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議和大典還有兩天的時間,米禽牧北手底下的侍衛來報,說是在作早課的一衆和尚中,抓出了一個欲圖行刺公主的細作。米禽牧北聽說後,迅速趕往華隱寺,趙簡也打算跟着湊湊熱鬧。
然而奇怪的是,這和尚早已遁入空門,在華隱寺裡待了三年,身份來歷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怎會無緣無故欲圖刺殺宋公主,企圖挑起兩方大戰?出事後米禽牧北手底下的人第一時間便盤問了其他和尚,皆表示一無所有。
當趙簡與米禽牧北趕到的時候,趙婉因受了驚嚇已回房休息了,而那被擒住的和尚居然咬舌自盡了。
衆人見米禽牧北來了後,帶頭的那名將士上前請罪道:“將軍,屬下看護不力,讓人死了。”
米禽牧北冷眼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般毫不驚慌,負手而立說道:“不怪你們,想死的人,怎麼攔都是攔不住的。況且,留着也沒什麼用處,死了倒也省得髒了我的手。”
“謝將軍不殺之恩。”那將士感激道。
“可有什麼線索?”米禽牧北問道。
“這名和尚的身份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怪就怪在他雙親在世,然後大概一週以前,周圍鄰里再無二人的下落。屬下懷疑,是袁昊的人動了手腳。”那名將士一五一十的稟報道。
“哼,”米禽牧北冷笑一聲,嘲諷道,“塵緣未斷就敢出家做和尚?這華隱寺的門檻可真是高啊。”
“將軍,這屍體如何處理?”那將士繼續問道。
米禽牧北轉身,目光寒冷,低聲說道:“這等小事也需要來問我?自家的狗死了,這做主子的怎麼也得看一眼吧。”
將士聞言,對米禽牧北的指示心領神會,戰戰兢兢冒了一身冷汗。
“我還以爲你會搭救這和尚的父母。”趙簡面色平靜,心中略有疑惑。
米禽牧北解釋道:“這第一,他的父母並不是我綁的,我與他非親非故,爲何要多生事端?第二嘛,他想刺殺宋公主,也就擺明了是爲袁昊做事,既然如此,便就是我的仇敵,我爲什麼要幫我的仇敵呢?”
趙簡聞言,擡眸,冷冷的與米禽牧北對視,說道:“將軍好強大的心理素質。”
此話半分誇讚半分嘲諷。對於趙簡而言,米禽牧北說得似乎沒錯,卻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這畢竟是西夏人的家事,她又如何發表意見呢?這樣想着,也便不再多說什麼,畢竟她此刻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自身都難保,又哪來的權利管別人的事呢?
“娘子過獎。政鬥之中,若是優柔寡斷,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米禽牧北迴應着趙簡的目光,他渾身散發出的氣場令趙簡不寒而慄,甚至逼得她想逃離。
趙簡是越來越不懂米禽牧北了,這是怎樣一個男人?時而熾熱,時而不羈,時而狠戾,時而風輕雲淡,時而如同孩童般天真幼稚,更多時候卻像來自煉獄的惡鬼。遇到他之後,趙簡才真正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視人命爲遊戲中的棋子。他太危險了,趙簡這麼想着。
這天夜裡,袁昊寢宮門口的匾額上平白無故的懸了具屍體,嚇得宮內一時人心惶惶。袁昊自然知道這是米禽牧北的手筆,對於他明晃晃的挑釁,袁昊氣得不輕,誓要早日剷除米禽牧北。
得知此事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怒火中燒,這個人便是西夏當朝太子寧令哥。能有這本事在袁昊寢宮耍手段的人,這天底下怕是也只有米禽牧北一個人了。本來米禽牧北這樣明目張膽的挑釁袁昊,作爲袁昊的仇敵,太子應當拍手叫好纔是,然而他卻不明白,爲何米禽牧北要阻止袁昊的人刺殺公主。
第二天,太子便來興師問罪了。清晨,時候尚早,太子便攜着若干隨從氣勢洶洶的衝進將軍府,府上侍衛礙於身份也不得動手。
見了米禽牧北,寧令哥第一句便是責罵:“米禽牧北,你爲何要保那大宋公主!”
米禽牧北正欲開口解釋,太子卻並不打算給他機會,怒吼道:“你可知,這個宋公主若是死了,咱們的目的就達成了!”
