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接到進宮的通知時,正斜靠在榻上看昨天買回來的書,這是這個時代的盆栽藝術、花草種植技術書,自然沒有她以前看得圖文並茂專業準確,但符合時情。她不能就捧着她那些不怎麼充足的現代知識就妄圖在古代混得風生水起,知己知彼纔可百戰百勝。
看了許多本之後,她發現這個時代對花草養殖其實認識挺淺的,盆栽的修剪技藝來來去去也就那麼些,甚至有很多植物病都找不到原因,對症下藥的那個藥自然也寥寥無幾。
這讓她遺憾的同時,又鬆了口氣。
她漚那麼多肥料,可不是鬧着玩的,又察覺到自己對植物的確是有着不一般的親和力,她自然是要養些名貴花草換錢。
這些日置辦各種事物,她花費不少,尤其小廚房弄起來之後,杜純義就不管之後的事了,想要自己開小竈,柴米油鹽鍋碗瓢盆哪個能省?她想要自由出入,馬車也得自己弄一輛,這麼一花,千兩銀就所剩不多了。
眼看着天氣漸熱,她往年的春衣有些小了,夕華也要裁新衣服,辦些首飾,指望每個月那一咪咪的月錢?日子也別過了。
好在小溫氏那裡懷了孕府裡給她提了月錢,提了待遇,杜妍暫時不用擔心她。
可是創收也是刻不容緩,總不能真的滿大街跑去當她的寶石珍珠吧?
但確定幹這行的話,自然是最好找奇豔齋,可現在說到奇豔齋,她就會想到老何,總覺得這兩者之間不可能毫無關聯。而提到老何,自然就脫不開武寧侯世子沈約。
沈約那張臉……
實在是不願有所交集啊。
杜妍把書蓋在臉上,裝死,那邊春柳將飯菜擺上了桌來喊,她也不願挪動。
可她沒動,外面卻有動靜了,文媽媽火急火燎地衝進來:“姑娘。宮裡宣你進去。”
杜妍起先還靜了兩秒。隨即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什麼?!”
……
“進宮之後少說話,太后、皇上、皇后問什麼你便答什麼,其餘人倒不必過多理會。有不懂的就問你三姐姐……還是宋家大公子吧……”小溫氏說着也嘆了口氣,急上眉梢,可能是想到女兒進一次宮,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卻無人可以依靠請教。
“不如母親陪你去吧,你獨自一人我實在不放心。”
“母親。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該怎麼應對的,況且宮裡沒宣你,你怎麼去?”杜妍其實也很緊張。原主小時候也是進宮過的,可是當時年紀太小,記憶都模糊了。只知道表現得不盡如人意,因此進宮這回事在原主潛意識裡也不是什麼好事。更別說她一個本質上是市井小民的人突然有一天要去見國家主席。
肯定是不安的。
可在小溫氏面前不能表露。
“總之少說多聽多看就是了,我會小心的。”
“也不知道叫你去做什麼。”傳口諭的公公只笑說是好事,可是能有什麼好事?
小溫氏翻出了一條淺紅色曲水織金連煙錦裙,幫着杜妍換上,杜妍今年還未裁新衣,雖然此時將入夜,風有些大了,可宴會上大多人定是都穿新式春服的,杜妍穿一身厚的去肯定不合適,太豔則過於招人,太素則不夠莊重,穿得半新不舊更要落個大不敬的罪名,好在翻出了這麼一條裙子。
這條錦裙還是去年春裁的,因爲稍大了些就一直沒穿,如今倒是正合身。
“這宮裡,不是我們眼睛裡看到的那樣簡單。”小溫氏不放心地囑咐,“妍兒切不可與誰過分親近,也不可與誰太過疏離,尤其是太后和皇后……”她似乎有些無奈,“你將來既是宋家婦,若不得不選一方,寧可親近太后,也不能和皇后走近知不知道?”
“爲什麼?”杜妍回想着劇情,其實後宮兩位主人的恩怨她心裡有數,不過還是想聽聽局中人的分析。
小溫氏親手爲她綰髮:“當年今上立後,太后屬意蕭國公的女兒,皇上卻鐵了心裡沈氏女,沈皇后多年不得太后歡心,兩人說是勢如水火也不爲過。後來沈皇后懷了龍嗣,沒想到到六個月大卻突然掉了,而就在那段時間,皇后的父親、胞弟兩任武寧侯死得不明不白,留下一位不滿週歲的小世子大病一場,燒壞了腦子,而嫡出的二房又遇刺,落得半身不遂,爵位便落到了庶出的三房頭上。
小溫氏回想起那一年裡的腥風血雨,依然覺得驚心的很:“我那時還是個十來歲的姑娘,每日在深院裡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後來後來小世子被證明沒有燒傻,可爵位到底給三房得過去了,老武寧侯的門生故友聯名上書,費了千辛萬苦纔將小世子的世子之位保住,並要三房做出世子大婚之後便將爵位歸還的承諾,可是這是哪有這麼簡單?”
