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戰況告急,翁歸靡不顧自身安危,毅然奔赴前線,與常惠並肩作戰。正如劉燁所料,匈奴經過漠北之戰已是元氣大傷,根本負荷不了強勢的反攻,也不可能像往日那般霸道一舉拿下烏孫。
匈奴採取的是迂迴戰術,當烏孫反攻之時,他們就撤兵,當烏孫稍有疏忽的時候,他們就抓住機會突襲。長此以往周而復始,烏孫的將士們被折騰的疲憊不堪,但又不敢掉以輕心,只能時刻提防着匈奴那邊的動靜。
翁歸靡摸不清楚匈奴的底,雖說匈奴此時的實力不濟,卻也不能冒險追去匈奴境地,生怕他們有埋伏,中了對方的詭計。以烏孫目前的實力來看,尚且拖得起這種迂迴的打法,但要是存不住氣,誤中對方圈套那就得不償失了。
匈奴這般狡猾的打法,也正說明了他們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是存心要找烏孫不痛快。不過,以翁歸靡對匈奴王室的瞭解,他們這樣做背後必定有原因。匈奴境內物資匱乏,無論是王族還是平民,日子過得都很緊張,哪還有餘力再調動兵將與烏孫作對。況且,這種來來回回的試探進攻不僅耗時耗力,也是相當耗費糧草,沒有雄厚的資金儲備,是打不起這場仗的。
烏孫也是如此,若不是最近農業生產搞得好,這樣幾個回合下來,朝廷也是要吃緊的。不過,即使國庫還能支撐一段時日,誰也不願意把精力耗費在這上面。由此可見,匈奴是故意要拖累烏孫,眼看烏孫的發展趨勢轉好,索性來個玉石俱焚。
翁歸靡猜不到支持匈奴的力量來自何方,但可以預見的是,匈奴見不得烏孫比他們好,所以要竭盡全力打擊到底,甚至要讓烏孫徹底臣服於匈奴,繼而統治烏孫各個部落。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翁歸靡更不敢放鬆,他和常惠輪流看守大軍,只要邊境稍有異常,就毫不留情地打過去,同時也要保存實力。等待支援的漢軍到來,一鼓作氣擊敗匈奴。
邊境情形堪憂,朝廷裡也好不到哪兒去,那些支持匈奴的長老大臣每天宣揚亡國論,慫恿意志不堅的同僚,要求大王向匈奴投降,接受匈奴的統治。而另一些支持翁歸靡的長老大臣堅決唾棄這種賣國求榮的舉動,鼓勵衆人捐出家產,幫助翁歸靡一同渡過難關。
每次早朝,投降派和擁王派各執一詞爭執不休,儼然沒把執掌國印的劉燁放在眼裡。誰都知道翁歸靡寵愛王后,王后也是衆望所歸的國母,在百姓心目中地位崇高,就連整個西域都頗有影響力。
但話說回來,在烏孫的地盤上,他們纔是朝廷的元老,王后只不過是後宮之主,如今烏孫出了這麼大件事,怎能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一個女人身上。
又是一場無休止的爭吵,投降派的賣國言論越來越囂張,簡直是在考驗在場所有人的忍耐力。
“大王親自帶兵支援邊境,已有半個多月,但戰況時好時壞,沒有任何進展。這樣下去只能拖垮整個朝廷,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國庫日漸空虛。明眼人都知道,匈奴此次志在必得,如若不然,爲何堅持這麼久仍不肯放棄!”赫比長老面向擁王派的大臣們,提高聲音嚷嚷道,“大王此舉太不明智,無異於以卵擊石,實在不自量力。就算打上三五年,最終還是要輸給匈奴的,不如趁現在假意求和與匈奴結爲聯盟,還能保存實力,也不至於讓百姓跟着遭殃。”
“赫比長老,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大王不辭辛勞日夜奔波鼓舞士氣,才能保證烏孫的安全百姓的安寧。匈奴多年以來不停冒犯我朝,結果不都是無功而返。大王英明神勇,定能想出平定之策,何須你來擔心,至於假意求和結爲聯盟一說,純屬無稽之談,國將不保,老百姓遭殃是必然的。”擁王派的大臣連庫考說道,上前走出一步,鄙夷地瞥向赫比長老,“莫不是有人做了匈奴的叛徒,故意在朝廷之上製造恐慌,妄想將烏孫上下搞得烏煙瘴氣,從而實現一己私利。”
“連庫考,別以爲你是大王的寵臣,就能跟本長老這樣說話。大王剛登基不久,對烏孫和匈奴兩國的實力考量並不深入,又加上年輕氣盛,總以爲能一手遮天呼風喚雨。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匈奴歷來是西域最強國,也曾經統治烏孫多年,後來獵驕靡大王還不是逐漸擺脫了匈奴,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國之君更要能忍得一時的屈辱。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何來的叛徒之說?”赫比長老也往前走出兩步,直接跟連庫考爭辯,“你們這些魯莽之徒,只知道慫恿大王去拼命,卻不知這樣做纔是將烏孫推向絕境。既然橫豎都是一死,何不保留幾分生機,留待日後翻身之用?若是拖垮了整個烏孫,那就只能終身被匈奴奴役!”
