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師將悟空引至披香殿前,道:“大聖,你自己進去看吧,我等還有公務,就此告辭了!”說罷,也不理會悟空,徑自離去了。悟空“切”了一聲,自己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悟空進得殿中,就見有一座米山,約有十丈高下;一座面山,約有二十丈高下。米山邊有一隻拳大之雞,在那裡緊一嘴,慢一嘴,嗛那米吃。面山邊有一隻金毛哈巴狗兒,在那裡長一舌,短一舌,餂那面吃。左邊懸一座鐵架子,架上掛一把金鎖,約有一尺三四寸長短,鎖梃有指頭粗細,下面有一盞明燈,燈焰兒燎着那鎖梃。
“這老倌,弄什麼玄虛?”悟空這回真個就像那丈八金剛一樣摸不着頭腦了,往前走了兩步,忽見在那米山面山之間有一塊金牌,金牌上刻着一段話:西牛賀州天竺國鳳仙郡郡侯上官,將供奉天尊之供物推倒喂狗,折辱天尊,罪不可赦,敕令鳳仙郡從此無有雨水!設米山一座,面山一座,金鎖一把。待到何日,雞嗛米盡,狗餂面盡,燈燎斷鎖梃。方可降雨!
“啊呀!你這老倌,真真不可理喻!”悟空看罷,氣的上躥下跳,恨不得揮棒掀翻了這披香殿。正在這猴子惱怒之時,就聽見一個聲音道:“猴兒,不可造次。”
悟空尋聲看去,就見徐縉一身紫袍,正施施然坐在那金鎖之旁,手中捧着一個白玉葫蘆,葫蘆中散發出一股醉人的酒香。悟空趕忙上前見禮,順便告狀,只是徐縉只是搖頭微笑,並不說話。
“天尊!那傷的可都是你人族兒郎啊!老孫本是妖族,也可不必管這件事情,爲何你這人祖卻是不管?”悟空心中煩躁,說話便有些不知輕重了。徐縉也不與他計較,反問道:“你可知這鳳仙郡一向敬天,爲何突然做那逆天之舉?”悟空搖了搖頭,他不過剛到,如何知道。
徐縉飲了一口酒,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道:“你師玄奘爲何西去取經?不過是嬴政心比天高,想要與天庭分庭抗禮,仿效當年巫妖分治一般,使玉帝管天,他來管地。又因爲自家實力不濟,便想拉佛門相助,行這逆天之舉。”悟空聞聽此言,臉色漸漸變了,他是真不知道,取經之事,還有這等隱情。
“嬴政以爲他做的不着痕跡,其實全都落在了天庭眼中。如今三界,神仙佛祖居於天界,幽冥鬼魂住在陰曹,那廣袤人間,花花世界全都是人族主導,仙佛妖鬼可曾頤指氣使過?只是那嬴政一葉障目,當局者迷罷了!”徐縉淡淡道。悟空好奇問道:“天尊,我曾聽師傅說過,那嬴政天縱英才,卻是一代雄主,爲何落在天尊口中,卻這般不堪?”
“若是從人的角度來看,說他是人族翹楚也不足爲過,縱是三皇,若是拋去那些神通手段,也不過與他相仿。只可惜他卻要以人身,去做那非人之事,也是因爲他的本身對他的而影響吧,就像那些一瘋起來,根本就沒腦子的巫人一般。”徐縉淡淡一笑,隱晦的說出了嬴政的身份,卻不給悟空解釋,又把話題兜了回來。“那鳳仙郡侯正是被那嬴政收心,腦子也是不正常了,竟然推翻了玉帝的貢品,這讓玉帝如何能忍,便降下了災禍。”
“豈有此理!縱是那郡侯有罪,秦皇有罪,可是,可是······”
“我理解你的心情,四個字,‘蒼生何辜’而已。”
徐縉說完之後,悟空閉上了嘴,他能從徐縉的眼中看到那一抹深深的悲哀,彷彿還有水汽氤氳,他知道徐縉的心中絕對比他還要難過十倍,百倍。
“悟空啊,你的心情,我很是理解。”徐縉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嗆得的眼淚都出來了,但是他的聲音卻依舊那般平淡,“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有人犯了錯,得罪了他們得罪不起的人,就要付出代價,哪怕我不忍心,哪怕深惡痛絕,但是我阻撓不了。甚至連提出不同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強權!這個世上最大的強權!這塊金牌出現時,天庭沒有人知道鳳仙郡不敬之事!但是這塊金牌着這樣出現了,這米山面山還有這金鎖就這樣出現了!你知道這個強權是什麼嗎?”
