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徐其容就帶着秋濃和平安一起出了門,因爲擔心杜大公子今天會來,所以徐其錦並沒有一起去。
採月葬身的地方山清水秀的,已經深秋的季節了,秋風瑟瑟,再是山清水秀的地方都顯得有些淒涼。
徐其容看着秋濃把祭品擺在採月的墳前,嘆息了一聲,親自上了三炷香……像她們這些做丫鬟的,死了之後連個碑都沒有,一攏黃土便埋葬了一生。
徐其容對着那三炷香開口:“採月,你且在黃泉路上等着,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就算是老天不替你報仇,我也要替你報仇。”
徐其容說完,秋濃便跪在墳前穩穩地磕了三個頭,紅着眼睛:“採月,是我害了你,你心裡若是有怨,便來找我,這是我欠你的。”
徐其容沒想到秋濃會說出這番話來,不由得後背一涼,皺了皺眉頭,不悅道:“她找你做什麼,她若是能出來,自去找害死她的人便是。”
想了想,徐其容還是先回了路邊的馬車,留了秋濃在墳前,打算讓她再待一會兒。
坐在馬車車廂里正打着盹兒,忽然聽到遠遠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
“公子,咱們採了這麼多,夠了吧?哎,那邊有馬車,咱們過去問問是誰家的馬車,看能不能載我們一程。”
然後是另外一聲回答的聲音,聲音有些小,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
然後便聽到先前那個聲音說:“其實也不丟人,再說了,公子前幾天不肯跟她一起道賀,偏自己去了,她能不生氣麼!再說了,公子答應了她親自來採這狗尾巴草,結果轉頭就派了小的來,她能高興麼,逼着公子走着來採一束狗尾巴草。也並不是特別無理取鬧……哎,那好像是徐家的馬車啊!公子,等等我。”
徐其容皺了皺眉,掀開車簾。道:“平安。”
平安跳下馬車,似是張望了一番,然後對徐其容回道:“是一位小公子,帶着一個小廝。”
徐其容鬆了口氣,平安雖然長得並不健壯。卻也不是看起來好欺負的。
正打算親自下車看看是誰,就聽到車廂外有人問:“請問這可是徐家的馬車?不知車裡是徐家哪位主子?”
徐其容心有所感,掀開車窗上的簾子,探出頭一望,果然見金哥兒一副狼狽模樣站在那裡,後面站着拿了一大束茅草穗的錦年。徐其容往錦年手上一看,上面密佈着極淺的血痕,應該是被茅草葉子割到的。
再一看金哥兒的雙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乾乾淨淨,不由得樂了:“金哥兒。你們兩個幹什麼來了?扯那茅草穗子做什麼?”
華惟靖眼前一亮:“原來是五小姐。”然後指了指錦年手裡的茅草穗子,道,“喏,未婚妻要的。也不知她到底要幹嘛。”
徐其容吃了一驚,白茅純束、有女如玉,她多活了一世,自然也是知道有未婚男女或者恩愛夫妻互贈白茅穗子的,可也沒聽說有誰深秋的時候來扯白茅穗子的啊!且不說那茅草葉子老了容易割手,就是那穗子上面,都是一層吹一口氣都飄沒了的絨毛。拿回去怕只剩一把草杆兒了。
華惟靖奇道:“沒想到五小姐認識這個。”
徐其容抿了抿嘴,指了指駕車的平安:“我也剛知道,是平安告訴我的。”
剛剛在採月的墳前,看到墳頭上長的草。徐其容下意識的就伸手想要拔掉,還是平安告訴她那是茅草,容易傷手。這會子金哥兒說是未婚妻要的,她哪裡還想不到這是白茅草。
那邊秋濃聽到這邊有說話聲,也不敢再久留了,忙收拾好了往馬車這邊走。
錦年一副苦兮兮的模樣:“五小姐。可以載我們一程否?我家公子早膳都沒用,就被趕出來了。”
徐其容低頭看了眼華惟靖衣服的下襬,果然溼漉漉的,想了想,道:“你們坐車轅上,到城門口的時候便下來。”
錦年哎了一聲,忙歡天喜地的把手裡的白茅穗子往車轅上放,徐其容神色詭異的盯着看,華惟靖見徐其容盯着看,以爲她也想要,正待開口,就見錦年的手抖了一下,白茅穗子在車轅上磕了一下,上面的絨毛分崩離析,只剩下一把草杆兒。
錦年哭喪着臉:“小的只是手癢,想放下來撓撓。”
華惟靖把到口的話又憋了回去,惡狠狠的瞪了錦年一眼。
徐其容笑道:“這路邊也有許多的白茅草,你們再去扯一點,左右我還在等人,不耽擱時間。”
錦年忙道:“公子休息一會兒,錦年馬上回來。”
華惟靖沉着一張臉不說話,落在徐其容眼裡,便是這孩子害羞了,不由得笑着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錦年剛走,秋濃就拎着籃子回來了。徐其容看到秋濃籃子裡沒有擺完的祭品,想起錦年剛剛說的他們還沒用早膳,便對華惟靖道:“若是不嫌棄的話,就隨便吃點吧。”
華惟靖伸手拿了一個頻婆果,捏在手裡不說話。
徐其容搖了搖頭,車廂裡面的一個暗格裡面找出一把匕首,遞給秋濃,秋濃會意,從華惟靖手裡接過那個頻婆果,麻溜的開始削皮。
華惟靖想了想,問道:“不知五小姐來這荒郊野嶺做什麼?”
