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非也”二字,徐縉雙目中精光閃動,驚喜問道:“兄長是說可傳小弟陣法?”
麟王見這義弟如此摸樣,倍感好笑,這摸樣就像幼稚小獸一般,輕笑道:“賢弟倒是幼稚心性。”
“哥哥莫再笑我,小弟實是心焦!”徐縉大急,恨不得麟王一股腦全都說出來。
麟王倒是不急,緩緩落回島上,在在沙灘上漫步,徐縉無可奈何,只好跟在兄長身後。海風吹拂帶來淡淡鹹腥氣味,島上林中傳來清新木氣,徐縉漸漸平和下來,一顆躁動的心也安穩下來。
麟王見徐縉眉宇鬆弛下來,臉色恬淡,不波不瀾方纔正色道:“賢弟,我輩修行乃是上體天心,下感地思,於那天地之中尋一線通途,平日率性自我、浪蕩不羈自是我輩本色,但牽涉到修行便要沉心靜氣,否則難逃天地無妄之災。方纔考較你的劍法,實則是看看你對天地之道的體悟,你過關了。若是體悟不夠強行感悟陣法,那就是自尋死路。”徐縉躬身受教,深以爲然。
麟王頷首,站定不動,對徐縉說:“賢弟,陣法一道,最基本的就是五行,五行相生相剋變幻無窮,衍生的陣法也是無窮無盡,只要你感悟五行真意便可佈陣。陣法存乎心中,而非口中。”
講罷,把手一揮,沙灘上雜亂的足跡陡然變化,或連或斷,金木水火土五行元氣彙集入陣,白青黑紅黃五色光帶飛舞,徐縉明顯感覺到空間中元氣的動盪。不過片刻,一陣風吹來,足跡消弭,元氣盡散。
“這便是五行聚靈陣了。”麟王淡淡道,“五行中金主殺伐,最是剛利;木主生長,氣運悠長;水主滋潤,無處不在;火主滅絕,焚天熾地;土主起始,最是厚重。”徐縉細細品味着,這些話十分易懂,但若不是自己已摸到了大道邊緣,又有麟王此等大神言傳身教,根本無從感悟。他思索了些時候,開口說道:“金利卻也固,可否守?”麟王笑了笑,饒有興致的說:“繼續。”得到鼓勵的徐縉心中大定,繼續說:“木則生機不絕,水則無處不在,可否攻?”“哈哈!賢弟此話便顯示了你境界不足。”麟王大笑道,絲毫不留情面,“五行變化攻守,盡在一念之間,何苦執着?”徐縉羞道:“兄長說的是,請兄長繼續傳陣。”
“你呀,心塵太深了!陣法一道借天地之力爲己用,豈有常形?乃是功夫深處,悟來的!若執着於陣勢,卻又是落了下乘,終是小術!”麟王嘆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徐縉自知心中蒙塵太久,雖有三十年之功也不能盡除,無法與洪荒中從未經受花花世界的生靈相比,當下也不開口,只是聽麟王講陣。
“五行雖是基礎,但天地間何處沒有五行?體悟五行最是考較功夫。”麟王悠悠道,走到一塊大石邊坐下,見徐縉有所悟,倒也有些欣喜,又道:“天地萬物皆分陰陽,如五行便分陽五行、陰五行。盤古尊神開天闢地時已有定數降下十干以配陰陽五行,又分五行於五方鎮壓大地,分別爲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中央戊己土、西方庚辛金及北方壬癸水。又如風亦分陰陽,陽風壯生機,陰風損精氣。如此種種不一而足,皆要你自去體悟。”
徐縉點了點頭,問麟王:“兄長,這陰陽五行玄奧非常,弟聞天地間有玄奇大陣,皆是由五行所化、天地所成嗎?”
