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布吉還沒來,桑馬已經罵得筋疲力盡了,衆人徹底無視他,管他要死要活都不過問,不堪入耳的髒話都當成是罵他自己的。
除了莫巴家和桑馬家,其他人都在蒙古包外等着,時而交頭接耳悄聲議論,時而踮起腳尖往裡面看。翁歸靡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劉燁和趙勝悠閒自在地喝茶,都在安靜地等待烏布吉。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許多人只顧着打架連午飯都沒吃,這會兒工夫一個個都揉着肚皮猛咽口水,想回家吃飯又怕錯過精彩的公審,只有餓着肚子繼續等下去。眼瞅着天就快黑了,大家夥兒漸漸開始存不住氣,悄聲議論起來。
“烏布吉長老爲啥還不來啊?該不會還沒收到信兒吧?是不打算搭理左賢王呢,還是不準備救桑馬了?”
“哎,再等等唄,烏布吉長老要是不來,左賢王和右夫人還能這樣一直等麼,會來的,肯定會來的。”
“那你們說,桑馬會沒事嗎?他家妹子可是烏布吉家的人啊,怎麼着也是能說上話的,烏布吉長老就算不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能聽他兒子的幾句話吧!再說了,桑馬又不是得罪了什麼長老貴族,莫巴不過是個貧民,烏布吉長老還怕了他麼!”
“你這樣說倒也有點道理,不過,這次不是有左賢王和右夫人出面嗎,你沒聽見桑馬罵右夫人有多難聽,人家是大漢的公主呀,啥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好歹也是大王的女人,烏布吉長老就算有心維護桑馬,也得看右夫人樂不樂意!”
“你們說來說去也沒說個明白,要我說呢,這事恐怕還是會不了了之,看莫巴家嚇的那樣,烏布吉長老出面講和那是小事一樁,最多賠點糧食就算了,大不了要桑馬給右夫人磕頭認錯,總不能真把他給殺了吧!”
“殺了他又咋啦,莫巴家的媳婦就是因爲他死的啊,這事咱們可都知道的呀,誰也沒冤枉他。自作孽不可活,這種混賬死了拉倒。”
“咱們再怎麼說都不作數,有這幾個大人物在,也輪不到咱們插嘴……”
“看呀,看呀,烏布吉長老來了……”
聽說長老來了,衆人紛紛伸長了脖子看去,那輛核桃木馬車晃悠悠地駛向蒙古包,車頂飄蕩着烏布吉家的家族旗幟——獨角獸。
衆人激動過後,自覺爲馬車讓出一條道,聽到外面的動靜,打蔫的桑馬頓時又活了過來,洋洋自得地大笑:“哈哈,長老來了,你們趕快想想怎麼脫身吧,夠機靈的現在就放了我,省得自找難看。”
桑馬嘲諷過翁歸靡和劉燁,又惡狠狠地瞪着莫巴一家人:“莫巴,你這個老東西,待會兒你要敢胡扯,看我怎麼收拾你!”
翁歸靡緩緩起身看他一眼,漠然道:“奉勸你省點力氣,等着受刑吧!”
桑馬愕然,看他徑直往外走,努力掙脫身上的繩索,嚎叫起來:“左賢王,左賢王,難道你真要跟長老對着幹嗎?咱們兩家可是親家啊,爲了一個區區的貧民,你值得嗎……”
翁歸靡沒理他,桑馬衝着他的後背大呼小叫:“左賢王,我沒得罪過你啊,你不能幫着外人說話,這不像話,不像話……”
劉燁端起茶杯抿了口,猛地將滾燙的茶水潑到桑馬臉上,桑馬愣愣地看着她,隨即兇相畢露:“臭娘兒們,你敢潑我,你算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大漢來的婊子,也想在咱們烏孫撒野……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跟烏布吉長老是親家,烏布吉長老是烏孫三代老臣,他一發話,左賢王都得乖乖聽着,就算是大王來了……”
劉燁朝馮嫽使個眼色,馮嫽點點頭,捲起袖子上去就是一巴掌,馮嫽從小跟她哥哥馮剛在街頭賣藝,刀槍棍棒都耍地得心應手,後來被劉義收留,家裡重活也都是他們兄妹倆搶着幹。後來她隨劉燁進宮,又跟武師學了幾套拳腳,她這一巴掌下去少說也有百八十斤的力道,馮嫽平時不愛展露拳腳,但不代表她就是好欺負的。
桑馬被打得頭暈眼花,重重地摔在地上,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見狀,桑馬家的兩兄弟不願意了,揚起拳頭就要打馮嫽。
“辱罵貴族是重罪,本夫人現在就是要他的雙手雙腳也不過分,打他一巴掌又算什麼。”劉燁冷眼睨向他們,一字一句道,“退下,不然立刻要他受刑!”