“呸,話說得好聽,你這個老頑固,說來說去你還是要主張投降,想我烏孫日益強大,爲什麼要向戰敗國屈服,自甘墮落淪爲附屬國?”連庫考越說越氣,也顧不得臣子禮儀,直接罵他老頑固,“匈奴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不知廉恥一味詆譭自己的國家,甚至還搬出了那段恥辱的過去。獵驕靡大王經歷過多少艱辛才擺脫匈奴的束縛,當年獵驕靡大王又是如何才甘於被匈奴軟禁,今時不同往日,你怎能將翁歸靡大王與獵驕靡大王相比?”
“戰敗國?哼,不要忘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匈奴雖然敗給了大漢,但在西域,仍是最強大的國家,匈奴要是想吞併烏孫,只在於單于一念之間。像現在這樣試探襲擊,只不過是顧及往日情面,不忍心把烏孫毀於一旦,若是大王仍然執迷不悟自以爲是,勢必會弄到國破家亡的地步,到時候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逆臣就等着全家抄斬流放爲奴吧!”赫比長老氣得吹鬍子瞪眼,卻也忘了一條爲人臣的規矩,那就是說多錯多,“亡國之臣還敢狂妄叫囂,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就因爲有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纔會矇蔽了大王的雙眼,讓他也成爲亡國的罪人……”
話音未落,劉燁執起一沓羊皮卷丟向赫比長老,怒道:“跪下!”
赫比長老愣了下,扭頭一看劉燁滿臉怒容,恍惚聽她斥道要他下跪,反問道:“王后要本長老向你下跪?”
“罪臣赫比,還不跪下聽訓!”劉燁纔不管他有多老,也不打算給他機會賣弄老資格,赫比是投降派的主力,多次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劉燁已經忍他很久了,忍無可忍孰不可忍,現在是時候殺雞儆猴了。
赫比的老臉頓時有些掛不住,他不敢跟當年的烏布吉比資格,卻也曾輔佐過兩代君王,眼前這位來自大漢的烏孫王后雖然成功治過烏布吉的罪,但那是因爲有把柄被她抓住。雖說他暗地裡和匈奴勾結,收過不少好處,但是他一向謹慎小心,絕對有自信不被任何人發現,朝廷之上多說幾句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還能因此治罪?
連庫考有劉燁撐腰,立馬更有底氣,高昂着頭瞟向赫比,眼裡的恨意不言而喻。這種賣國求榮的老頑固,決不能任由他爲所欲爲,如果代爲執掌國印的烏孫王后再不出聲教訓的話,他就真要替大王鳴不平了。赫比煽風點火,當着王后的面都無所顧忌,更不必說平時是何等的放肆了,原本戰況告急,衆人惶恐不安,在這關頭要是做不到上下齊心協力,必定有人會動搖,相信亡國的言論。
赫比看到連庫考滿眼的鄙視,更不肯向劉燁示弱,扯高嗓門叫道:“王后,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本長老輔佐過烏孫兩代君王,不敢恃功自傲,卻也是烏孫當仁不讓的重臣!本長老爲烏孫效力之時,只有烏布吉長老略長几歲,其餘人都是晚生後輩!本長老爲烏孫鞠躬盡瘁,爲百姓操勞奔波之時,王后你還沒出生哪!如今烏孫有難,大王將國印暫時交由王后保管,王后非但不能辯是非道公正,反而要發落對烏孫有功之臣,是否也要趁此戰亂爲大漢分一杯羹?”
