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軍的步兵在一輛坦克的掩護下,從城裡沿着街道向車站衝了過來。二連的戰士們在薩波丘克的指揮下,隱蔽在街道兩側尚未完全倒塌的樓房裡向敵軍開火。
趁二連阻擊敵人的機會,我讓費爾斯托夫率一連進入候車大樓協助守軍防守,然後自己帶着警衛排和炮兵連的戰士,把幾輛公交車的殘骸推到了路的中間做路障,並把那些被炸燬街壘的沙包重新堆砌在路障的前面,建立新的防禦工事。
坦克在離我們的陣地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向左緩緩地轉動着炮塔,衝着二連火力最猛烈的一個位置開了一炮。轟地一聲巨響,炮彈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目標,把整堵牆全給打塌了,破碎的牆體轟然倒下,揚起一片塵土,把剛纔射擊的戰士們全蓋在了裡面。幾名滿身是土的戰士掙扎着從廢墟里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剛跑到街上,就被躲在坦克後面的德軍亂槍打倒。
坦克的炮塔又轉向了右側,再開了一炮,路左側的這棟五層的居民樓,外牆頓時被炸塌了一半,樓裡的火力點頓時又啞了。看到街道兩側的威脅被消除了,躲在坦克的後面的德國兵們,端着槍彎着腰小心翼翼地沿着街道的兩側摸了上來。
我趴在沙袋掩體的後面,望着坦克黑洞洞的炮口,扭頭衝隱蔽在後面的炮兵連長着急地喊道:“伊沙耶夫,快點用炮把德國人的坦克打掉。”
炮兵連早已把迫擊炮架好了,我的命令剛一發出,幾發炮彈就呼嘯着飛了出去,隨即在敵人步兵扎堆的位置炸開,靠近爆點的幾名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肢體內臟像下雨般撒在了街道上,僥倖沒死的士兵慌忙又縮回到了坦克的後面。
德軍的坦克也許發現我們的迫擊炮是最大的威脅,向前開了一截路,然後停下來衝着炮兵陣地開了一炮。炮彈準確地命中了炮兵陣地,幾門迫擊炮被直接炸燬,周圍的炮兵非死即傷,傷員們躺着地上大聲呻吟着。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沒有引爆炮彈,否則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薩波丘克也負了傷,滿臉是血地單膝跪地,沉着地指揮着剩餘的幾門炮向敵人射擊着。
“薩波丘克,你怎麼樣了?”我趴在掩體後面大聲地問道。
“死不了。”他回答了我一聲,然後猛地向下一揮手,衝他的手下大喊:“開炮。”
幾發炮彈在坦克的周圍爆炸,硝煙把坦克完全罩住了。就在我以爲坦克已經被炸燬的時候,風把硝煙吹散了,完好無損地坦克又繼續向前開動了,後面跟着成羣的步兵。
“薩波丘克,你的反坦克炮呢?”我突然想起炮兵連裡還有45毫米的反坦克炮,不過好像一直沒有見過,要打坦克的話,那東西是最有效的。
“在雪橇上,還沒有組裝好。”他的回答讓我的心涼了半截,德國人會給我們組裝的時間嗎?除了幾門迫擊炮,,我們連燃燒瓶都沒有,如果坦克衝到面前的話,我們就全完蛋了。
這時二連佈置在街道兩側的火力點又復活了,居高臨下地向德軍射擊着,還不時地扔下幾個手榴彈。我看到跟着坦克後面的步兵倒下了一片,而坦克因爲角度的緣故打不到射擊的戰士,又怕被我軍的反坦克武器,只能緊急倒車,直接從那些屍體和傷員的身上碾壓了過去,那些篸人的慘叫讓人聽起來毛骨悚然。
坦克邊退還在邊開炮,一發炮彈擊中我旁邊不遠的瓦礫堆,把不少的磚石瓦塊掀到了空中,又重重地砸了下來。落下的碎石塊如同重錘般地砸了我的背上,砸得我眼冒金星,能清晰地聽見骨頭被砸得嘎巴嘎巴響的聲音,不過幸好只是痛而沒有傷到要害。不過我身邊正在射擊的機槍射手卻沒有那麼幸運,被落下的石塊砸中了頭部,哼都沒有哼一聲,便趴在沙袋上不動了。
