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紅鸞便從小閣樓處偷到了行軍軍令,雖然這個中細節,頗有些“放水”的嫌疑,小閣樓大抵是察覺到了什麼的,但他並未阻止,只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
雖說夜裡行事方便,但米禽牧北只有在辰時到巳時這段時間纔不在府上,紅鸞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在這一段時間出府。畢竟她再膽大,也不敢在米禽牧北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從將軍府到皇城城門,軍令在手,白馬飛騎,紅鸞這一路倒也可謂是暢通無阻。眼瞅着天色漸暗,紅鸞正欲快馬加鞭,打算在翌日清晨出興慶府,前方卻突遇伏兵,再回身向後望,不遠處火光點點,耳聞浩浩蕩蕩的行軍之聲。
紅鸞早就料到米禽牧北會追上來,卻沒想到他動作居然這麼快。前有伏兵後無退路,紅鸞現在的處境真是插翅難飛。
見米禽牧北身跨一匹的盧飛騎,悠哉遊哉的緩緩而來,紅鸞情緒緊繃,捏住繮繩的手不自覺的加重了幾分力度。
米禽牧北故作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率先開口問道:“紅鸞姑娘這是要去哪啊?怎麼也不跟我府上的下人通知一聲。”
“米禽牧北你太過分了,”紅鸞並不理會他的惺惺作態,卻難平心中徒然而增的火氣,呵斥道,“虧我還在趙簡面前替你說好話,你居然還想着利用我!”
米禽牧北垂眸,漫不經心道:“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但紅鸞姑娘似乎並不打算配合我,可真是讓我很頭疼。”
“誰會配合你啊!人郡主不願意你就讓她待在大宋得了,幹嘛非得死揪着不放?”紅鸞心裡其實也希望趙簡與米禽牧北能夠在一起,但是,她更尊重趙簡的意願。如果趙簡不願意,紅鸞也不會讓任何人勉強於她。
如果米禽牧北能想開的話,或許就沒那麼多事了。可他偏不願意做這求而不得之人:“不願意又何妨?這世間無可奈何之事可多了。”
聽聞此言,紅鸞由衷的感嘆了一句:“我說你纔多大歲數,怎麼就跟個老古董似的,這麼冥頑不靈。我們大宋有句古話叫做‘強扭的瓜不甜’,將軍沒聽說過嗎?”
“我就愛吃不甜的瓜。太甜的,容易膩。”
“你!”紅鸞氣得垂足頓胸,只覺得一口老血正欲噴涌而出。不得不說,米禽牧北的嘴上功夫可是相當厲害,這一點,趙簡可是早有領教。
米禽牧北也不再繼續揶揄,自認爲今日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淡然警告道:“紅鸞姑娘,你是我娘子的友人,我不想傷你,但若你執意要與我作對,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紅鸞囁嚅着,雖說她現在沒有一絲出逃的可能,可若要讓她就這麼回府,也是心有不甘。
“帶上來。”米禽牧北見紅鸞猶豫不決的模樣,冷聲衝衆侍衛下令,聞言,衆人從後方緩緩讓出一條路,當距離越發近了,紅鸞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兩個侍衛押着昏迷不醒的小閣樓。
見此情形,紅鸞只覺得心中不妙,急得斥問道:“米禽牧北你幹嘛?”這米禽牧北可真是多謀善斷,居然想用萬盛格來威脅她。
“紅鸞姑娘的軍令從何而來,還要我多說嗎?”米禽牧北反問一句。
紅鸞自然知道米禽牧北在打什麼主意:“軍令是我偷的,跟小閣樓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放了他!”