此言一出,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暗中偷笑,都在猜測劉燁將用什麼法子對付赫比長老。反正都吵過這麼多天,也沒能拿他怎樣,眼下也無非說那些老話,未必就能治罪。所以,這八成是一場鬧劇,鬧來鬧去不了了之,不過是王后怕人不服,耍一回威風罷了。
赫比知道朝廷中有不少人顧忌劉燁的身份,存心舊話重提,利用別人對大漢的恐慌再生事端。
劉燁自然能看出他的心思,不慌不忙道:“赫比長老不忠不義不仁,愧對烏孫王族祖先,罰你跪下聽訓已是念及你過去的功勞。不料你不思悔改,反而得寸進尺詆譭王族,以下犯上罪不可恕。既然大王將國印交給本宮保管,本宮就有生殺大權!來人哪,拿下赫比!”
侍衛們聽到命令,隨即上前抓住赫比,強迫他向劉燁下跪,赫比氣惱地大喊大叫:“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憑什麼說本長老不忠不義不仁,你憑什麼!生殺大權?就憑你,也敢給本長老定罪?”
“罪臣赫比,你在烏孫面臨戰亂之時,幾次三番煽動同僚投降匈奴,是爲不忠;你聲稱大王爲亡國之君是爲大不敬,你提及烏孫國恥將昔比今是爲不義,你玷辱先王獵驕靡的英明是爲不仁。你這個不忠不義不仁大不敬之徒,不配做烏孫的臣子,更沒有資格在朝堂之上口出惡言。”劉燁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依然不服氣的赫比,“你自以爲私下裡做過的勾當能瞞天過海,卻不知本宮早已掌握你勾結匈奴的證據。”
赫比神色大變:“胡說,你胡說,你要是有證據,要就治我的罪了,你根本就是造謠污衊!”
“本宮之所以不急着治你的罪,無非是念在你爲烏孫效力多年的份兒上,想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沒想到你背叛烏孫在先,接連當衆散播亡國論調,絲毫沒有悔改之意。你聲稱大王是亡國之君,烏孫必定要敗給匈奴,字字句句在場諸位都聽得一清二楚,你還有什麼狡辯的。”劉燁不待他出聲,又丟出一張羊皮卷,“這就是你寫給匈奴右谷蠡王的密信,上面寫明瞭大王帶兵的數目,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不可能,這不可能的……”赫比驚慌失措,他做事一向小心,這種密信都是交給家人送去匈奴,而且每次回來都收到了回信,怎麼可能有失誤。
“不錯,你自以爲交給家人送信,就能保證萬無一失。但你沒有料到的是,你這種賣國求榮的舉動,就連你的家人都看不過眼。”劉燁招了招手,負責給赫比送信的親侄子被帶上來,看到他,赫比忍不住渾身發抖,只聽劉燁繼續說道,“這封密信早就送到了本宮這裡,回信也是本宮寫給你的,要不要本宮說出回信內容給你聽聽。”
“畜牲,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這個混賬居然敢出賣我……”赫比失控地叫罵,劉燁使了個眼色,侍衛們又將他的侄子帶走,赫比癱坐在地上,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
“赫比長老,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劉燁慢條斯理地問道。
赫比搖搖頭:“你不能治我的罪,我要見大王,我要見大王……”
“大王不會見你這種逆臣賊子。”劉燁冷笑了聲,沉聲道,“赫比長老勾結匈奴出賣國家機密,置大王安危於不顧,實屬大逆不道罪不可恕。本宮代大王執掌國印,斷不能輕饒此等罪臣,現將赫比午後斬首示衆,沒收家產家族男子充軍女子爲奴。”