武寧侯府的接連出事怎麼看都不是巧合,而皇后失子,蕭貴妃產子,太后重又收回後宮大權,得利的全是太后那邊,三歲孩童都不信這一串事故中沒有太后的影子。
杜妍當然知道太后及忠國公府都不乾淨,可是親眼看到上頭那個莊嚴尊貴面目慈善的老太太,還是生起一股淡淡的寒意。
歷經兩朝,將前後兩個皇帝緊緊攥在手中、一舉一動都能叫大周朝堂震一震的女人就在面前,這種壓力不能說不大,她不敢多看,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臣女杜妍見過太后娘娘。”
“你就是杜妍?擡起頭給哀家看看。”慈和平緩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不知道的以爲這時哪家和氣老太太。
杜妍小心擡起了頭,目光下垂,任人觀賞。
此時離獻壽禮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場地也不在御花園中央,而是在湖邊,湖面臺子上正在表演雜耍。男賓有男賓的活動,這裡大多是女眷,宋太后坐在最前面,杜妍自然也是跪在最前面,面對着所有女眷賓客,頓時將衆人的目光從臺上拉了過來。
杜妍麪皮再厚,這會兒笑容也僵硬了,臺上的猴子多油滑伶俐你們不看,一個個都來看我是幾個意思?
太后也不叫起,微笑着打量了她兩眼,尤其是往秀髮掩蓋下的眼罩多掃了一眼:“你就是許給直遠的那個丫頭?”
直遠?好像是宋秉程的字,她道:“回太后,是。”
“姑娘家,活潑是好事,但過頭了就不好了,過去哀家念你年幼不懂事,往後可要嚴格要求自己,你三姐姐要端莊持重,柔善嫺靜,你要多向她學習,再有不懂的,宮裡多的是教養嬤嬤。”
杜妍邊聽邊琢磨,這是要她多學學規矩,多向杜婉看齊,不然就給她指派教養嬤嬤了。
呵呵……
難怪電視劇裡太后神馬的,都是老妖婆的存在,這種語氣,這種內容,真是叫人……不爽哪!
杜妍更確定了絕對不能嫁入宋家。
不用擡頭就可以感覺到無數看好戲般的視線,尤其是這老太太身邊的杜婉,此時一定得意瘋了吧?她心裡憋得厲害,面上卻恭敬應是。
太后打過一棒,便給紅棗了:“直遠送給哀家的那盆滴水觀音是你養的?”
“是。”她不願多說。
太后倒有些詫異,怎麼不爲自己多說些博好感?
她眼神倒是緩了緩:“倒是個有孝心的孩子,起來吧,高全,有賞,記下了。”
杜妍銘記流程,叩了頭謝了恩纔起來,又被要求坐在一旁陪着看錶演。
她看到後頭好多花季姑娘們拿眼刀子戳她,又好羨慕她能伴着太后而坐的模樣,她心裡翻個白眼,羨慕就自己上來,她還不稀罕呢!
還有那些上了年紀的夫人們則滿是鄙夷輕薄,要麼就是徹底的無視,其中有一個簡直是恨意了。
定睛一看,是宋秉程他媽劉氏,旁邊同樣義憤填膺的大概是其女兒之類的。
她冷笑一下,有本事別上門提親啊,明明也是有所圖謀,這會兒倒好像是她上門搶她兒子一樣。
她坐下來,披風早已在面見太后前被宮女收走了,一條錦裙薄薄的幾層布料,她坐在那就感覺到一陣一陣的冷。
她心裡也有些委屈,在這些人眼裡,她杜妍就是牛皮糖一樣纏着男人,丟光了所有尊嚴硬是纏來一門親事,卻又被男方長輩嫌棄的不知羞恥之人吧?婚事沒定,看她笑話,定了,就更加看不起。
看不起就看不起吧,反正她也看不起她們,一羣封建社會男權統治下的可憐蟲。
忽然她腦後一痛,往衣領裡一抓,是一枚果餅,屑沾了她整個後領,還往衣服裡面掉。
她轉頭看去,卻是一個十來歲粉色宮裙的女孩子朝她呲牙,邊上一個差不多大的橙色宮裙的則連忙拉她,還對杜妍抱歉地笑笑。
杜妍說是伴着太后做,其實坐在她右後方,中間還隔個杜婉,正巧臺上又正在精彩處,鑼鼓喧天,一男一女打鬥正酣,那女的連續十數個鷂子翻身,彩裙散逸如蓮,炫目優雅,因此太后和前排的嬪妃都無瑕分心看這處。
那粉裙的臉色一變,變得很抱歉,急忙捱過來似乎想看看杜妍有沒被砸傷,杜妍深知有詐,想要阻攔卻不敢弄出大動作,對方卻肆無忌憚,藉着身體遮擋,掀起茶碗就全潑在杜妍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