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和翁歸靡神色平靜地注視着扶瑪,他們被藥葫蘆叫出來,聽說常惠抓到了個女瘋子,就不約而同想到了她。
扶瑪對翁歸靡的愛近乎癡狂,尤其是她經歷過情感創傷,與翁歸靡複合後變得脆弱不堪,禁不起一絲一毫的打擊。
翁歸靡在他們成親前一天逃婚,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要不是老賢王勸他離開,他真沒想過悔婚,也沒勇氣來找劉燁。一切已成事實,他不後悔當初的選擇,他慶幸自己能跟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對於扶瑪,他心存愧疚,他接二連三傷害了她,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確實深深地傷害了她。翁歸靡並非鐵石心腸之人,況且扶瑪也曾是他愛過的女人,縱使她再多不是,也不忍心看她難過。
老賢王百密一疏,他佈置的現場瞞過了烏布吉和軍須靡,卻沒將翁歸靡的坐騎計算進去。正如扶瑪所說,那匹白馬是她一手養大的,送給翁歸靡的禮物。她愛他,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瞭解他的習慣愛好,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得知翁歸靡被匈奴的馬匪挾持,扶瑪傷心欲絕,終日以淚洗面。傷心過後,她下定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老賢王藉故尋找翁歸靡一去不復返,烏布吉和軍須靡藉着赤谷城動工逃避輿論,他們離開草原的那段日子,扶瑪找遍了翁歸靡去過的每個角落。
漸漸地,她發現了其中的蹊蹺,沒人知道翁歸靡坐騎的下落,但可以肯定的是,誰也沒有動過那匹白馬,只能說,馬兒自己跑了或是憑空消失了。
扶瑪既不相信馬兒自己跑了,也不相信它能憑空消失,能想到的人都沒動過這匹馬,那麼,想不到的人呢?譬如,被劫持的翁歸靡?扶瑪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看法就跟其他人大不相同了,照着翁歸靡逃婚這個思路,老賢王的所作所爲就能解釋的通了。
老賢王鬧到這種程度無非是爲翁歸靡逃避責任,他們父子倆背信棄義在先,反而還要怪罪軍須靡薄情寡義,偏偏烏布吉還沒矇在鼓裡,躲得遠遠的,生怕老賢王和軍須靡較量起來,他跟着遭殃。
扶瑪寧願死也不甘心忍氣吞聲,她確信翁歸靡奔着劉燁去了,便也來到了赤谷城。她告訴烏布吉她的發現,但烏布吉只當她是思念成狂,根本就不相信。於是,扶瑪只好自己到處找,她很固執也很倔強,不管被烏布吉帶回去多少次,依然堅持每天晚上出來找翁歸靡的藏身之處。
扶瑪堅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她非要找到翁歸靡不可,當着他的面問清楚,他爲什麼要背叛她。
如今,翁歸靡和劉燁就在她面前,他們終究還是在一起了。以犧牲她爲代價,兩人偷偷摸摸也要在一起。
常惠抓住扶瑪的時候,她沒有哭,馮嫽對她威脅恐嚇,她也沒哭,但翁歸靡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她卻哭了。
扶瑪哭得很傷心,她原以爲在他眼中能看到懊悔自責,以爲他會求她原諒跟她回去,但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翁歸靡不後悔離開她,一點兒也不,即使是在她面前,他依然緊握着劉燁的手,像是死了都不放手一樣。
翁歸靡毫不猶豫地背叛她,因爲不再愛了,翁歸靡義無反顧地投入劉燁的懷抱,因爲他愛她。
愛或不愛,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其實,扶瑪心裡都明白,她明白翁歸靡的心再也回不來了,也知道她只能留住他的人。但她還保留着一絲幻想,翁歸靡還愛她的幻想,她能容忍他愛別的女人更多一些,卻不能接受他對她完全沒有愛了。
心碎的淚水無聲滑落,每看他一眼,她就心如刀絞,她最不明白的是,她爲什麼還要愛他,爲什麼就不能忘記他。他已經不愛她了,她還這樣執迷究竟是爲什麼。
扶瑪瘦弱的肩膀劇烈顫抖着,她無力地垂下頭,輕聲啜泣。在他面前,她已經沒有自尊可言,她將自己滾燙的心虔誠地捧到他面前,他卻視而不見,她真的是無藥可醫,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翁歸靡心生憐意,在這世上,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他自幼喪母,從小跟扶瑪一起長大。她在他心裡,不僅是他第一次愛上的人,還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親人。即使現在他對她沒有愛了,心裡仍是爲她保留一個位置。
翁歸靡緩緩放開劉燁的手,走向扶瑪,爲她解開身上的繩索,捋順她的長髮,輕柔地揉着她青紫的手腕。
扶瑪眼眶含淚,望着又愛又恨的心上人,執拗地咬着脣,不肯發出一聲疼痛的呻吟。他分明不愛她了,爲何還要對她好,是不是又要說那些希望她過得好的話。她不需要同情,特別是他的同情,愛就愛,恨就很,做不成愛人就成陌路,不要對她時好時壞,讓她狠不下心跟他斷絕關係。
一念至此,扶瑪恨恨地甩開他的手,尖聲叫道:“不愛我,就別對我好!我不是沒人愛的可憐蟲,收起你那假惺惺的面具!”
