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梅列茨科夫拿起牆邊桌上的那部高頻電話,準備和克里姆林宮通話時,突然有位將軍開了口:“方面軍司令員同志,請您等一下。”我看了一眼這位阻止梅列茨科夫打電話的將軍,馬上就認出他就是方面軍參謀長斯捷利馬赫。
梅列茨科夫握着話筒,奇怪地問斯捷利馬赫:“參謀長同志,有什麼不妥嗎?”
斯捷利馬赫看了我一眼,放低聲音提醒梅列茨科夫:“司令員同志,我想提醒您一句,德國人即將向斯大林格勒進攻,這只是奧夏寧娜少校個人的判斷。我們目前暫時還無法確認她的推測是否準確,如果就這樣貿貿然地將未加證實的情報向上報告,誤導了最高統帥的判斷,讓他做出將主要的兵力投放到錯誤方向的決定。一旦將來出了什麼紕漏,上面追究下來的話,作爲主要責任人的您會被送上軍事法庭的。”
聽到自己的參謀長這麼說,梅列茨科夫猶豫了,他放下話筒,揹着手在屋裡來回地走動着。屋裡除了他的腳步聲,什麼聲音也聽不見,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隨着他而移動。
他走到一名政工人員的面前停下,擡頭望着對方問:“扎波羅熱茨同志,您作爲方面軍軍事委員會的委員,對這件事情怎麼看?”
扎波羅熱茨低頭想了一下,然後回答說:“司令員同志,我覺得參謀長說得有道理。我們目前要考慮的,是即將開始錫尼亞維諾突出部戰役,而莫斯科南部的局勢。有西南方面軍的司令員鐵木辛哥元帥負責。我們就用不着去多管閒事了。”
聽到已經有兩名方面軍的領導反對將我分析出來的敵情向上報告。我有些着急了,不過我在場的都是將軍,沒有經過梅列茨科夫的同意,我一個人微言輕的少校根本沒有發言權。正當我急得跳腳的時候,費久寧斯基開口說話了:“大將同志,我覺得奧夏寧娜少校分析得非常正確,從種種跡象來看,德軍的部隊在頓河附近發起如此猛烈的攻勢。絕對不是爲了演習,而是有着更爲重要的戰略意圖。我們看看地圖,在什麼地方會被斯大林格勒更吸引德軍的注意力呢?我覺得應該立即把這個情況向上彙報。”
“我同意費久寧斯基將軍的意見。”看來費久寧斯基這位列寧格勒方面軍的前司令員的身份還是有點份量的,話音剛落,第8集團軍司令員斯塔里科夫馬上表示了支持。他發表完自己的意見,扭頭問自己身邊的另外一名少將:“加根同志,您的看法呢?”
“集團軍司令員同志,近衛步兵第4軍永遠和您保持一致。”加根笑着回答道。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名將軍,就是斯塔里科夫手下的近衛軍軍長加根少將。
梅列茨科夫把目光轉向了旁邊始終沒有開口的一名中將,問道:“克雷科夫將軍。您這位第2突擊集團軍的新任司令員,又支持哪一方的意見啊?”
