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兒就拿着一大疊銀票來了,柳氏伸長脖子看了,卻都是一千兩一張的面額。
便笑道:“咱們誰有老太太手筆大啊!”
沈老太太看了眼跟着徐其容的丫鬟珍珠和翡翠,然後對徐其容道:“這個銀票,你收着,你姐姐那份,你替她收着,別一回到徐家就跟你姐姐分,誰也不告訴。”
徐其容一愣,立馬明白了沈老太太的意思,這銀子不讓徐家知道,要是有個什麼急事,徐其容兩姐妹也有個仰仗。
除了沈老太太,誰還能這麼一心爲她們姐妹打算。眼睛一酸,徐其容眼淚就流了下來。
見徐其容流淚,沈老太太也是鼻子一酸,乾脆一把摟住徐其容一起哭了起來:“我可憐的容姐兒,可憐我那芸英,怎麼就這麼沒了,拋下兩個女娃,以後可怎麼辦吶!”
沈老太太這一哭,徐其容反而不敢哭了,忙反過來去安慰沈老太太。剛接到沈芸英死訊的時候,沈老太太哭了好幾天,病了一個多月,飯都吃不下一口,全靠藥來吊着。直到徐其容來揚州沈家侍疾,這纔好了起來。
何氏忙勸道:“老祖宗,芸英不在了,容姐兒和錦姐兒不是還有你這個外奶奶麼!快別傷心了,反而引得容姐兒惦記不是!”
沈老太太道:“我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芸英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麼能說不念就不念。”
柳氏和陳氏只道:“老祖宗多想想容姐兒和錦姐兒吧!”
沈老太太讓瑞珠去拿了帕子來擦臉,指着沈鶴、沈雅茹和沈雅慧道:“咱們沈家的兒孫,個個都是孝順懂事的。這些日子,多虧了你們陪着我和容姐兒。”
沈鶴笑道:“老祖宗這是說的哪裡的話,能陪着老祖宗和妹妹說說話,是鶴兒的福氣!”
二太太柳氏道:“他們孝順懂事,那也是老祖宗教得好。”
沈老太太聽了這話,甚是欣慰,看向自己兒媳、孫子、孫女的眼神愈發慈愛。
徐其容在一旁看在眼裡,心裡想着,除了沈家,哪個大戶人家的後宅不是勾心鬥角!所謂一家人一條心,也難怪沈家沒有任何政治靠山都能經營成揚州首富了!
晚上吃完晚飯後,徐其容果然沒有回霜蒲院,留在了楠筠院跟沈老太太一起睡。
沈雅慧古靈精怪,死皮賴臉也不肯回自己院子,非說捨不得徐其容,要跟徐其容一起睡。沈老太太說不過她,只好把她和沈雅茹一起留下來了。
好在,老太太的雕花木牀夠大夠實在!
這一晚,祖孫四人絮絮叨叨的說話到三更天,實在是熬不住了,這才沉沉睡去。
徐其容的東西,丫鬟婆子都收拾好了,馬車什麼的,沈殷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好幾遍,還非常細心的給徐其容準備了許多零嘴、小玩具放在馬車車廂的暗格裡面。常備藥品、醒神丸、軟墊之類的,自不必提,齊全得不能再齊全了。
加上沈家送給徐家的禮物,以及單送給徐其容和徐其錦兩姐妹的東西,再加上沈迴風專門請來的鏢局的護衛,這回去的車隊,竟比來時的車隊大了一倍不止!
用完早膳之後,祖孫四人,再加上一大早便跑了來的沈鶴,坐在一堆說話,等大太太何氏來說可以出發了,衆人這才依依惜別。
沈鶴、沈雅茹和沈雅慧都給徐其容準備了禮物,吃完早膳就悄悄給徐其容了。
離開沈家前,徐其容再三叮囑,找到她三舅舅了一定要寫信告訴她。
大家把徐其容送到了車上,你一句我一句,車隊硬是出發不了。
沈殷便道:“那些話都說了好幾遍了,再不出發,容妹妹今日就別走了。”
一句話把大家都說樂了,沈老太太這才發話:“走吧!”