“自然是知道的。”米禽牧北也不惱怒,淡淡回答了一句,任由寧令哥發火。
“知道你還阻止袁昊?難不成,你是看上那公主了?”寧令哥對米禽牧北投來狐疑的目光,猜忌道,“或者,將軍是生了二心?”
“太子說笑了,您也知道,我從不近女色。況且,我能有今天,全靠太子當年的救命之恩,怎會有異心。”米禽牧北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沉穩模樣。米禽牧北曾不止一次的向寧令哥表明忠心,卻仍然被寧令哥懷疑。
“既然如此,你這番行事又是爲何?”寧令哥質問道。
說來好笑,寧令哥與袁昊決裂後,最大的靠山便是米禽牧北,米禽牧北可以說是爲了他鞍前馬後。然而,太子卻時刻擔心他終有一日會弒主奪權。其實也難免寧令哥會有這種顧慮,畢竟米禽牧北功高震主,若是有一天倒戈相向,怕是會成爲自己稱皇最大的障礙。如果太子最後落得個“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下場怕是會被天下人恥笑。
其實這世間許多的猜忌懷疑,皆是因爲自己本身的不夠強大。需要仰仗他人,靠着他人的高度向上攀行,自然要忍受腳底踩棉花的不安與恍惚。
“宋公主若是出事,袁昊定藉機除我羽翼。再說,我前陣子在大宋一戰損兵折將,若是此時挑起大戰,於我方百害無一利。”米禽牧北解釋道。他又何嘗不知曉寧令哥的心思,卻又能做些什麼呢?一個人若是不信任你,你便是將心臟呈在他的面前,他也依然擔心這放真心的盤子是否藏了機關。
“行了,”寧令哥聞言,打斷了米禽牧北,嘲諷道,“說了這麼多,不就是貪生怕死嗎?我理解你,這人哪,哪有不貪生怕死的?吹得那麼厲害,說什麼誓死效忠我,這關鍵時候啊,還不如一條看家護院的狗討主子歡心。狗還能叫喚兩聲充充排面,這人哪,可是叫都叫不出來。”
說罷,寧令哥意味深長的看了米禽牧北一眼,便攜着下屬離開了,在離開之際,他無意間瞟了一眼從剛纔起就一直靠在門口的趙簡。
見寧令哥走遠,趙簡雙手環胸,緩緩踏進屋子,冷言道:“這就是你盡心輔佐的主子?一來愚蠢至極,二來自以爲是,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方纔他都這麼說了,你居然還能忍得住?”
“怎麼?”米禽牧北見了趙簡,內心的不悅被趕走了幾分,他朝趙簡笑道,“娘子這是心疼我了?”
“我心不心疼沒有用,關鍵是你自己得想明白,這樣的太子,就算當上了皇帝也不會有好結果。你爲他做這一切,值得嗎?”說是心疼,倒也不至於,趙簡只是爲寧令哥剛纔的話而不平,更爲米禽牧北無休止的忍讓而氣惱。
趙簡突然很不理解米禽牧北,一方面費盡心思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心狠手辣薄情寡義之人,一方面又對幾年前的舊恩念念不忘。
趙簡耿耿於懷的事米禽牧北似乎根本沒往心裡去,他玩笑似的說道:“無所謂什麼值不值得,閒來無事,陪他們玩玩。反正都是要選邊站的,袁昊與寧令哥都不是什麼好人,既然如此爲何不幫一個曾經對自己有恩的人?”
“你有這樣的本事,爲何不自己當皇帝?”雖是大逆不道的話,趙簡卻以再平靜不過的語氣問道。
“我沒興趣,”米禽牧北冷笑道,“說是皇帝,不過是這江山社稷最大的傀儡而已。”
趙簡很驚訝米禽牧北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普天之下,能有如他這般格局的人怕是寥寥無幾,她意味深長的望着米禽牧北,說道:“我發現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了。”
不料米禽牧北忽然直直的望着趙簡,目光中的萬千柔情像是想要毫無保留的吞噬她一般。米禽牧北半嚴肅半認真的說道:“比起江山社稷,我更想要的是娘子你啊。”
趙簡白了米禽牧北一眼,只覺得米禽牧北又開始不正經起來,她低聲咒罵了一句:“有病。我是不會喜歡你的。”說罷,便揚長而去。
望着趙簡離去的背影,米禽牧北有些落寞。他暗自想着:喜歡是最好的,若是不喜歡,又有什麼要緊,他會讓趙簡成爲他獨有的金絲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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