我看着這位身材高大的集團軍司令員。心說將軍同志,我可是您的第2突擊集團軍出來的,你可一定要支持我啊。
沒想到,克雷科夫將軍左右看了看,隨後用手一指斯捷利馬赫,對梅列茨科夫說:“大將同志,我同意集團軍參謀長的意見,這件事情關係重大,我們一定要慎重,在沒有確認奧夏寧娜少校的判斷是否正確前,不能向最高統帥部彙報。”
現在支持和反對的人數正好是三比三,屋裡有發言權的只剩下梅列茨科夫一人,他的意見將最終決定是否將我的判斷上報最高統帥部。大家都默不作聲,眼睛都盯着梅列茨科夫,等待着他做出最後的決定。
梅列茨科夫走到桌邊坐下,從口袋裡掏出香菸,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旁邊的斯捷利馬赫馬上掏出火柴爲他點上,點完煙後,他向後退了一步,和其他人一樣,靜靜地等待着梅列茨科夫的決定。
梅列茨科夫微微地垂着頭,一動也不動地坐着,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着煙。等到煙抽完,他把菸頭扔到地上,用腳尖碾了碾,猛地擡起頭來,緊蹙着眉頭,用目光掃視了一遍所有的人,毅然說道:“同志們,雖然我們目前的主要任務,是爲了執行統帥部的部署,儘快發起錫尼亞維諾突出部戰役。但我們目前既然發覺德國有可能在斯大林格勒地區發起攻勢,那麼就應該及時地向統帥部報告。直截了當地說吧,如果因爲我們怕擔責任,把這個情報隱瞞不報,一旦德軍真的向斯大林格勒發起了進攻,統帥部因爲事先準備不足,導致這座以領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陷落,我們那時又該怎麼辦?我決定了,馬上將這件事情向統帥部報告,有什麼後果,由我來擔當。”
說到這裡,他猛地站起身來,再度拿起了那部高頻電話的話筒,慢吞吞地撥了號碼。在他撥號時,指揮部裡一片寂靜,大家都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梅列茨科夫。
電話通了後,梅列茨科夫問道:“是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嗎?我是沃爾霍夫方面軍司令員梅列茨科夫,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斯大林同志彙報。”
接着梅列茨科夫不說話了,只是默默地把話筒貼在耳朵上。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挺直了身體,大聲地說:“您好,斯大林同志。是的,我已經平安地回到了方面軍司令部。”在簡單的問候過後,梅列茨科夫開門見山地將我的判斷告訴了斯大林。
因爲隔得遠,我聽不見斯大林在電話裡說了什麼,反正我發現梅列茨科夫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晴不定,好像正在受到斯大林的責備。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辯解說:“斯大林同志,從我們收到的戰報看。奧夏寧娜少校的判斷是準確的。德國人的目標既不是莫斯科。也不是高加索的油田,而是斯大林格勒!是的,奧夏寧娜同志分析說:至少目前德軍不會對莫斯科或者高加索地區發起大規模的進攻戰役。……”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應該就被斯大林粗魯地打斷了,他滿臉漲得通紅,稍稍彎下腰去,聆聽着斯大林的訓示。
“是的,斯大林同志。我知道我們目前的任務,是儘快發起錫尼亞維諾突出部戰役,可是對斯大林格勒也不能掉以輕心,要知道那可是以您的名字所命名的城市……”
說到這裡,顯然梅列茨科夫又被斯大林打斷了,以至於他沒有把話說完就停住了。過了好一陣,他才得以繼續往下說:“斯大林同志,請您放心,我們一定在指定的時間內,對錫尼亞維諾突出部的德軍發起進攻。”說完。他把話筒從耳邊拿開,慢吞吞地放回電話機上。
梅列茨科夫重新回到桌子前。一聲不響地站着。我和大家一樣,都緊張地看着他,等待他把剛纔和斯大林的通話複述給大家聽。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地說:“斯大林同志剛纔在電話裡命令我們,最晚不遲於7月17日發起錫尼亞維諾突出部戰役。”
“7月17日?!”第8集團軍司令員斯塔里科夫吃驚地說:“那不就是後天嗎?司令員同志,要知道我們的準備工作還沒有做好,大本營承諾補充的兵員和武器彈藥都還沒有到位,而且通往攻擊出發點的道路還在修路中。您知道,現有路況是無法通行重型坦克的……”
沒等斯塔里科夫訴完苦,梅列茨科夫就打斷了他後面的話,冷冷地說:“這是斯大林同志親自下達的命令,不允許討論,必須無條件地執行。”
見梅列茨科夫擡出了斯大林,斯塔里科夫只好無奈地答應道:“好的,司令員同志,全明白了。我待會兒回部隊後,抽調人手搶修道路,儘快做好進攻準備。”
“司令員同志,斯大林對我們上報的情報是什麼態度。”費久寧斯基聽到梅列茨科夫突然宣佈戰役提前的消息,雖然微微有些吃驚,但還是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梅列茨科夫苦笑着說:“斯大林聽我說德軍有可能在近期向斯大林格勒發起進攻,頓時大發雷霆,說我胡說八道,一定是聽信了德國奸細的謠言,纔會把這種亂七八糟的信息上報給他。”
費久寧斯基瞥了我一眼,又繼續問:“那斯大林同志打算怎麼處置奧夏寧娜少校。”
梅列茨科夫望着我,滿臉歉意地說:“奧夏寧娜少校,對不起,看來你在我的沃爾霍夫方面軍待不了多長時間了?”