我強忍着疼痛,爬過去抓起了機槍。把槍架在沙袋上,半蹲着把槍托抵住肩窩,衝着遠處的敵人便猛地扣動了扳機。但是機槍和衝鋒槍不一樣,巨大的後坐力讓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串子彈毫無目標地射向了天空。我站起來擺了個弓步,重新把槍托抵在了肩窩,再次扣動了扳機,這次倒是沒有把子彈打上天,而是全打在了十幾米外的地面上,打得地上積雪飛濺。我再次調整了角度,這回才準確無誤地把子彈射向了德軍。
迫擊炮又打了兩輪,但是都沒有對德軍的坦克造成多大的威脅,只是炸翻了不少的步兵。當德軍坦克對二連的火力點進行炮擊時,我方的迫擊炮居然沒有動靜了。我把機槍交給剛爬到掩體裡的阿吉,然後彎腰跑到伊沙耶夫的身邊,異常惱怒地質問他:“爲什麼不開炮了?”
他坐在地上,指着旁邊的空彈藥箱和炮彈殼對我說:“炮彈都打光了。”
我失望地看着地上的空箱子,然後把目光移到了伊沙耶夫的臉上,他的尊容頓時把我嚇了一跳,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右側的臉上,一道傷口從太陽穴延伸到了下巴的附近,兩邊的皮肉翻着口中,裡面的骨頭清晰可見,傷口裡好像有不少的髒東西,看上前黑糊糊的。
“衛生員,有衛生員嗎?”我朝旁邊大聲地喊了起來,這樣的傷口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一旦感染他就徹底完蛋了。
隨着我的喊聲,從旁邊的瓦礫堆裡爬起一個揹着醫藥箱的戰士,彎着要跑到了我的身邊,蹲着身體向我敬了個禮:“指揮員同志,1077團衛生員蓋達爾向您報道,聽候您的指示。”
我一指旁邊坐着的伊沙耶夫,說:“幫連長同志處理一下傷口,他的傷勢不輕。”
“是!”衛生員答應一聲,便來到了伊沙耶夫身邊,幫他處理起傷口來。他先用酒精爲傷口消毒,伊沙耶夫疼得連吸冷氣,但還是咬牙堅持沒有叫出聲來。衛生員用鑷子把傷口裡的髒東西挑出來後,又用專用的針線開始縫合傷口。看到衛生員做這一切的時候,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又不好在這個時候離開,只能繼續看下去。等到衛生員掏出一卷繃帶,開始進行包紮時,我才鬆了一口氣,連忙跑回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炮兵連的三門反坦克炮終於組裝完成,並被戰士們推到了街上,對德軍的坦克進行直瞄射擊。這個時候,街道兩側的火力點已經被德軍消滅得差不多了,二連剩下的幾名戰士根本無法阻止德軍的大舉進攻。
反坦克炮的第一輪射擊,就打斷了坦克的履帶。正在向前開動的坦克立刻在原地開始轉起圈來,轉着圈向前滑行了一截,然後猛地撞進了一堵牆裡才停了下來,只露出後半截的車身。停下來的坦克比移動的目標好打多了,炮兵們的新一輪射擊,全部命中了目標,坦克頓時冒出滾滾的濃煙,看來這次是徹底報銷了。
失去坦克的掩護,德軍的步兵看樣子也豁出來了,彎着腰吶喊着向我們的陣地衝過來,邊衝邊開槍。幾個捧着炮彈,正準備裝填的炮兵,被敵人密集的子彈所擊中,身子晃了幾晃,便一頭栽倒在地。
面對兇悍的敵人,警衛排的戰士和拿起了武器的炮兵,躲在廢墟和掩體裡一起猛烈開火,我也拼命地扣動着衝鋒槍的扳機。在射擊過程中,我清晰地看到衝鋒的人羣中,不斷地爆出無數的血花,敵人衝到離我們二十來米的地方,就紛紛倒下。面對我們密集的火力,德軍還是不計傷亡地往前拼命地衝着。
看到這種情形,我心裡不禁暗念,剛纔有坦克掩護時,德軍也沒有這麼瘋狂地進攻,坦克被我們打掉了,反而不要命地向前衝,簡直是活見鬼了。
“指揮員同志,我們來幫您了。”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我不回頭也知道是盧金。
等他在我身邊趴下射擊時,我大聲地問他:“你怎麼來了?”
