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絕對是讓京師乃至大周乃至整個天下所有女人都深深嫉妒的人生贏家。
謝瑩瑩前世人生最後幾年被遺棄在莊子上,外界消息不通的時候,都能聽到鄉間老少對其的歌功頌德。
杜婉當時已經是攝政王妃,大周最高貴有權勢的女人,甚至聽說北齊新帝都與其曖昧不清,差點爲了奪她回去而要南伐。
不過謝瑩瑩那時也隱約知道沈約的立場和能力,心裡一直在暗暗地期待沈約將這個恨不得把名字宣傳得天下皆知的女人還有她的丈夫宋秉衝打回原形。
可惜她沒等到那一天就病死了,一睜眼就回到幼年。
幾年來心中所思所想就是這輩子要得到比杜婉更多的榮光,如今眼見着杜婉被弄暈狼狽扔在牀上的樣子,自然是暗喜不已。
可是她又不能不理她,畢竟這是個真正的局內人,也許能從她口中知道這一世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謝瑩瑩悄悄潛進去,怎麼都叫不醒杜婉,她睡得可舒服了,嘴裡還唸唸有詞:“卓王殿下,杜婉雖身爲女流之輩,然心繫蒼生……天下正值急需明主之時,殿下英明神武……”
謝瑩瑩聽得長大了嘴巴。
這不是在溜鬚拍馬吧?
連夢裡都不忘演練。
況且卓王前世是在幾年后皇上身體大不好了才進京,各種陰謀詭計攪風攪雨,最後是宋秉衝單槍匹馬潛入其府邸,將其一刀宰於睡夢之中。
杜婉這是仰慕上了她未來夫君的敵人?
而且卓王不比皇上差多少歲,都快四十了吧?
謝瑩瑩噁心不已,抓起茶壺潑了上去,在杜婉尖叫前捂住她嘴巴:“你被壞人抓了,快跟我走。”
兩人跑到謝瑩瑩的房間去,謝瑩瑩當即把剛纔自己看到的一幕說出來,又唉聲嘆氣地說了自己帶母進京求醫的遭遇,然後問起杜婉的姓名。
杜婉本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驚嚇才從卓王私宅裡逃出來,這會兒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謝瑩瑩又長得清柔嬌弱,千里帶母進京的經歷很能博人好感,話語眼神動作無一不是着意而爲,杜婉心神不定之下哪裡是這個活過一回的人的對手,當即把自己的身家遭遇都說了一遍。
當然,像涉及卓王那些的事,她肯定是不說的。
饒是這樣也讓謝瑩瑩心裡起了驚濤駭浪。
“你的七妹妹出城遇了強匪,是武寧侯世子救的?”
“我也不清楚,不過大致不會錯了,沈世子和宋家大公子身份、年齡這些本就有諸多想象之處,沈世子卻不如多矣,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他對我七妹妹好像格外關心些。宮裡也相救過,城外也是他將人帶去山寺,若是旁人,直接送回相府不就行了?我聽說過一個說法。”
“是什麼?”
“我七妹妹種出一盆蓮,也不知怎麼被傳成了千年古蓮,這寓意可好,而沈世子壽數有礙,若是娶了能種出千年古蓮的人……”
杜婉沒說下去,自己卻已經笑得不行,一派的嘲諷:“我只聽過八字相合,命中旺夫的,沒聽說種個花也能種出如此多說法的。”她極不負責任地說:“我那七妹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明明已經得了好姻緣,偏鬧着要退親,一面再去招惹旁人,聽說有一次見到沈世子太過激動,直接暈了過去。”
謝瑩瑩笑得嘴角都僵硬了,她見杜婉披頭散髮,起勁地議論着杜妍,好像這樣貶低她同父妹妹就能彰顯自己的高貴來一般,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此時是多麼的刻薄猙獰。
謝瑩瑩索性就順着她說,勾得她越說越多,越聽越感覺這杜妍不是她前世知道的那個。
莫非她也是個重生的,不然原本那樣愛慕宋秉程,怎麼突然不嫁了?不然怎麼知道冠白樓的名字?不然怎麼會搶走了杜婉的有關千年古蓮的榮譽?不然爲什麼狗皮膏藥一樣粘上了世人眼中毫無前途的沈約?