“啊?司令員同志,我能問問爲什麼嗎?”這次是我忍不住插嘴問,要知道這可關係到我的未來的命運。
“斯大林同志說了,”梅列茨科夫滿臉無奈地說:“既然奧夏寧娜少校認爲德國人會發起對斯大林格勒的進攻,那麼等錫尼亞維諾突出部戰役結束後,就派她到斯大林格勒,去保衛這座城市吧。不過不能讓她空手去,到時給她派一個連,把斯大林格勒的制高點馬馬耶夫崗給我牢牢地守住。”
雖然梅列茨科夫是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這番話,但我能猜到,剛纔在電話裡,斯大林的語氣是多麼的嚴厲,否則這位身經百戰的將軍,也不會幾度臉色大變。不過最冤枉的還是我,本來是好心好意地想提醒斯大林,德軍的下一個進攻的目標不是莫斯科,而是斯大林格勒,卻被直接降爲了連長,要知道半小時前,我才被解除了第378師的代理師長職務,降爲方面軍司令部裡的作戰參謀。
梅列茨科夫看到我一臉沮喪的樣子,安慰我說:“奧夏寧娜少校,別擔心,你去斯大林格勒的時候,我會抽調精兵強將給你。”說到這裡,他低頭想了一下,隨即非常爽快地說:“你曾經指揮過方面軍的少尉集訓隊,到時就讓他們跟你去斯大林格勒吧。”
少尉集訓隊,聽梅列茨科夫提到這支部隊,我的心中熱乎乎的。這可是他的壓箱底的部隊。居然都捨得拿出來讓我帶着去斯大林格勒。由此可見他對我是多麼地重視。我心底的不快頓時一掃而空,我上前一步,擡手向梅列茨科夫敬了個軍禮,感激地說:“謝謝您,方面軍司令員同志。”
梅列茨科夫呵呵地笑着擺擺手,接着又對屋裡的其他人說:“趁着今天參加突出部戰役的部隊的軍事主官都在,我們先研究一下這次的戰役該怎麼打。”說完又朝我招招手,說:“奧夏寧娜少校。雖然你很快要調到斯大林格勒去,不過目前你還是我沃爾霍夫方面軍的作戰參謀,你也過來聽聽吧。”
我剛要往前走,卻無意中看到斯塔里科夫皺了皺眉,似乎不願意讓我參加這種級別的討論。見到他這個表情,我也沒往心裡去,心說反正我在沃爾霍夫方面軍也待不了幾天,你對我有什麼樣的看法,也與我無關了。
我們大家圍着桌子站了一圈,梅列茨科夫雙手扶着桌邊。有些得意地對大家說:“在討論戰役部署前,我先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這次到莫斯科去向大本營彙報戰役計劃時。斯大林同志問我:‘發動這次戰役,你們需要大本營爲你們補充多少衝鋒槍和步槍啊?’
‘三千到五千支衝鋒槍,五千支步槍。’我想着大本營以往在武器裝備方面的困難,只提出了一個最低的數目。
沒想到斯大林同志非常爽快地說:‘給你們補充兩萬支。要知道我們現在不僅有足夠的步槍,也生產有足夠的衝鋒槍。’
當時我還有些擔心地問:‘斯大林同志,您爲我們補充這麼多槍支,會不會影響到別的方面軍的補給計劃啊?’