“天地所賜不過是基,若要佈下玄奇大陣則需參悟天地,聚萬般元氣自創。”麟王道,“不過,天地間有陰陽大陣便是先天玄陣,而西方有奇樹曰菩提,九木同生,化生萬千,一林便是一陣,如此二種非我輩可以開創。”
“受教了。”徐縉恍然大悟,麟王爲他打開了新的天地,這洪荒世界多的是他未經之事,他的新生纔剛剛開始。
七天之後,麟王與徐縉並肩立於海上,白浪在足下涌動卻怎麼也無法沒過他們足面。
“賢弟,七日內,爲兄已將可講的都講了,能悟多少便看你自己了。”麟王看着正緩緩升起的太陽,淡淡道,“今日爲兄便要去訪大兄了,想必大兄知賢弟如此人物定會結交的。”徐縉嘆了一口氣,面帶不捨:“道之玄奧非一朝可明,兄長此去,小弟又要孤身求道了。兄長小弟自當發奮,儘早去了這精血凡胎,成就仙位去尋兄長暢飲,不知祖龍宮中可有佳釀堪飲?”“你若是敢來,便淹死你小子!爲兄去了!”麟王大笑,擡步跨出,一步天涯,轉瞬已消失在天海之間。
徐縉負手立於浪頭,周身紫氣盈盈,旭日躍出海面,在他身上卻投不下金光,那層紫氣不容任何東西掩蓋它的光輝。
歲月最是無情,匆匆又是三十載時光流過,徐縉寄身的海島在大海中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一隻海鳥在空中盤旋,陡然俯衝而下,再飛起時,口中已多了一條魚,它心滿意足的飛走了,準備尋一島嶼享用。
忽而,一頭龍鬚巨鱷從虛空中探出頭,大口一張,將鳥魚吸入口中,生吞下去。這巨鱷只有頭顯現在外,身體軀幹似乎在另一個空間之中,巨鱷縮回頭,晃了晃身子仍伏在山頂吞吐天地精華。只見這鱷所處正是消失的海島,此時的島上靈氣充沛,在此修行起碼可省百年之功,開了靈智的飛禽走獸各處奔走嬉戲,水中鱗類亦不乏吞吐元氣之輩。
“鱷兄,主人以陣封島以後,一直在湖心礁石坐死關,不知何時出關?”一條蛟蝦吞雲吐霧,在空中飛舞着對巨鱷說。龍鱷大傻看着蝦球,發出低沉的聲音:“二弟這三十年得益不少啊!全身只餘一雙雙螯未化,遲早能蛻蝦成蛟。”蛟蝦聽龍鱷讚自己,笑了兩聲,搖頭道:“哪裡比得上阿呆,他已經成就蛟龍之身了,可是大大看不起我們了。”言語中滿是不忿。
這時,一聲蛟吼響起,大湖中騰出一條金蛟虛空蛇盤,修長的身軀上水光閃動,四隻蛟爪收在腹下,兩條龍鬚上下飄舞,神異非凡。金蛟口吐人言:“你們倆不要再聊天了,我在湖中感到島脈有動,只怕是龜老要出關了。”“哦?去看看。”龍鱷粗尾一甩,足下生出四團雲霧落向湖邊,蛟蝦雖是不忿,也沒有言語,跟在龍鱷身後落了下去。
湖邊,老龜所化的石龜不斷震動,自龜背上裂開一道縫隙,隱隱有金光透出。“哞!哞!哞!”三聲龜吼響起,石塵飛濺,老龜重現天日。只見金光四射,老龜通體如黃金澆鑄,龜殼劃分九宮之格,四足上鱗片緊實,一口利齒閃閃發寒,一雙小眼中綠光閃動,顯然老龜功力大有精進。
老龜長吼一聲,收斂金光,驚奇地看向四周,奇道:“這島上何時多了這許多陣法?好濃厚的靈氣,難不成島上又來了高手?咦,你等是何時來島上的?”
三妖獸見老龜注意到自己,忙道:“我等乃湖中水族,受龍血滋養而生靈智。”“原來如此,對了,土妖小子呢?”老龜點點頭問道,龍鱷擡爪指向礁石道:“主人在那。”
“主人?這是什麼稱呼?”
老龜疑惑的看向礁石,只見徐縉盤膝坐在石上,一身黑袍,周身片塵不染,隱隱有紫光在皮膚下閃動。似是感應到老龜的目光,徐縉睜開了雙目,老龜只覺徐縉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刺得自己雙目發痛,幾乎要流出淚水來。
“哈哈,龜老出關了?功力精進如此,不久便要渡劫了吧?”徐縉站起身來,如同一杆標槍立在石上,俯視着老龜和三妖獸時,那目光高高在上,彷彿在看着自己的臣民,那一份上位者的氣質讓老龜都差點跪倒在地。
老龜張了張口,終於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長嘆一聲前足跪倒,恭謹道:“老龜拜見島主。”“這是爲何?”徐縉大驚,這才意識到自身的變化,忙收斂了帝皇之氣,飛身來到老龜身邊,將老龜扶起歉意道:“龜老莫怪,徐某剛剛出關,未曾收斂氣息,非是針對於你。”老龜乾笑兩聲,擡頭道:“島主功參造化,也快渡劫了,實力已在老龜之上,這島主之位自是坐得!”
徐縉尷尬非常,不知說些什麼,忽然心中陡升警兆,大驚道:“不好,天劫將至!”老龜也是大驚:“我的也到了!”“老龜速速同我離島,萬莫傷了島上生靈!”徐縉拉起老龜便急速飛出海島。
“在東方三百里外有一塊巨礁,形如巨龜,我在上面佈下了戊土乙木陣法,你我去哪渡劫!”徐縉與老龜飛行在海上,道:“我受天制,此刻雙劫合一,有九成在我,老龜你渡了劫速速離去!”