她袖子裡的手直打顫:“你七妹妹如今何處?”
“這倒是不知,我們杜家就當作沒有這個女兒了,哪裡還去探問她在何處!”杜婉道,完全忽略了找過卻根本找不到的事實。
此時外頭突然一陣嘈亂,竟似有人打鬥起來,兩人跑門邊,偷偷打開一隙看了看,嚇得立馬倒退回來,攤在了凳子上。
幾個手持武器的人在走廊上狂奔,兩方人馬在廝鬥,處於被動狀態的正是抓了杜婉的那些人。
很快整間客棧都被驚動了。
謝瑩瑩和杜婉兩個嬌弱女子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聽到外面一聲:“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明顯變音過的難聽聲音道:“木榮復是吧,有人要你死,就這麼簡單!”
謝瑩瑩驚呆了。
木榮復?!
她也顧不得危險不危險,忙跑到門邊偷偷看出去,果然看到了衝一個身材高大五官粗豪的男人,頓時怔在原地。
真的是木榮復。
那個日後北齊的皇帝!
當年她寡居寂寞,姑姑常常帶着表姐表妹來看她,自然了,偶爾還有那位一表人才的表哥。
那日北齊新帝儀駕來京。
哪有一國之君跑到另一個國家的都城來的?簡直是在貶低自己的身份。
不過聽說北齊新帝登基本就有攝政王夫婦的大力支持,所以他本就是矮着他們大週一頭的。
百年千年都沒有的事,她按捺不住偷偷跟着表哥去街上看熱鬧,她就看到了皇輦上的那個年輕人,比京都男人長得粗獷威猛得多了,卻更有男人味,她當時就想若她那個早死的夫君能有如此體魄,自己也不用如此悽苦了。
因而印象格外深刻。
可是沒到晚上這個新帝就遇刺了。
京師一片動盪,街上是見人就抓的官兵,這裡一片火光,那裡一抹血色,她都沒能回去侯府,跟着表哥糊里糊塗地逃到了一個破院子裡,黑夜中兩人瑟瑟發抖抱在了一起……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那裡根本不是一個破院子,而是姑姑和表哥私底下置的家產,當日即便是沒有發生那樣的大事,表哥也是要鬧出點事來引她過去的。
想到那晚發生的事,謝瑩瑩面色一片慘白,外面卻已又打起來,然後一個男人飛了進來,紙窗被他撞得稀巴爛。
然後又一個男人追着打進來。
頭一個男人正是木榮復,他還負傷了,胳膊一直流血,只在勉強招架。
謝瑩瑩和杜婉尖叫着連連後退,躲到了牀邊角落裡去,忽然謝瑩瑩看向身邊的杜婉。
如果她沒記錯,杜婉和北齊新帝最初的交集,就是她曾經救過他一命。
當時木榮復也是被追殺,杜婉因爲“最善良不過”,捨己爲人地撲上去替他擋了一招。
不過杜婉運氣太好,只傷了皮毛。
一點皮外傷,就換來了一個帝王一生的感激和愛慕。
謝瑩瑩看着激戰中的兩人,內心也劇烈交戰起來。
這一刻,所有信息在腦海中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展現。
京師格局大變,該出名的人沒有出名,該默默無聞的人卻名聲鵲起。
武寧侯府不知道還會不會給沈約再找沖喜新娘,同時卻有一個疑似也是重生者的杜七,沈約對此人還格外與衆不同。
她呢?
她還是一成不變地苦等嗎?
她放棄了多少富貴機會,每一次都心疼得滴血,可如果沈約不是前世那樣的,自己爲他犧牲那麼多還值得嗎?
要不然,要不然……
她腦子裡還沒想好,眼看着兩人越大越往這邊靠,木榮復離她好近好近,想到他坐在皇輦中,黃袍加身睥睨衆生的景象,杜婉突然叫了一聲“小心啊”,她再也無法思考,一把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