斯大林同志笑着搖搖頭,說:‘梅列茨科夫同志,你有所不知,目前國民經濟各部門轉入戰時軌道的工作已經順利完成,這樣一來,部隊所需的武器裝備就能得到充分地補給。’”
聽完梅列茨科夫的話,幾名將軍興奮地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當大家在議論這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時,方面軍參謀長斯捷利馬赫走到放電話機的位置,拿起話筒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兒的功夫,門口傳來喊報告的聲音。我扭頭看去,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校,正挺直身體站在門口。梅列茨科夫一見到他,馬上招呼道:“謝苗諾夫同志,別站在門口了,快到這裡來爲各位指揮員們講解一下戰役計劃的細節。”謝苗諾夫上校答應一聲,快步地走到了桌邊,擡手向各位將軍敬禮。
梅列茨科夫向我介紹說:“奧夏寧娜少校,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方面軍司令部的作戰處長謝苗諾夫上校,也是你的頂頭上司。”接着又向謝苗諾夫簡單地介紹了我。
等梅列茨科夫一介紹完,我連忙擡手向謝苗諾夫敬禮,禮貌地說:“您好,上校同志。少校奧夏寧娜向您報告,聽候您的命令。”
沒等謝苗諾夫說話,梅列茨科夫就搶先說:“好了,你們有什麼話,等待會兒散會後回作戰處去聊。現在,謝苗諾夫上校,你給大家講講你和參謀長斯捷利馬赫同志制定的突出部戰役計劃的細節。”
謝苗諾夫答應一聲,打開手裡的公文包,從裡面抽出一張地圖,攤放在桌上,我仔細看了一眼,原來是錫尼亞維諾地區的地圖。他將公文包放在腳下後,便開始向大家講解戰役計劃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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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在這次戰役中,我們沃爾霍夫方面軍擔任主攻任務的,是斯塔里科夫將軍的第8集團軍和克雷科夫將軍的第2突擊集團軍。而列寧格勒方面軍方面,將有涅瓦戰役集羣以及炮兵、航空兵參與此次戰役。戰役開始後,涅瓦戰役集羣將在航空兵的配合下,以積極的行動牽制住配置在施呂瑟爾堡咽喉部位的敵軍,使他們不能調到我們沃爾霍夫方面軍進攻部隊的方向上來。一旦我們前出涅瓦河的時間延遲,涅瓦戰役集羣就以進攻行動強渡涅瓦河,積極向我方面軍靠攏,力爭實現兩軍會師,打破圍困的戰役目的。……”
梅列茨科夫這時擡手打斷了謝苗諾夫後面的話,表情嚴肅地說:“我在莫斯科彙報戰役計劃時,讓列寧格勒方面軍強渡涅瓦河的部分,被斯大林同志否定了。他說,列寧格勒方面軍缺乏強渡涅瓦河的技術裝備,在即將開始的戰役中,還是要由沃爾霍夫方面軍來演主角,而列寧格勒方面軍則用自己的炮兵和航空兵來支援我們的作戰。你繼續往下說吧。”最後一句話,他是對謝苗諾夫上校說的。
謝苗諾夫上校說:“戰役計劃制定完畢後,我們開始一步一步地做着戰役的準備。最令人注意的,是在道路有限和敵航空兵瘋狂行動的條件下,軍隊有組織地變更部署、集中和展開。在半個月內,沿兩條通行能力不高的鐵路運來了用於實施戰役的各兵團和部隊的基本兵力,小部分軍隊是沿土路開進的。
遺憾的是,土路數量不多,加之泥濘,運輸工具難以通行。只能由鐵路承擔了全部重擔。廣泛實施僞裝和反情報措施起了很大作用。爲了迷惑敵人,我們以各種戰役僞裝器材在小維謝拉造成了軍隊大量集中的假象。這座玻璃工人、制磚工人和縫紉工人的城市坐落在沃爾霍夫河上游的東面。僞裝的結果,給德國人造成一種印象,似乎我軍要在諾夫哥羅德地域作戰。此外,還成功地製造了部隊和兵團向南方面軍調動的假象。在這個藉口下把一些部隊運送到錫尼亞維諾地域。列車起初開往莫斯科方向,然後轉彎,經沃洛格達、契列波維茨,開往提赫文。所有的部隊都用密閉的車廂裝運,上面寫着‘燃料’,‘糧食’和‘飼料’等字樣。坦克則用稻草加以僞裝。
由於我們的保密措施得當,儘管德軍航空兵掌握着制空權,甚至對鐵路樞紐和卸載地區進行了密集的空襲,但未能妨礙我軍變更部署。不僅如此,敵人由於受到我軍故意做出的假象所迷惑,至今沒有發現一列運輸的火車,也未能確定列車增加流量的真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