悟空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不傻,自然猜得出來,能然徐縉這樣無力,甚至悲憤莫名,只能借酒澆愁的,只能是那個東西了。
徐縉忽然哈哈大笑,伸出手去,按在金牌上,手指抹過,只見金牌上再無一字留存,被他抹成白板一塊,他轉身出了披香殿,只留下悟空呆愣愣的在殿中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忽然聽見遠方傳來的歌聲。
“問天何壽?問地何極?人生幾何?生何歡?老何俱?死何苦?情爲何物?人世何苦?蒼生何辜?發九問兮,何求何解?問天地兮,何壽何極?問人生兮,生老病死!問情愛兮,生死相許!問悲苦兮,人世長存!問蒼生兮,蒼生何辜!蒼生何辜啊!”
徐縉沙啞的聲音,悲愴的歌聲,傳遍了整個天庭,所有神仙都訥訥難言。凌霄殿上,昊天神情古怪,滿殿神仙都面面相覷。一時間,整個天庭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米山空了!面山空了!金鎖斷了!”
孫悟空尖利興奮的聲音從披香殿中傳出,直傳到凌霄殿上,昊天神色一變,似是歡愉,又好似悲愴,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施了一禮,也不知向誰所施。施禮之後,昊天端坐龍牀,一掃頹勢,雷厲風行,發號施令。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何在?”
“臣,聞仲在此!”
“着你領雷部二十四天君,帥雷部一衆雷公電母前往那鳳仙郡遍佈神雷,仗我煌煌天威!”
“臣,領旨!”
“雨部、風部、雲部主神何在?”
“臣等在此!”
“着爾等帥本部神官,隨雷部前往鳳仙郡,施雲布雨,普降甘霖,合計三尺零四十二點!”
“臣等領旨!”
降雨之事處置完畢,昊天轉頭看向了一旁被他的表現給震住的悟空,厲聲喝道:“孫悟空何在?”
“啊,悟空在此!”
“朕,愧對鳳仙郡千萬黎民!然,朕乃三界主宰,六御之首,不可輕涉人間。今着你前往鳳仙郡,把每座玉皇觀中朕之法相取出,各打三十棍,以示朕愧疚之心!”
“悟空領旨!哎,不對啊!老孫又不是你的臣下,爲何要聽你的!”悟空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被昊天一連串的發號施令給帶進去了,不知不覺就十分恭敬地拱手應命。
“你這猴子,休要聒噪!來呀,四部神將,將這猴兒送去鳳仙郡,降雨之後,監督他棍打玉皇法相!”昊天淡淡一笑,一揮手,四部神將上前,簇擁着悟空下界去了。“玉帝,玉帝,老孫不是聽你的命令!老孫是爲百姓出氣!”“是,是,是!大聖,你是好樣的!”悟空與衆神的聲音遠遠傳來,惹得滿殿神仙哈哈大笑。
卻說悟空與衆神出了天庭,直奔鳳仙郡而去,悟空先行下去,命那郡侯傳曉各地,天將降雨,小心謹慎,莫要淹了。自己把那上天所見所聞,與這鳳仙郡三年無雨之緣由一一道來。玄奘聽罷,唸佛長嘆。
那天上衆神合會一天,聞仲居中調和,剎那間,那其間風雲際會,甘雨滂沱,好雨:漠漠濃雲,矇矇黑霧。雷車轟轟,閃電灼灼。滾滾狂風,淙淙驟雨。所謂一念迴天,萬民滿望。全虧大聖施元運,萬里江山處處陰。好雨傾河倒海,蔽野迷空。檐前垂瀑布,窗外響玲瓏。萬戶千門人唸佛,六街三市水流洪。東西河道條條滿,南北溪灣處處通。槁苗得潤,枯木回生。田疇麻麥盛,村堡豆糧升。客旅喜通販賣,農夫愛爾耘耕。從今黍稷多條暢,自然稼穡得豐登。風調雨順民安樂,海晏河清享太平。
大雨足足下了一天,正好三尺零四十二分,霎時間雲散雨收,天光放晴。那鳳仙郡百姓,只見得四部神將顯露當空。只見那龍王顯象,雷將舒身。雲童出現,風伯垂真。龍王顯象,銀鬚蒼貌世無雙。雷將舒身,鉤嘴威顏誠莫比。雲童出現,誰如玉面金冠;風伯垂真,曾似燥眉環眼。齊齊顯露青霄上,各各挨排觀聖儀。
四部衆神,當先一位甚是了得!只見他頭頂三叉紫金冠,身披墨綠麒麟鎧,坐下一匹墨麒麟,鞍橋上橫擔一對雌雄鞭,額生三眼,威風八面,頷下一副垂胸銀髯,正是那雷部真神,普化天尊聞仲。
聞仲聲開如雷:“奉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之命,鳳仙郡大旱三年,蒼生屈死無數,皆因郡侯上官不尊玉帝之故。如今天道垂憫,降雨救災。然,玉帝罪責難逃,着赴西天取經僧人玄奘之大弟子孫悟空,責打鳳仙郡所有玉帝法相三十棍,我等四部神將監刑!”
滿郡百姓聞聽此言,俱都跪伏在地,高喊玉帝慈悲,個個頂香膜拜,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