桑馬家兩兄弟的拳頭僵在半空中,他們是從心底瞧不起大漢來的公主,但烏布吉長老和翁歸靡就在帳外,要是看到他們打人,那可就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桑馬吐了口血水,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努力睜開腫成水蜜,桃的眼睛,陰冷笑道:“好,好,你是貴族,咱們是平民,咱們不跟你鬥,就看你能威風多久,你有本事就趕緊跳上大王的牀……”
話沒說完,馮嫽緊接着又是一巴掌,桑馬跟他的兄弟敢怒不敢言,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滿臉不服氣的表情。
“右夫人,老臣來遲了,還請夫人見諒!”
烏布吉在翁歸靡的陪同下,步伐沉穩地走了進來,他雖已年過七十,身體還是很硬朗,頭髮鬍子雪白,臉色卻很健康,黑中泛紅緊實飽滿。要不是跟他還不熟,劉燁真想問問他是怎麼保養的。
“烏長老太客氣了,臨時請長老過來處理事務,解憂實在過意不去啊!”場面話誰都會講,看他做不做正事再動真格的。
烏布吉與劉燁寒暄幾句,雙雙落座,自始至終沒看一眼喘得像狗的桑馬。
“左賢王,今兒個發生了什麼事,老臣只是聽說還不清楚,不如你再說一遍吧!”
翁歸靡正有此意,便將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個遍,既沒偏袒也沒誣陷,就是很客觀地陳述事實,包括桑馬如何猖狂如何侮辱自己和解憂公主。
桑馬聽得臉都變色了,看來這左賢王當真不打算放過他,解憂公主那邊肯定也是恨他恨得要死,現在能指望的就只有烏布吉了。
“長老,長老,不是這樣的,他故意陷害我……”桑馬仗着自己跟烏布吉有點關係,急於擺脫罪名,不顧一切地大叫,“我沒有侮辱他和右夫人,他這是公報私仇……”
“放肆!”烏布吉厲聲喝道,深不見底的眼眸沒有任何波瀾,“左賢王爲人公正,他是有心還是無意,豈是你這種人能評斷的。”
桑馬隨即沒了氣焰,他猜不透烏布吉心裡在想什麼,更不敢得罪這顆救命稻草,老老實實地垂下腦袋。
烏布吉捋捋長及胸口的鬍鬚,客氣地詢問翁歸靡:“依左賢王所見,如何治他的罪好呢?”
翁歸靡在朝中跌爬滾打多年,自然也不愚笨,不動聲色將這塊燙手山芋推給他:“本王請長老前來,正是爲了商議此事,長老一向主持公道,就由您來做主吧!”
一聽翁歸靡將審判權交給烏布吉,桑馬跟兄弟們眉開眼笑,莫巴一家人驚慌失措,盯着劉燁和翁歸靡,期望他們能救自己一命。
烏布吉應了聲“好”,沉吟片刻,淡然道:“桑馬聚衆鬧事,造成農田巨大損失,左賢王與右夫人規勸之下不肯認罪,態度頑劣實不可取,爲免他人效仿必須嚴懲……”
“長老,您說什麼……”桑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得大叫起來,“我是桑馬,我的妹妹是您的兒媳婦啊,咱們兩家是親家……”
烏布吉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冰冰地說:“判處桑馬斬足之刑,沒收全部家產賠償農田損失,今後若有人再敢在農田鬧事,無需定奪,當衆斬足!來人哪,把桑馬拖下去行刑!”
“不要啊,不要……長老,我是桑馬,我是桑馬,您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桑馬這才知道害怕,瘋狂地扭動着身子,用盡全力哀號,他的父親和兩個兄弟也嚇傻了,一個勁兒地給烏布吉磕頭。
烏布吉無動於衷,兩名侍衛架起桑馬的胳膊就往外拖,桑馬一路鬼哭狼嚎,完全不像之前那麼盛氣凌人。圍觀的老百姓興沖沖地追出去,直到眼睜睜看着桑馬的雙腳被砍掉,才相信了這是事實。
“啊,啊……”
慘叫聲震天,桑馬的父親和兄弟連滾帶爬逃出蒙古包,莫巴一家人既震驚又激動,淚眼相望說不出話來。
翁歸靡滿意烏布吉的審判,一老一少相伴離去,馮嫽送走莫巴一家人,回來精神大振。
“公主,你果然沒看錯左賢王,他是幫着我們的,信得過呢!那個桑馬跟烏布吉家有關係也沒猶豫,一點兒都沒偏袒的。”
趙勝擦去額頭上的冷汗,連聲附和:“是啊,左賢王確實靠得住,公主,我們以後可以相信他了。”
劉燁笑得勉強:“左賢王我是信得過的,但現在看來,我們還有個大麻煩啊!”
馮嫽隨即說:“大麻煩是指,烏布吉長老?”
趙勝隨即反應過來:“桑馬囂張了這麼多年,一定有人給他撐腰,左賢王之所以把烏布吉請來,就是讓他親自了斷,省去了自己的麻煩。”
“不錯,烏布吉長老是個明白人,所以他毫不猶豫就砍掉了桑馬的腳,當然了,只要能拉攏左賢王,犧牲一個桑馬算得了什麼。”
劉燁微微皺眉,看來她要跟翁歸靡在一起,不只是除掉扶瑪那麼簡單。