我想說的話,我的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我笑着對他說:“有完善的防禦體系和堅固的工事,可以讓防禦戰變得相對輕鬆的同時,大大地減輕部隊的傷亡情況。”說到這裡,我不禁想起了那如同“血肉磨坊”的107.5高地,於是痛心疾首地補充說,“在馬馬耶夫崗旁邊,有個107.5高地,由於最初的守軍沒有在上面修築坑道,結果堅守高地的部隊,在德軍的炮火和空襲中傷亡慘重。上去一個團或一個旅,通常要不了兩天時間就被打殘,不得不撤往伏爾加河對岸進行整補。”
舒米洛夫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揹着手在屋裡來回地走動。這個時候,我向四周看了看,發現別濟科夫他們居然沒進來,我正考慮是否該出去把兩人叫進來時,房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了,從外面急匆匆地走進了一位身材魁梧的指揮員。
看到來人,我連忙從座位上蹦起來,在原地挺直身體,左手自然下垂緊貼着褲縫,右手舉到額邊,大聲地說:“您好,蘇聯元帥同志!”
聽到我的聲音,原本在踱步的舒米洛夫也停了下來。他走到我的身邊,也擡手向來人敬禮,嘴裡說道:“您好,蘇聯副國防人民委員同志。”
聽我們兩人用不同的稱呼招呼自己,剛剛走進來的華西列夫斯基朝我們點了點頭,快步地繞到了辦公桌的後面坐下,並擡手招呼我們坐下。
等我們兩人都坐下後,他背靠椅背望着我問道:“麗達,你怎麼跑到舒米洛夫將軍的防區來了?”
聽到華西列夫斯基提問,我連忙站起身,態度恭謹地回答說:“蘇聯元帥同志,我是到近衛51師檢查完防禦情況後,到舒米洛夫將軍這裡來建立聯絡的,以便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能更好地協同作戰。”
“這麼說,”華西列夫斯基的眉毛往上一樣,有些詫異地問:“你是認爲曼斯坦因憑藉他那點兵力,就敢向我們得到了加強的沃羅涅日方面軍發起進攻嗎?”
“元帥同志,”我看到華西列夫斯基肩膀上的元帥金星,不禁犯開了嘀咕,記得我離開莫斯科時,他還是大將軍銜,怎麼一下就變爲元帥了。心裡雖然在胡思亂想,但嘴裡還是在回答他的問題:“曼斯坦因部隊的戰鬥力可不弱啊,他手下的‘希特勒師’、‘帝國師’還有‘骷髏師’,那可都是黨衛軍的精銳部隊,別說是一對一,就算我們三對一,也不見得能打敗他們。”
“情況有那麼嚴重嗎?”華西列夫斯基用帶着懷疑的語氣問道。
“是的,元帥同志。”我立即肯定地回答說:“我和其中的兩支部隊交過手,對他們的實力很瞭解。就算他們在前期的戰鬥中,遭到了削弱,但這種精銳部隊的補充速度,通常是非常快的,我相信他們如今的戰鬥力已基本全部恢復。”
“麗達,我知道你有不少獨到的見解,這一點,就連朱可夫同志也極爲佩服。”華西列夫斯基慢吞吞地說道:“你能給我們說說你的考慮嗎?”
“我們目前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搶修工事,完善現有的防禦體系。”我字斟句酌地說道:“等防禦體系形成後,我們就可以採用防禦戰拖垮敵人,然後轉入反攻並殲滅敵人。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軍還可以在哈爾科夫、波爾塔瓦和基輔方向發起全面的總攻,將德軍徹底地從莫斯科附近驅離,以確保莫斯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