然而,米禽牧北卻並不打算就此罷休:“不論是有意爲之還是無心之過,軍令在他手中失竊卻是事實。再者,萬盛格明知你圖謀出逃,卻選擇知情不報,種種件件,已是大罪。”
“你放了他!”紅鸞聲嘶力竭的吼道。
“那就看紅鸞姑娘願不願意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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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趙簡,一邊是萬盛格,紅鸞夾在中間,可謂是進退維谷。萬盛格因她而落此下場,然而她也不願意放過這個回宋的大好時機。良久,她疾首蹙額道:“你饒他一死,放我走。我保證,會把趙簡帶回來。”
“你在我手裡,憑我娘子的秉性,她也一定會回來,我又何必多此一舉?”米禽牧北似乎並不打算同意紅鸞的要求。
紅鸞一時語塞,論計策謀略,她確實不及米禽牧北萬分之一,卻也依舊妄圖垂死掙扎:“你讓我回大宋,見趙簡一面。我一定會配合你。”
米禽牧北調笑着望着惴惴不安,神色緊張的紅鸞,略微思索片刻,玩笑似的開口:“好,既然紅鸞姑娘都這麼說了,我也沒有強留客人的道理。”他心中自有把握。
米禽牧北居然這麼輕易就鬆了口,倒是讓紅鸞有些吃驚。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不慌不忙,氣定神閒,生得一副人畜無害的好皮囊,心思卻深不可測,總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卻能在無形之中便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小閣樓,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紅鸞堅定的看了看仍昏迷着的萬盛格,暗暗發誓,繼而朝興慶府大門揮鞭而去。
而後,米禽牧北也帶兵回府。
秘牢內,萬盛格被鞭笞的體無完膚,依舊神志不清,米禽牧北下令用一桶鹽冷水潑醒了他,冷聲盤問道:“萬盛格,今日之事,作何解釋?”
“將軍恕罪,是屬下失職了。”萬盛格氣若游絲,奄奄一息的回答道。鹽水入膚那劇烈的刺痛感讓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知道,將軍是手下留情了。
“你明知她若是回了大宋,此生便可能不復相見,爲何把軍令給她?”說是怪罪,米禽牧北現在的樣子卻更像是好奇,他沒猜錯的話,萬盛格對紅鸞是生了男女之情的。既然如此,又爲何要放了她,倒是讓米禽牧北百思不得其解。
米禽牧北自認爲對感情之事已瞭解透徹,卻沒想到自己纔是陷得最深的那個人。
萬盛格氣息羸弱,脣色發白,虛聲答曰:“我想見她,想跟她在一起,但是,如果她不願意,就不會開心,她不開心,我就不會開心。”
她不願意,自己就會不開心?萬盛格的話讓米禽牧北陷入了沉思。
似乎,她一直是不願意的。回想起趙簡與米禽牧北相識以來,她所想的一切,都可簡單的概括爲一個“逃”字。一開始,趙簡不願意元仲辛把自己讓給他,好吧,那就搶。後來,她不願意跟他回夏做他的妻子,也行,那就劫人。
反正,趙簡一直是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的,米禽牧北總在勉強,總在逼迫。他不開心嗎?
他怎麼覺得自己似乎挺開心的。米禽牧北喜歡她,就要得到她。他從來抱有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決絕,如果不能佔有她,那便毀了她吧。
他承認,自己是很自私。所以,米禽牧北是萬不能理解萬盛格對感情的態度的,他戲謔道:“你放她走,看她跟別人雙宿雙飛,卿卿我我,你卻只能獨自一人徒然傷悲,了了一生,她最後都不一定會記得你。”他是故意在刺激萬盛格。
“即便如此,只要她開心便好了,”萬盛格故作輕鬆一笑,勸慰道,“將軍,放了趙姑娘吧。”
聞言,米禽牧北輕蔑一笑,嘲諷道:“你自己懦弱怕事,也想勸我放手?真是可笑至極。”
“將軍,趙姑娘心高氣傲,不甘束縛,有別於尋常女子。你若對她施加桎梏,她便成了籠中鳥,瓶中花,身不喪,心,卻死了。”萬盛格雖爲人木訥,對待感情之事,卻看得很通透。
“呵,”米禽牧北冷笑一聲,身後左手緊握拳頭,萬盛格的話讓他有些許慍怒了,“她若不願做籠中鳥,我便許她一片林;她若不甘爲瓶中花,我便贈她一座園。”
“但是,她若想逃離我,要麼殺了我,要麼,我便廢了她的羽翼,做一個吞花之人。”米禽牧北的聲音本分外好聽,純淨低沉如凜冬流冰,然而此刻,他的所言所語,卻只讓人覺得陰寒恐怖。他始終是不打算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