翁歸靡痛心地看着她,柔聲道:“你不要再傷害自己,好嗎?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能用我的過錯懲罰自己啊!”
“是,我用你的過錯懲罰自己,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爲了你們的謊話,我哭了三天三夜,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哈,被馬匪挾持?虧了你爹能想出來!除了我,他們都想不到你是被賤人挾持了,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沒人比我更瞭解你,我知道你要是真被挾持,那匹馬不會不見蹤影。”
“索朗,爲了能再見到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草原上你去過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啊,還有這赤谷城,我瞞着祖父每天晚上都在找你,每走幾步我就吹聲哨子,盼着那匹馬能發現我,帶我去找你!我爲你付出這麼多,難道你還懷疑我的真心嗎?”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的真心,扶瑪……”翁歸靡難過地低下了頭,“是我變了,我沒辦法遵守永遠愛你的承諾,我能做的只有照顧你一輩子!扶瑪,我這種人不值得你原諒,不要再對我抱幻想了,離開我,你會遇到更好的人,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何必爲了我折磨自己呢!”
扶瑪跪了起來,雙手捧起翁歸靡的臉,淚水漣漣地搖頭道:“不要,不要讓我離開你……索朗,我只愛你一個人,沒有你我活不了……你說你要照顧我一輩子,好啊,那就這樣吧,我可以不做你的愛人,我只想留在你身邊,每天陪着你,我們就這樣相守一輩子,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翁歸靡說不出那個“好”字,他心裡滿是歉意,他覺得自己對扶瑪的虧欠今生今世都還不清了。
扶瑪摟住他的肩膀,旁若無人地依偎在他懷裡,感受片刻的溫暖。呼吸着他的氣息,她很幸福,這些日子以來的煎熬瞬間煙消雲散,她要的就是這種感覺,與他相依的感覺。即使是自欺欺人的錯覺,她也甘之如飴。
翁歸靡由她抱着,想不出理由將她推開,但他心裡想的卻是身後的劉燁,他怕自己的優柔寡斷傷害了劉燁。
馮嫽擔憂地看向劉燁,恨不能衝上去將扶瑪拎起來扔出去。劉燁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愫,聽了扶瑪的哭訴,也不是那麼討厭她了,甚至開始同情她的苦戀。劉燁也有爲情神傷的時候,但她卻做不到扶瑪這種程度,她不可能爲了翁歸靡放棄一切不顧生死。
扶瑪深愛着翁歸靡,她的堅持與毅力令人動容,但劉燁並不是看客,她不會因爲同情放棄自己的愛人。她們是情敵,對立的關係,就算她同意翁歸靡照顧扶瑪,扶瑪也不會與她盡釋前嫌。
劉燁沒那麼傻,她知道扶瑪只會對翁歸靡好,扶瑪巴不得她死,哪來什麼愛屋及烏呢!
“索朗,我們談談吧!”劉燁輕聲喚道,轉身走出馬棚。
翁歸靡隨即放開扶瑪,扶瑪戀戀不捨地拉着他的手,淚眼汪汪地搖頭,翁歸靡狠了狠心,安撫道:“等我回來!”
扶瑪無奈地看着翁歸靡的背影,面對馮嫽,她不需要僞裝,惡狠狠地瞪着馮嫽,滿腔恨意無處發泄。和劉燁一樣,馮嫽沒有被她迷惑,對她的轉變也沒覺得意外。
翁歸靡跟着劉燁走到僻靜的林子裡,腳底踩着樹葉,沙沙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他們一前一後僅隔數步的距離,卻像是隔着難以逾越的鴻溝,他不希望扶瑪的出現影響他們的感情,他必須要把話說清楚。
“燁兒,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把扶瑪當成妹妹,她這樣我放心不下……”
劉燁轉身看他,微微笑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當然不會誤會。我想跟你說的是,我們不能讓扶瑪回去,如果烏布吉知道了我們的事,我們就都完了。”
翁歸靡有些緊張:“那你的意思是……不可以,扶瑪不可以,我答應她要照顧她……”
劉燁莞爾:“你看,你又想多了吧,我能對扶瑪怎樣呢,我的意思是暫時不讓她回去,不能讓她見到烏布吉。在你回去之前,只能委屈她一段時間了,不然,我們的計劃就要落空,所有大漢工匠都別想逃脫。”
翁歸靡想了想,將劉燁擁在懷裡:“好吧,我試着說服她,等我們成功之後,再帶她一起回去。”
“嗯,這樣最好!”劉燁靠着他的肩,溫順地點點頭,心情複雜地看向那座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