“少尉同志怕您頂不住德軍的進攻,所以讓我帶兩個排的戰士來支援你們。”
如此密集的陣形,射擊時幾乎不用瞄準,只要對準那個地方扣動扳機,就能打中目標。三四百支輕重武器一起開火,組成了一道密不通風的火網,不時有手榴彈和炮彈在人羣中爆炸,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
德軍的剩餘部隊退下去後,我們也停止了射擊。這時街道上到處都是死屍,整條街都泡在了血水之中。我目測了一下,前面被打死的德軍至少有四百人。我從來沒見過德軍打如此愚蠢的仗,也不知道他們的指揮官是怎麼想,面對我們如此密集的火力,居然採取用人來填的笨辦法。
“今天德軍是怎麼了?這種打法,簡直就是送死。”我的聲音有點微微顫抖地對身邊的盧金說道。
“是啊!”盧金對德軍的表現也很不理解,他皺着眉頭想了想,然後搖搖頭說:“想不出來,估計是這個德軍指揮官瘋了,纔會有這樣瘋狂的舉動。”
“我知道!我知道!”就當我們疑惑不解時,臉上包着繃帶的伊沙耶夫爬了過來,興奮地說:“我知道爲什麼德軍會這樣拼命地進攻。”
“爲什麼?”我和盧金異口同聲地問道。
“你們聽!”
我側耳傾聽,遠處傳來了密集的槍炮聲,而且離我們這裡越來越近。我坐直身體說:“聽見了,遠處有槍炮聲。”
“哈哈,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啦。”盧金也興奮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倆別打啞謎了,直接告訴我!”我聽的是一頭霧水,對兩人很不滿意,所以說起話來也有些不客氣。
“行了,伊沙耶夫,別和指揮員同志繞圈子了,你把敵人發瘋的真正原因告訴她吧。”盧金笑着對伊沙耶夫說道。
“說!”我把臉又轉向了伊沙耶夫。
他咳嗽了一聲,然後問我:“指揮員同志,您在聽到槍炮聲的同時,沒有聽到其它的聲音嗎?”
“沒有!我只聽見遠處響成了一片的槍炮聲,其它的聲音根本沒有聽到。”
“除了槍炮聲,”伊沙耶夫怕我生氣,這次也沒有再繞圈子,而是直接說:“還有喊‘烏拉’的聲音,也就是說我軍正在城裡進行反攻。聲音離這裡越來越近,也就是說德軍已經抵擋不住了,準備從城裡退出去。”
“哦,我明白了。”我這才理解爲啥德軍剛纔那樣的瘋狂舉動,補充說:“德軍的退路被我們截住了,他們爲了避免被圍殲的命運,所以纔會不計傷亡地進攻,企圖從這裡打開一條通道,讓部隊撤出沃洛克拉姆斯克。”
“對,我估計也是這個原因。”伊沙耶夫點頭回答說:“沒準他們一會兒又要開始進攻了。”
“德國鬼子上來了。”阿吉在旁邊喊了一嗓子。我朝街上望去,遠處的德軍貼着牆角沿着街道正在向我們這裡緩緩地移動着。
“烏鴉嘴。”我心中暗罵着伊沙耶夫,然後大聲衝隱蔽在周圍的戰士們喊道:“全體注意!德國鬼子上來了,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