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趙簡,拽着沒藏寶厲,在他眼前縱身跳崖了。他的趙簡,決然的飛向了雲端深處……
從生到死,從死到生。趙簡一直那麼聰明,聰明到殘忍。
所有人都驚呆了,紅鸞哭着奔向懸崖邊上,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趙簡的名字,聲淚俱下,卻被飄渺的雲層遮住了視線。小景幾度暈厥,元仲辛似乎不敢相信已經發生的一切,紅着眼木然的矗立。
“趙簡!!!”米禽牧北吼的聲嘶力竭,撼天動地。他拼了命的掙扎想要衝向懸崖,卻被人死死拽住。一瞬間,米禽牧北的心臟裂出了一個口子,鮮血從心頭而來噴灑涌出,他忽然看見四周風雲被染紅,世界天崩地裂,當視線逐漸模糊,米禽牧北一陣暈厥,而後倒地不起。
半生愛恨繁華,終究散了盡了。
三個月後,紅鸞與小閣樓在西夏完了婚,回到趙王府陪伴趙王爺,七齋也已經解散,趙簡不在了,七齋又哪來存在的必要呢?元仲辛選擇了雲遊四方,去見識見識那些他想像不到的事物。王寬大義滅親檢舉了自己的父親,名敗兩失,卻當起了教書先生,與小景二人在湖邊搭了座小屋,也算是隱匿於世外桃源了。至於衙內,靠着驚人的經商之才帶領薛印一家走上了發家致富的道路。
經歷了這種種件件,他們都明白大宋局勢越發危險了,朝堂內早已動盪不安,徒留空殼。他們不是放棄了家國,而是突然明白,家國,即百姓。他們不會再想辦法救國,而是要救民。
西夏華隱寺內。
米禽牧北長跪於青燈古佛之下,眼中無慾無求,無光無神,頹然的再沒了昔日戰神風采。也許,真正的米禽牧北早在三個月之前就死了吧。
一空師父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切,他悠哉出場,嘆了一口氣,問道:“怎麼啦,那姑娘去了?”
“是。”米禽牧北臉上再不見往日桀驁模樣,神情淡淡的,言語淡淡的,平靜的像一潭死水。
“唉,早讓你倆注意了,非不聽勸,你看看現在這事弄的,”一空師父搖了搖頭,繼而問道,“你今天干什麼來了?”
“師父,你收了我吧。”自那次事件之後,米禽牧北便卸了兵權,再無心無力淌世俗這趟渾水了,寧令哥居然沒有乘機殺了他,也讓米禽牧北有些意外。只是現在對於他來說,生或死都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若真要說,反倒是死,更能減輕痛苦。
“你說什麼?”一空撓了撓禿頭,有些詫異,繼而故意詰問道,“塵緣未了就敢出家做和尚,我這華隱寺門檻未免太低了吧。”
這話似乎有些似曾相識,米禽牧北卻無心回嘴,只茫然一笑,道:“師父你別取笑我了,我哪還有什麼塵緣。”
他的塵緣,早就散在了三個月前。萬萬沒想到,米禽牧北用了半生的光景,只換來一場如夢一般的風花雪月。
此後他見每一朵雲是她,每一陣風也是她。悄無聲息的出現,卻空留一場嘆息。
“塵緣不是你這麼計的。我告訴你,她死了,你難受想出家,這不叫斷了塵緣,這叫逃避,那是對我佛的不敬。她活着,你心中也不會悸動,這才叫斷了塵緣。我且問你,如果那姑娘現在出現在你面前,你還敢不敢正視我佛?”
“師父,要是您不收我的話,我只能隨着她去了,”一空的話,米禽牧北又何嘗不知道呢,只是自從趙簡走後,他便越發的害怕,“我此生犯下的殺孽太重了,我好怕下輩子遇不上她了……”言語間有些顫抖。
“唉,你這又是何苦呢。”一空師父搖了搖頭,情之一字,還真是世上無解之毒。
見米禽牧北生無可戀的模樣,一空師父着實有些於心不忍,隨即嘆了口氣,無奈道:“回去吧,塵緣未盡,我是不收你的。”
說罷,未等米禽牧北有所反應,便轉身進了禪房。不知這四個字,他懂是沒懂?罷了罷了,再多說怕是要遭天譴了。
塵緣未盡……米禽牧北怔住了。
在那之後的很久,他也學着元仲辛雲遊四方。但是,米禽牧北走的路,卻是趙簡走過的。他想聽一聽每一陣含着趙簡嘆息的風,看一看每一朵被趙簡賞過的花。
不過憑趙簡的性子,應當不會有這般閒情雅緻吧。想到這,米禽牧北低聲輕笑。
一晃又是兩三年,庭外梔子花悄無聲息的開了,米禽牧北站在花前發呆,這才注意到,又是一季盛夏。他原先認爲趙簡其人是最不能用花來形容的,因爲米禽牧北總覺得,用那些風花雪月來形容趙簡,總差了點味道。後來又認爲,若是非要將趙簡用花來比擬,梔子應當還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一樣活得熱烈,香的熱烈,一樣不管不顧。
尚在沉思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喚,如花瓣點過面頰,溫柔的不可思議,彷彿一場幻聽。
“丁二兄弟,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