徐其容低垂了眼,秋濃忙道:“華公子快別提了,我家小姐這會纔好點兒……上面那座沒有名字的新墳,裡面埋的是以前跟婢子一起服侍小姐的姐妹。”
對於徐家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華惟靖是在清楚不過了的,現在聽秋濃這麼一說,立馬明白是那個死了的丫鬟,抿了抿脣,無從安慰,只好道:“五小姐且節哀,人死不能復生。”
徐其容點了點頭:“人死是不能復生,到時候我替她報仇,總不會枉死就是了。”
正說着,錦年已經小跑着回來了,一邊跑還一邊護着手裡的白茅穗子,生怕手一抖,又剩下一把草杆兒了。
徐其容抿了抿嘴。
車轅上擠三個人,平安倒不好駕車了,索性有秋濃在,兩人年紀又還小,又是從小認識的,徐其容也就不講究那麼多了,還是讓華惟靖進了車廂。
啃完了手裡的頻婆果,華惟靖纔開口問道:“聽說你們搬出來了?平時生活可有什麼不方便的?我讓錦年帶話,說有事可找我幫忙,不知他帶到了沒有?”
車廂外車轅上捧着一把白茅穗子隨着馬車顛簸的錦年心裡直苦笑,公子哎,你家錦年什麼時候辦事這麼不靠譜了?你交代的事情哪次沒有辦好?
徐其容笑着點了點頭:“你有心了。”
華惟靖盯着徐其容的眼睛,一臉嚴肅:“你要謹記纔是。”
徐其容沒見過華惟靖這麼嚴肅的模樣,當下有些愕然,華惟靖卻以爲是自己嚇着他了,忙緩和了神色。
徐其容想了想,道:“我還真有一件事想向你打聽,你若是知道,就替我解解惑,你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你回去之後不要瞎打聽。”
華惟靖忙點了點頭,一副正襟危坐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知道華……惟靖讓葉臨留在徐家的目的是什麼嗎?”徐其容神色間帶着些不解,“或者說,讓葉臨留在我身邊的目的,是什麼嗎?”
華惟靖下意識的就要說自然是爲了保護你的安全。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徐其容道:“不知道他所圖爲何,我總感到恐懼。就連吃飯喝茶時,都像是有一把刀懸在我的頭頂。”
沒說出口的話,只好又憋了回去,對於徐其容對華惟靖這個人的恐懼,華惟靖深感不解。之前他還覺得自己只要告訴徐五小姐,自己就是她害怕的那個華惟靖,叫她不要害怕了。現在想來,幸好沒說,她若知道自己是華惟靖了,只怕會躲自己躲得遠遠的吧!
沉默了半響,華惟靖試圖爲自己說幾句好話:“華……惟靖……他並沒有你說的那麼恐怖,讓你說的葉臨留在你身邊,或者是爲了保護你呢!也不一定是對你懷着惡意。”
徐其容反問:“就因爲你是他兄弟,我以前幫了你,所以他要報答我?”
華惟靖神色詭異的點了點頭。
誰知徐其容開口就是一句:“不可能,他不是那種人!”
華惟靖被這句話激得一口氣下不來,本來白皙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心裡更加詫異,這徐五小姐若是對他全不瞭解,聽說了一些傳聞對他產生了恐懼感也說得過去,可現在,徐五小姐完全一副很瞭解他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再說,雖然他確實不是那種會替自己兄弟報恩的人,可不代表他不會替自己報恩啊!
徐其容說出這句話,自己也有些尷尬,好在金哥兒沒有追問爲什麼。又想着,自己這麼慫恿着人家兄弟離心,在金哥兒面前說華惟靖的壞話,似乎有些不道德,便也不再多說。
正尷尬着,就聽到平安道:“五小姐,前面有一片野生的栗子林,可要小的去撿一些,拿回府大家也嚐個新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