說話間,已落在巨龜礁上,只見礁石上埋了金銀支柱,土木靈力充沛。徐縉揮手發出一道劍氣震動陣眼,叱道:“起!”只見土黃色的護盾層層疊疊把礁石罩了九層,一根根藤條從石中生出,伏在石上,一分二、二化四、四變八,轉眼間已將整個礁石纏住。剛剛啓動陣法,天空中便出現了兩個雷眼,兩朵劫雲憑空而生。雷眼各不相同,一隻雷眼中紫電吞吐,另一雷眼卻青芒閃動。那紫電雷眼突然發出莫大吸力,兩朵劫雲全都被它吸到身旁,青芒雷眼光禿禿裸在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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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老龜你是土性,那雷眼中是甲木神雷,我這戊土護罩被它剋制!”徐縉恨恨罵了一句,口中念動咒言,護罩外浮現一層火球。徐縉冷哼一聲,盤膝坐下,道:“老龜,你的劫到了,我只能助你到此了。”說罷,調息真元,準備抗劫。老龜哼了一聲,鼻孔中噴出兩道白氣,一雙豆眼冷冷盯着那甲木雷眼。
被挑釁的雷眼一陣收縮,青芒閃動,一根巨木破空而來,木上青芒閃動,電光不斷,這仍是天雷,只是借木之形。雷木撞上了那層火球,“轟!”一道烈焰沖天而起,焚了巨木之後,餘勢不絕,集全部火力直插雷眼,與雷眼撞在一起。一聲來自冥冥虛空中的慘叫聲中,赤紅的烈焰憑空消失,那雷眼生生縮水了三成,眼中青芒也幾乎消失。雷眼又是一震,直接用自己撞向了老龜,以自身爲雷來進行絕殺之劫。
老龜厲吼一聲,四足發力,衝出九層護罩迎上了雷眼!“轟!轟!轟!”那雷眼瞬間連爆三下,老龜慘叫一聲,七孔出血,全身冒着青煙落入大海中,生死不知。
徐縉沒空去關心老龜了,他的雷劫也到了,這是他在凡胎時最後一次劫數,過了此劫便成就仙道,再無天劫,只要不是遇上天地殺劫便從此無事。那紫芒雷眼吸納了兩朵劫雲,生出了九條紫電雷蛇在劫雲中穿梭,無盡的威壓甚至將空間都凝成了一個整體,不時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音,那是空間不堪重負碎裂的聲音。“嘶!”一條雷蛇嘶吼着撲了下來,徐縉雙手拍地,體內真元注入陣基,戊土護罩再次發出光芒。雷蛇撞在了黃光之上,與一層護罩相互消融了,如熱水灑在雪地上一般。
不及喘息,一條更大更粗的雷蛇撲了下來,生生擊穿了三層護罩才消融在戊土之氣中。徐縉丹鳳眼微眯,寒光閃動,看着第三條雷蛇撲來,在它身後還跟着兩條雷蛇!徐縉大吼一聲,礁上青藤結成一條青蛟騰空而起,餘下五層護罩化爲五顆戊土雷球護在乙木藤蛟身邊,迎上了三條雷蛇。
震天的巨響與刺目的光芒殺死了方圓百里的生物,一時間,海面上滿是死魚死鳥。
徐縉負手而立,看着空中的劫雲,雲中的四條雷蛇更粗更大。一條雷蛇吸收着劫雲,頭上腹下鼓起六個大包,“刺啦”一聲,生出了蛟角與蛟爪,化蛇爲蛟!又是兩條雷蛇化蛟,最後一條雷蛇將劫雲全部吞入腹中,更一口吞了雷眼,頓時頭生鹿角,頸生鬃毛,腹生五趾龍爪,脣生金須,化蛇爲龍!
徐縉深深呼吸,看着撲來的一條雷蛟,大吼一聲,雙手虛握,一柄長劍出現,他整個人如不滅帝王一般,全身洋溢着紫氣,劍氣所化長劍出現了一枚枚紫目,紫目中射出萬千紫光。
劍劈雷蛟!
徐縉只覺手上傳來的力道如十輛火車一般,虎口崩開,鮮血滑落在劍上,那雷蛟消弭無形,而長劍也消失了。
空中,雷龍長吟一聲,兩條雷蛟成搶珠之勢撲了下來,同時探出電爪抓向徐縉!
“接着!”
一聲大吼傳來,一個金光四射的橢圓之物飛來,徐縉忙接過護在身前。“轟隆!”兩聲巨響合成一聲,徐縉拋飛出去,如同一隻斷線的風箏,重重摔在礁石上。那幫他擋了雙蛟的事物滾落一旁,神光盡失,卻是一九宮龜殼。龍吟聲起,雷龍無法容忍徐縉躲過劫難,終於撲了下來,在空中只留下一道紫光。徐縉七竅出血,全身無力,肋骨也斷了七七八八,見雷龍撲來卻獰笑一聲,不閃不避,任雷龍撞在自己身上,是想自殺嗎?
雷光散盡,巨龜礁上所有的金銀柱全部化爲粉塵,石上焦黑一片,只有徐縉那焦黑的,冒着青煙、發出肉香的身體躺在上面,那龜殼早落在水中了。
“嘩啦!”海水中浮出一個頭發花白,面目蒼老的精壯男人,正是化形後的老龜,他尋了龜殼後來到礁石上,原本堅硬的礁石已經酥軟,一步一個腳印。老龜走到徐縉身旁,抽了抽鼻子笑道:“別裝死了,快起來!”“別煩我,累死了,讓我睡一會。”徐縉擺了擺手,焦皮盡落,露出光滑堅韌的新皮。
老龜笑了笑,也躺在了徐縉身旁,不多時,呼嚕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