“王后英明。”連庫考帶頭下跪,其他長老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陸續跟着下跪,向劉燁表忠誠。
赫比拼命掙扎:“不,我不服,我要見大王……”
劉燁揮揮手,懶得再跟他多說一個字,侍衛們將赫比拖了出去,留下幾聲哀嚎。
“諸位長老大臣,本宮收到大王的親筆信,邊境戰況已經得到控制,無需擔憂。赫比散播亡國謠言就地正,法,相信日後本宮不會再聽到大逆不道的話。”劉燁環視四周,原本支持赫比的長老大臣一個個點頭稱是,連頭也不敢擡。
“另外,駐紮在西域的漢軍也將前來支援,擊退匈奴遲早而已。還請諸位各司其職,靜待大王凱旋之日。”
“烏孫必定完勝匈奴,大王王后永享太平,臣等必定盡忠職守。”
投降派製造的危機算是告一段落,師中和馮嫽爲劉燁叫好,清靈也是倍感痛快。
“公主,剛纔你可真威風啊,那個赫比長老纔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到處散播亡國謠言,還有臉說自己是烏孫的功臣。”清靈撇撇嘴,忍不住數落道。
馮嫽也說:“就是,赫比也太不像話了,身爲烏孫的臣子,居然勾結匈奴。可惜他機關算盡,卻連身邊人的心都留不住,到頭來落得衆叛親離的下場。”
劉燁搖搖頭,擡眼看向師中,師中連忙遣散周圍的侍衛,只剩下他們幾人,劉燁才道:“赫比的侄子並沒有背叛他,只是師大人發現他行蹤詭異,及時攔截住那封信。”
馮嫽不解道:“那赫比的侄子還出面指證他?”
“他根本就沒開口,哪來的指證之說。”劉燁苦笑道,“赫比的侄子倒是很忠心,只不過是愚忠,不辨是非。不管如何審問,他都不肯親口承認是受赫比指使。我只好讓清靈毒啞了他,讓他從此再也說不出話。有那封信在手上,還怕治不了赫比的罪麼!”
“原來如此!”馮嫽輕嘆了聲。
這時,帳外侍衛來報:“左夫人求見!”
劉燁皺眉道:“讓她進來。”
“公主,她一定是來替赫比求情的,她和赫比的兒媳婦關係好得很……”清靈不放心,連忙提醒道。
“嗯,我知道,你們待會兒不要多言,我來說就好。”劉燁起身相迎,和須其格寒暄了幾句,又道,“午後就要問斬,姐姐要不要同去?”
須其格在意師中等人也在場,猶豫着支支吾吾,劉燁瞭然道:“無妨,都是自己人,姐姐有話直說。”
須其格只得表明來意:“其實,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妹妹網開一面,饒過赫比長老這一回。雖說他語出狂妄,卻也是無心之過,經過今日之事,想必他以後也不敢了。”
劉燁笑了笑:“姐姐此言差矣,亡國言論豈能以無心之過輕易饒恕。朝廷上下都看不慣赫比的所作所爲,如果我再不出面的話,也會被認爲有賣國之心了。姐姐來找我求情也就算了,千萬不要在外人面前爲赫比一家說情,免得招人疑心。姐姐本就是匈奴公主,右谷蠡王又是姐姐的親戚,這種時候避嫌還來不及呢,哪能往自己身上抹灰啊!”
須其格臉色微變,急忙撇清干係:“王后明鑑,我雖是匈奴公主,卻時刻提醒自己是烏孫左夫人,絕無半點向外之心。我根本不知道赫比長老做過什麼,也有好多年沒跟右谷蠡王聯繫了,我只是受赫比家人所託纔來求情的……”
“妹妹知道,姐姐一心爲烏孫着想,怎麼可能做出那種大逆不道之事。”劉燁拍了拍須其格的手,柔聲道,“姐姐同情別人,也要想想自己的處境呀,若是給自己招來麻煩,那就得不償失了。”
“是,是,我會格外小心的。”須其格長舒口氣,倉皇告辭。
送走須其格,清靈不屑道:“她倒是撇得乾淨,我怎麼覺得就是她從中作梗呢!公主現在是烏孫王后,最不服氣的就是她了吧!”
“現在不用擔心她的事。”劉燁再次愁眉緊鎖,“這麼久了,爲何大漢駐軍遲遲沒有迴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