沈殷騎了高頭大馬,和徐其容的馬車並行,一直把徐其容送出了揚州城,這才停下來跟徐其容告別。
徐其容強笑道:“大表哥剛剛還說外奶奶他們,現在自己還不是叮囑了一遍又一遍。”
沈殷笑道:“是大表哥不對。”
直到馬車再次啓程,徐其容終於笑不出來了。京城是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徐家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按理說,能回到熟悉的地方了她應該開心纔是,可是,她想了好久,恁是想不到可以開心的理由。
虞秋等人倒是極高興的,她們的親人、朋友,都在京城徐家。
徐其容本想叮囑珍珠和翡翠,不要把沈老太太給她的銀票說出去,又想着,沈老太太能夠當着大家的面把銀票給她,自然是已經打點好了一切。便放下心,什麼也沒說。
沈家準備的馬車寬大舒適,而且裡面打發時間的東西很多,所以這一路上徐其容也沒受罪,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萬事有高伯和虞秋安排得妥妥帖帖,徐其容不用操一點兒心。
一想到馬上就要回到徐府,馬上就要見到徐亭遠,徐其容就更加不待見起高伯來。
每天不僅不肯見高伯,更是故意把高伯支使得遠遠的。比如,明明馬車裡什麼零食都有,徐其容偏要虞秋叫高伯快馬加鞭去附近的鎮子買新鮮的水果糕點。
這還沒什麼,重點是,買來的東西,她一樣也不吃,全部分給隨行的丫鬟婆子家丁護衛了。 wωw ◆Tтkā n ◆C〇
高伯很是憂傷,不明白自家小姐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呃,任性了!
虞秋看不下去了,最主要是,每次都是她去指使高伯買東西的,要是高伯記她的仇怎麼辦?只好私下裡勸徐其容:“姑娘,你不喜歡高伯沒什麼,萬一他回去跟老爺告狀怎麼辦?”
徐其容把下巴擱在車窗那裡看風景,隨口道:“隨他告去,徐亭……我爹又不在這裡!”
虞秋皺着眉頭:“姑娘,這樣是不是有些任性了?”其實,她想問的是,她家姑娘爲什麼現在變得這麼任性了!以前多乖巧可人啊!
徐其容坐直身子,放下車簾,想了想,對虞秋道:“你把二舅母給的銀票拿出來,咱們再數一遍。”
虞秋欲哭無淚,她家姑娘除了變得任性了些,還多了一個愛數銀票的毛病。二舅太太攏共給了一萬兩銀票,她家姑娘一天要數兩遍。
就是數大太太和大奶奶給的珠子也好玩一點啊!
雖然不大樂意,虞秋還是老老實實的把銀票掏出來給徐其容數了。
馬車越靠近京城,徐其容心裡就越煩躁,總想找些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數珠子是不錯,可珠子又小又圓,萬一越數越少,那不是敗家了麼!還是數銀票好,怎麼數都不會少!
高伯照樣使喚,銀票照樣數,不是一個小小的虞秋就能阻止的。虞秋看着高伯越來越黑的臉,還要自己找藉口說姑娘爲什麼沒吃高伯買回來的東西,真的是操碎了心!
就算徐其容再不願意,一路上再拖拖拉拉,四月初五的時候,車隊還是到了京城。
徐其容一行人剛到南城門,高伯已經派人快馬加鞭的通知徐府了。
馬車進了外城,徐其容從紗窗向外瞧了瞧,果然到了京城,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
自從進了外城,徐其容心裡更加忐忑,什麼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她都沒有心思去注意了。想到可能在內城門那裡見到徐家來接她的人,她心裡都止不住的慌亂。
偏生虞秋還在一邊興致勃勃跟她說:“咱們走了這麼久,老爺肯定想姑娘了,說不定親自帶了人在內城門那裡等咱們呢!”
徐其容不說話。
等到外面傳來小食的叫賣聲,虞秋才覺得不對勁,把馬車車廂前面的帷簾掀開一個角,探頭看了一眼,臉色變得古怪,然後回頭又看到徐其容抿着嘴不說話,忙道:“興許老爺今日是太忙了。”
心裡卻是詫異,就算是老爺忙,管家的郭老太太也會派人來內城門迎接的啊,這會兒馬車都已經到了煙羅斜街了,還沒見有人來。
徐其容不知道虞秋的心思,聽說徐亭遠沒來,反而鬆了口氣,問道:“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虞秋不敢騙徐其容,老老實實道:“咱們到煙羅斜街了,過了九如巷,就到如意巷了。”
九如巷和如意巷相連,裡面便是跟出了名的狀元巷隔了一條蓮花河的菸袋衚衕。菸袋衚衕住了兩家大戶人家。挨着九如巷的邱家,和挨着如意巷的徐家。
徐家的本家並不在京城,而是在靈州,靈州徐家當年也是鼎鼎大名的,徐家的老祖宗當年是護國英雄,一家老小都在安北關阻擊關外來侵的落坦人。後來戰事漸消又幾經改朝換代,徐家這才從安北關慢慢遷到靈州。
因此,靈州徐家又稱關內徐家。只是,關內徐家這些年一代不如一代,反而是分出去主動遷到京城的三房徐長芳一脈,這些年有了重振輝煌的勢頭。
徐其容收斂心思,心頭冷笑,上一輩子,徐家把徐亭遠趕出家門,把她嫁給雲嵐,走了這兩步好棋,後來確實輝煌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